第一卷 西滨少年 第十三章 白夜

    杨纪几个翻身攀上了屋顶，如猿猴般灵活的向前方匍匐靠近，他猜到那儿必是关前辈无疑。

    疾风劲雨将他浇得透心凉，但他心中更凉，更惊，能够将高深莫测的关前辈逼得不能露面的人物实在不是他能够相抗衡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于是杨纪的浓眉锁得更紧了，风吹扯着雨珠顺着眉骨滑入眼眶，在眼底倒映出了一条划着优美抛物线高高飞起的手臂。

    杨纪目睹了这幕令人震撼的瞬间，大量飘洒在半空中的鲜血和那轮绿色太阳混合在一起，竟化为一道碗口般粗的半透明光柱劈开雨幕直冲天穹，那轮一直无法直视的绿阳变得黯淡了许多，这才能够看清它的核心处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绿色石头，表面是密密麻麻的蝌蚪形符文。

    关绝沐浴在那道光柱之中，铁棍已经不在，身体也显得残破不堪。

    刀爷蓄势已久的拔刀一斩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厉飞沉石破天惊的消愁枪则挑飞了他的武器和左臂，若非在毫厘间腾让出几分，那么落地的已是项上人头。

    消愁枪沾到人血，竟妖异的发出了嗡嗡声不停鸣颤着，雨滴落在枪身上纷纷被弹开。

    关绝的双瞳扩大，完全挤压了眼白的位置，忽然他动了，用力的一头撞向前方漂浮的神秘石头!

    “别让他合身！”一道厚重的身影如炮弹般剖开重重雨幕急袭关绝，噼哩啪啦的音爆在此人身后响起，正是方才在郊外狙击方舟儿一行人的神秘人物。

    光柱晃动荡起一阵剧烈的涟漪，却是完好无损的接下了此人全力一击。

    奎尔后退几步，面色微变。

    “哦，竟劳烦暗盟的副盟主亲临于此？实在是有失远迎。”厉飞沉的声音疏淡响起，刀爷的手靠近了刀柄几分。

    “他杀我暗盟的人，抢我暗盟的货，你们厉家他娘的来凑什么热闹！”奎尔青筋暴起，指着从关绝腰间滚落在地的三个人头，额角处的纹身也随着跳动了起来。

    “什么叫你们暗盟的货？上面刻了你们家名字？既然本是无主之物，便各凭本事得之。“厉飞沉面色不变，不肯退让。

    奎尔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强行抑住怒火说道：“现在不是嘴上逞能的时候，你他娘最好跟我合作阻止他......“话音未落他忽然从原地消失了，竟是比来时的速度慢不了几分被打飞出去。

    穿过厚厚的云层，天穹之上有点点星光引渡而下，那个碗口大小的光柱中竟自成一方小天地，与周围的环境行成了强烈的对比。

    关绝的头撞到漂浮着的石头，眉心忽然裂开一个恐怖的大洞，神秘石头被吸入眉心后立即蔓延出许多绿色的纹路直至全身，星光落入眉心沉入气海，忽然生出了一片熠熠生辉的雪花，于是气海中的莽莽荒原上便下起雪来。

    “这难道是... 秘境？他是怎么突破那层屏障的！”厉飞沉看着那个缓缓收回的拳头，惊疑不定道。

    “只是暂时的罢了。新元历796年，有火流星坠于东方大泽，被视为新联邦创立的祥兆。没想那块陨石竟是天外奇物，被关氏一族所得。”

    “可笑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关氏的镇族之书其实只是一个幌子，所谓的拓书相赠其实拓的是奇石的纹路，什么镇族之书？那只是一个故事罢了，这块奇石才是他们真正的圣物！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强行入秘？！“

    身着纯白笔挺西装的陈有桥鬼魅般现身，风雨如晦却分毫侵袭不了眼前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他仿佛只是一名旁观的茶楼看客，衣襟也不曾湿透半分。

    “陈有桥！没想到是你，也是为了那枚封印而来吗？”碎石崩飞，奎尔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眼中带着几分少有的谨慎。

    “我只拿那块陨石。关绝用合身术，抽取奇石中的灵气，燃烧生命强入秘境，这短暂拥有的实力怕是恐怖。没有我你们留不住他。”陈有桥冲几人微微一笑，礼貌的弯了弯腰。

    “合身术是燃烧生命本源的秘术，以他此时强行触碰到的境界，我们加起来都不能言胜，你他娘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奎尔追问道。

    陈有桥从怀中摸出一面古朴的八方镜，轻轻一扔，那面镜子却没有落地，而是围绕着他开始旋转了起来。

    “竟也是前朝之物！”奎尔身躯一震，不再言语。

    厉飞沉和刀爷也对视一眼，默允了此事。

    雨幕下，关绝眼眶中有绿火在熊熊燃烧，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阴诡瘆人。

    “暗盟你们千里迢迢偷运此物，所图为何？你厉飞沉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牺牲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只为将老夫拖在此处；陈有桥你名声在外，却也私下里伙同他们做这杀人越货的无耻勾当。可即便如此，就凭你们，又怎配跟老夫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关绝你杀人如麻又光彩在哪里？这世间本无对错，胜者为王而已。”

    “好一个胜者为王！多说无益，来战吧！”

    关绝不想再拖延时间，对他来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所以他用仅存的右臂向前方挥拳。

    一拳出，接天连地的雨仿佛慢了一瞬，狂风似乎也停止了肆虐。

    站在最前方的奎尔只觉自己瞬间变得渺小无比，旁边几人也感受到势如山崩的压力拔地而起，这一拳看似只打向奎尔，但杀机却同时锁定了四人。

    砰。砰。砰。

    三声闷响，奎尔后肩炸出一个血洞。

    厉飞沉喷出一口鲜血，接连后退了七步。

    刀爷虎口崩裂，持刀的双手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空中有一咎白发飘落，陈有桥却不见了。

    “万象初新！”随着一声带着惊怖意味的尖叫声，陈有桥嘴角溢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关绝身后。

    周围雨滴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每一滴水珠都成了一面微缩的小镜子，当这千万面小镜子同时面朝着关绝的时候，瞬间炸出了及其恐怖的刺目亮光。

    时值子时，白夜降临。

    匍匐在远处屋顶上的杨纪只觉双目一疼，刺目的白光猝不及防的闪爆了视线，于是眼泪就像开了闸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然后他听见了一种奇异而宏大的，像是许多匹布被同时割裂的声音，但又混着着石磨碾压石头般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密集的响了起来。

    这声音并没能持续多久，随着拂过杨纪面颊的灼灼热浪，紧随而至的是铮铮的金铁之音，骨骼碎裂声和惊怒的厉啸声，忽有一阵凄厉的破空声盖过一切，伴着癫狂笑声和巨大的兽吼，一道狂猛无比冲击波猛然向四周扩散，正匍匐着的杨纪只觉得心脏一滞，干脆利落的便昏了过去。

    然后这些声音忽然微弱了下来，直至沉寂，到最后这天地间只剩下逐渐变小的淅沥雨声。

    许久。

    像一只幼兽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杨纪苏醒了过来，被致盲的双目也终于恢复了一点模糊的视觉，这才仰起头，缓缓睁开双眼，任由变得细润的雨滴滋润自己极度干涸的眼眶，浑身还是颤抖不止。

    真是漫长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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