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乌孙 第七十章 桑桑之死(二)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余清酒字数:2046更新时间:24/10/21 17:24:24
浮丘岙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个春和景明的午后。
他应桑桑的约来到后山游玩,两人一路追逐嬉戏着闯入一片幽深的密林。
“来啊,你抓不到我的!”
她跑得很快,像一只轻灵的鹿,一晃便没影了。
他一路追逐着,跑了好远,林间小路曲折,加上山雾缭绕,他一时迷了眼,走至荒僻无人处,听闻脚步,等来的却不是桑桑,而是几个杀气腾腾的黑衣人。
他惊惶失措地后退着,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使他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闭了眼以为自己难逃一劫之际,只听一声冷喝,
“你们做什么,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放肆?”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清秀少年出声制止,他面容冷峻,即便身有残疾也自带摄人魄力,浮丘岙认得,这是他的另一个哥哥,名为浮丘敛,因为生下来就沾有残疾行动不便,所以一直不为昆莫所喜,与生母缨美人住在这附近的春山殿中,从不与外人交往,浮丘岙对他的印像也极其浅薄,看他经常独来独往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也就一直没放在心上,谁知在危急关头还是只有这平常素无来往的二哥出手相助。
“臭小子,中宫的事儿你也敢管?”其中一人拔刀威胁道。
“我已经给宫里头报了信了,官兵马上就到,我劝你们还是悬崖勒马。”浮丘敛冷冷道。
话音刚落,不远之处果真有马蹄声传来。
“好,好,你等着,你会后悔的,走!”那帮人面露惊色,随即恶狠狠瞪他一眼,撂下狠话,走了。
“二哥……”他垂着脑袋,已然三魂不见了七魄。
“太子莫怕,今日之事势必要找中宫那边给个交代的……”浮丘敛正色道。
中宫王后乃阿古占族嫡女,身份贵重,又是昆莫发妻,即便膝下无子身无倚靠,仍是凭借其显赫的母族势力稳居后位多年,且行事跋扈,多年来被她欺压的王子宫妃不在少数,是以太子遇刺一事曝光以来,矛头便直指中宫,引来一片声讨,朝臣纷纷请奏要求严查此事。
彻查过后,便查到了桑桑头上,昆莫认定此女心性不纯,祸乱宫闱,勾结乱党,以至太子遇险,实乃罪大恶极,当施于剐刑,以儆效尤。而王后则以失察之罪禁足三月,小惩为诫。
所谓剐刑,即凌迟之刑,即施刑之时刽子手用细眼鱼网罩住人犯的身体,收紧鱼网,使遍身肌肉凸出于网眼之外,然后割之,行刑时需割肉三日,若三日之内犯人死了施行者亦会一并受处,可谓“肌肉已尽而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而视听犹存”,欲求速死而不可得。
施行当日,罪女桑桑被当众除去衣衫渔网裹身一路拖至刑场之上,尔后被缚于刑柱之上,口中塞有用以防止自尽的卡扣,因此发不出声来,只得呜咽着瞪着惊恐的圆眼,眼睁睁看着那执着寒光凛凛刀具的赤膊大汉步步逼近。
那三日,血气冲天,一刀接着一刀,从薄薄的眼皮至及寸寸筋骨乃到五脏六腑,起初还可听得女子一声声压抑在喉的惨叫再到后来便只能听见刀刃剜肉的摩擦之声,看得在场之人无不胆颤心惊,恶心欲呕却无一人敢掩面而去。
昆莫有旨,着令整个天乌同观其刑,其目的便是以此作例警醒众人。
所谓杀人诛心,就是如此了。
及至最后一日,浮丘岙才被从扶风殿放出,可等他赶到之时,已然大迟,留给他的就只有遍地鲜血以及正中央已被脔割得不成人形的一团血肉了。
“桑桑!”他冷不防见到这一幕,心中大恸,当即昏厥过去。
再后来,昆莫不知为何突然大发雷霆,将原本只是禁足的王后直接贬为庶人,连同三朝元老的国丈也一并倒台,而与此同时,春山殿的那两位也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人人自危,只道是伴君如伴虎。
而这些后事,浮丘岙也再无精力去过问了,因为从那日起,他便大病一场,醒来后心性更是大变,宁愿断食绝粮饿到瘦骨嶙峋也不肯再下床半步,直至帛元欢终于看不下去,委身跪居大殿恳求昆莫废除他们母子出宫以消太子心中郁结,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昆莫怎舍得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伤怀至此,当时便许下“孤为王,元欢之子必为储,至死不废”的誓言,并将此誓言随同册封新后的旨意公之于天下。
至于太子的处置去处,只怕任谁都不会想到昆莫竟会宠子至此,原来那所谓的祭司占卜,出宫积福,皆是子虚乌有,编造出来隐人耳目的说辞!归根到底只不过是一个父亲为了爱子的无奈妥协罢了。
最后在王后与新祭司的推举下,一位和他足有八九成相像的绿眸少年也就是日陨,他的师兄,顺理成章地代替他坐上了东宫之位,替他换来了六年的太平,也承受了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
他知道这样不好,他也为自己的怯懦不齿,只是他别无选择,只得流着眼泪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少年穿戴好宛若枷锁的华服,一步步住进那个让他感到深深恐惧的华美金殿。
隐姓埋名这六年,虽然时常会风餐露宿,不比天乌宫金屋大殿,山珍海味,但他依旧很是满足,至少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处处提防时时谨慎了,离宫那一日,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日,一夜无梦。
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慢慢长大,也渐渐放下了过去,以为当年一事不过幻梦一场,自己可以慢慢回归正轨之时,蛟达之祸,不异于当头一棒,猛地将他打回了原形。
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那么傻,那么天真,自以为远离了宫廷就真的远离了纷争吗,他这才恍然原来只要自己还顶着“浮丘”的姓氏一日,这场战役,就注定等不到偃旗息鼓的那日,一切,终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何不早说……”在浮丘岙半醉半醒的倾诉中,月浅心这才得知了故事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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