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乌孙 第二十六章 蝼蚁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余清酒字数:1830更新时间:24/10/21 17:24:24
    ‘’昆莫明鉴,方才我听舍中大人所言,传言这凝雪羊裘纸触体生温,存至百年不朽。‘’

    哈曼急红了眼,抢着争辩道。

    ‘’都说了是传言了,传言自是不可尽信。‘’

    ‘’传言当然不能尽信,只是真正的踏雪逐鹿图,触体生温是真,不说百年不腐,但至少也应是几年不会褪色的,而这幅画。‘’

    月浅心将画的复又展开,高高扬起。

    ‘’你们看,它的背面光洁如玉,丝毫印痕也无,很明显是幅完成没多久的新作,但是正面颜色晦暗,线条模糊,颜色已然褪去了三四分,缘何会如此呢?‘’

    她迟疑了一下,接着大起胆子做了个在场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来。

    伸出指甲轻轻刮过画上的鹿头,不过片刻,卷上彩粉就尽数脱落,一丝痕迹也无了。

    ‘’是笔力,是笔力太轻的缘故?‘’

    听得聚精会神的舍中大吏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没错,诚如这位大人所言,千人千面,画手不同,作画的笔法便不同,画功也有三六九等的差异,常言道,名家笔力遒劲当入木三分,便如此,而这幅图的笔墨仅仅留于皮表,可以看出作画者笔力虚浮,还远远达不到入木三分的境界。由此可见,这幅踏雪逐鹿图绝非丹青圣手所作,也就自然算不得真正的凝雪羊裘了。‘’

    ‘’你说了这么多,可看出来这画上的残缺从何而来?‘’

    昆莫屈了屈手指,平静的语气不辨喜怒。

    月浅心却不由顿感寒凉起来。

    是了,她有条不紊地说了这么多,却始终对最关键的一点避之不及。

    画中人为何残缺?此人是何居心?

    月浅心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今日踏进这摊浑水,本是无可奈何,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若是再铤而走险,将涌动于这潭子浑水下的暗潮一股脑带出。那么,就算是她今日能毫发无损地带绯歌从这殿里走出去,怕是也活不长远。

    她惜命,她怕死,她不敢去赌。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她在蓝城就懂了,如今身为蝼蚁,就更该有蝼蚁的自觉。

    ‘’…许是因为秦勒夫人错买了赝品,时间一长就碰巧掉色了罢。‘’

    月浅心忖度再三,给出个最保险的解释。

    ‘’是吗?‘’

    昆莫眉头拢起,刀刻似的纹路纵横交错,很显然对月浅心这样敷衍的答复不太满意。

    ‘’这便有几分意思了,不过小姑娘,方才听你笃定的口气,必定是见过真正的凝雪羊裘的,既然这幅是赝品,那你可知道真品何在啊?‘’左贤王笑眯眯问道。

    好端端的寿辰被这赝品搅了性子,若是能向昆莫献上真正的凝雪羊裘,讨得他欢心,那么也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吧。

    可是…她知道,若是将这个秘密和盘托出,她是高枕无忧了,那个人,就会无辜牵连其中,下场,可能比她所设想的还要惨烈百倍。

    不,不可以这样。

    月浅心很快消去了不该有的念头,盈盈下拜。

    ‘’这个…还请见谅,浅心,着实不知。‘’

    ‘’哼!‘’还没等浮丘屹应声,就只听昆莫嗤笑了一声,语带轻蔑道:‘’不知?方才不知道的挺多的嘛,现在却装傻充愣起来,真当孤老糊涂了嘛,我看你不是不知,分明就是蓄意隐瞒!‘’

    ‘’臣女不敢欺瞒王上,只是此事,请恕臣女,不能告之。‘’

    听得浅心这无疑自寻自寻死路的一话,在场众人无不为她深深捏了把汗。

    ‘’孤倒不知道,这小小的天乌宫,竟不知何时起多了你们这些后起之秀来,连孤的话都做不得数了是嘛?好,很好,来人呐!‘’

    月浅心闭了眼,十指深深陷入掌心。

    ‘’父王,这大好的日子,何必为些小事坏了兴致!‘’

    正当这时,少年携了清朗笑意,离席而出,好巧不巧地挡下这场可预见的噬戮。

    ‘’你是…岙儿?‘’在见到来人的瞬间,昆莫突然神色大变,转怒为喜道。

    听得有人出面,月浅心这才魂归本体,扭头看去,不由忧色更甚。

    这傻子,这时候出来,岂不前功尽弃?

    可浮丘岙却全然不管她的眼色,继续与昆莫周旋。

    ‘’儿臣回来迟了,儿臣勿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

    昆莫大喜过望,在众人疑云下一把拉了浮丘岙起来入座,随后似乎想起什么,搭着他的肩膀转而补充了一句。

    ‘’哦,你离宫六年,怕是有些人都认不得了吧。‘’

    ‘’众爱卿,可别搞混了,现下站在你们面前的,才是我乌孙实打实的太子殿下,我儿浮丘岙。‘’

    什么?这位就是太子?

    怎么和那傀儡太子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来了这许久都没人识破呢?

    昆莫的一席话无疑引来一场轩然大波,各色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拢来,引得众说纷纭。

    月浅心听得这话也是如雷贯耳。

    昆莫…刚刚是说…

    他…浮丘岙,才是货真价实的太子!

    是了,也不是他刻意隐瞒,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名姓,他们又说这真假太子二人长相极其相似,阴差阳错之下,她才会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

    现下回想,若非真正的王孙贵胄,谁又能如他一般洒脱恣意,行止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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