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霸占

    那温婉漂亮的女子一向红润娇艳的脸庞上面，却是没有一点儿血色，两侧的脸颊凹陷，瘦骨嶙峋，苍白虚弱。

    就连喘气，都要好一阵，胸膛才有些许起伏。

    大限将至，此刻不过是弥留之际。

    “湉忻啊，娘亲走了以后，你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

    府邸之中，小妾当道，一手遮天，没有亲娘护着的，恐怕以后。

    想到这里，温婉漂亮的女子急得声声剧烈的咳嗽，一阵接着一阵，伴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

    “娘，阿娘，”飞快地递了一张帕子过去，小女孩儿哇哇大哭着，“你别说话了，好好养病。”

    慢慢地展开手掌，那素白的手帕上面，此时却是一阵鲜红，亮的刺眼。

    “阿娘——”

    小女孩儿已经完全呆住了，浑身都在发抖，无助和恐惧占据了心头，手足无措。

    紧紧地抓住女人的手，她眼泪不断地往下滑落，呜呜咽咽地嚎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阿娘两个字。

    把那手帕紧紧地攥在手心，温婉的女子声如蚊呐。

    “别哭，别哭。湉忻。”

    “阿娘就算去了天上，也会保佑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阿娘去天上保佑我。”

    “湉忻只要阿娘健康长寿，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湉忻只要，”眼眶通红，小女儿匍匐在女人身上，哭声凄厉，“湉忻只要阿娘你陪在我身边——”

    “傻孩子，阿娘说过了，阿娘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啊。你总要学着去自己长大啊。”

    手指抚上女孩儿的面庞，女人眼中晶莹闪烁。

    “接下来的话，你都好好听着。”

    “阿娘走了以后在这府中再也没有人能够庇护你。从今以后你就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

    “以后遇到事情切莫要张扬出头，一定要记得低调谨慎行事，小心翼翼。保全自己。”

    “遇到别人欺负你，忍一忍便过去了，没有什么是忍不下来的。你要知道良心不在了，万万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嚣张跋扈。”

    “阿娘，阿娘你别说了，你好好养病好不好，女儿等着你好起来。”

    “还有最后一句你好好听着好好记着。一定一定不能忘记。”

    紧紧地抓着女孩儿的手，女人侧着身子，身子微微颤抖着，每说出来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以后，少去林姨娘那里。”

    “她若是再做了什么好吃的糕点送给你，你答应阿娘，你不会吃——”

    小女孩儿脸上挂着泪痕，哭声撕心裂肺。

    “阿娘。阿娘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去找林姨娘了。你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湉忻想吃梨膏糖。阿娘，你再给湉忻做一次梨膏糖好不好。”

    女人一双眼睛睁得圆圆大大的，鼻息喘动。

    “湉忻，你答应我——”

    “你发誓，林姨娘给你做的不管什么东西，你都不会吃。”

    “她送与你的所有东西，你都不要留下。还有。还有。”

    紧紧地地握着女儿的手，温婉的女人瘦弱的手背上面青筋凸起，可见是用了多大力气。

    “还有，你要提防着林姨娘。若是有机会，便从这凤府里面逃出去。”

    逃出去？

    女孩儿一下子呆住了。

    “可是阿娘。这里不是湉忻的家吗。湉忻若是离了这里，要往哪里去呢？”

    女人也一下子恍然，那因为病痛折磨浑浊的眼里一片暗淡。

    是啊。她的女儿还这么小，若是离开了凤府，又能去哪里呢？去了外面，食不果腹、三餐不饱，到时候，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个个想法出来，猛地一声咳嗽，女人口中突然喷出来一口鲜血，那瘦弱的手指一下子从空中垂落，悬在了床头。

    “阿娘！！！”

    “阿娘！！！”

    小女孩儿飞快地上前，使劲儿地摇晃着女人，涕泗横流：“阿娘，湉忻知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阿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阿娘，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呜呜呜。阿娘。阿娘你不要死。”

    “阿娘。阿娘。你醒一醒。湉忻以后一定好好听话，阿娘做的梨膏糖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梨膏糖。一点儿也不难吃。”

    “阿娘。你起来啊，你起来啊！我还要吃梨膏糖，我还要你教我写字，我以后一定好好努力用功。功课一定不会再垫底了好不好。”

    然而，任凭小女孩儿再如何凄厉地哭喊，如何哀求，如何摇晃，那女子终究是没有再睁开眼。

    其实，那温婉女子还有很多话想要嘱咐，还有很多担心没有说，可是都已经来不及。

    一缕香魂，就此烟消云散。

    灵堂、白绫、火盆、纸钱。

    一个一身孝衣的小女孩儿跪在地上，望着那棺材里面躺着的女人，眼泪不断地往下面掉落。

    昔日里，总是温柔轻语的女子，总是言笑晏晏的女子，总是笑起来眼底像是盛满了清风粉桃的女子。

    此刻却是安安静静地躺着，双手放在身前，安详苍白。

    “阿娘——”

    她低声呼唤着，却没有等到往日轻柔宠爱的回应。

    “时辰到——”

    “佳人仙逝，入土归天，良辰吉时，位列仙班——”

    “闭棺——”

    高亢的男音响起，周围是低低的抽噎哭泣，那火盆里面的纸钱在一瞬间一下子被点燃，黑色的灰烬在空中废物，红色滚烫的火苗一下子在空中扑腾而出。

    原本跪在地面的小女孩儿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朝着棺材跑去，抓住一个壮实男人的胳膊。

    “不，不要。”

    “我的阿娘没有死！她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等到明天她就醒过来了！”

    “你们走开！走开！”

    “大小姐，你快让开，耽误了时辰，夫人就不能入土为安了——”

    “阿娘！”嚎啕大哭着，小女孩儿声音凄厉嘶哑，“阿娘，你起来啊，你起来啊——”

    “哎呀，湉忻，你这是做什么呢？”

    一道娇滴滴的娇媚女音传来。

    然后一个一身素白的女子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拽到了一旁，死死地捏住她的胳膊。

    “放开我，放开我！”

    随着盖板合上，躺在棺材里面人，面容一点点消失，最后永远地躺在了冰冷的木材里面。

    “阿娘——阿娘！”

    小女孩儿使劲儿地挣扎着，却是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棺材被钉死，然后被抬起。

    白烛摇曳，招魂幡起，白色纸钱被抛洒到空中。

    “阿娘——”

    小小的凤湉忻想要追上去，却是被人用力地拉住。

    林姨娘眼角挑起一个笑容，语气温柔。

    “湉忻，你爹说了，你年纪太小了，下葬这么晦气不吉利的事情，你就不要跟着去了。”

    眼看着那灵柩出正堂消失不见，自己却没有办法追上去，小女孩儿崩溃地大哭起来。

    什么叫做，拥有的时候永远不知道珍惜，唯有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那幼小的女孩儿跪在地面，嚎啕大哭。

    娘亲出殡，她却不能跟着去，尽一下最后的孝道。这一别，此去经年，恐怕真的就是永远的诀别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凤日，捏着团扇一下一下给她扇风。

    再也不会有人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导，横撇竖捺弯勾如何走笔。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她的喜好厌恶，惦记她的冷暖饱饥。

    唯一那个爱她的人，从今以后，长眠于地下，再不睁眼。

    “湉忻啊，别哭别哭——”

    “虽然姐姐走了，可是你还要林姨娘啊。”

    “你放心，虽然你的亲娘没了，但你还有林姨娘啊。”

    “以后林姨娘，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对你和珠儿，不会有半分差异。”

    若是以前，对着这张温柔亲和的脸，小凤湉忻很可能就相信了。

    可是现在。

    瞅着自己胳膊上面紧紧攥着拉着的手指，小女孩儿眼中都是恨意伸出手去，一根一根掰开。

    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之前，阿娘出殡的时候。林姨娘死死地拉着自己不让她跟去。

    对着那直直的有些渗人的眼神，林姨娘愣了愣：“湉忻，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林姨娘。”

    小小的女孩儿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身白色的孝衣更加衬得她瘦弱娇小。

    “湉忻？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姐姐走了你太伤心了。”

    “林姨娘，我想问问你，我阿娘走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湉忻，林姨娘理解你现在失去娘亲的伤心，可是饭可以乱吃，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啊。”

    “不是吗？”

    仰起头，小小的女孩儿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握紧，眼神恨恨。

    “我阿娘走了，这样你就少了一个对手，你就可以霸占父上大人了。”

    “湉忻，”使劲儿地摇着头，林姨娘眼中晶莹闪烁，委屈至极，“你这是什么话啊——”

    “姐姐待我这么好，她走了我也是伤心的啊。”

    “你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歹毒心肠呢？”

    “你这个狐狸精！坏女人！”

    小女孩儿突然拔高了音量：“你之前在街头卖身葬父，我阿娘正好路过，见你可怜，把你买了回来！”

    “不过是厨房里面的一个粗使丫环，你又跑去和我阿娘诉苦，说厨房里面的活计又重又杂。”

    说着说着，小女孩儿眼泪就掉了下来。

    “娘亲心软，最是见不得眼泪，就把你调到身边贴身伺候。”

    可是这个女人呢，不仅不感恩，还勾引上了她阿爹。

    “啪——”

    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响在空中。

    那白嫩的肌肤上面，顿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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