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奇袭

    安多拉开得很快，但特里克夫的车也不慢，还先走一步。不多会儿工夫，两车就拉开了将近一公里的距离。接收器上闪烁的红色光点，一直在边缘徘徊。

    安多拉平时没开过快车，今天他豁出去了，疯了一样踩油门。车子追着特里克夫逃走的方向，在郊区小路上颠簸狂奔。利奥则给罗洛夫打了电话，罗洛夫叫他不要挂机，保持信号，他会派人帮忙。

    再说特里克夫，几乎是连滚带爬出的校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的联络人曾打来电话，叫他马上拿东西到校外去。不等他听明白这句话，学校就发生爆炸，把特里克夫吓傻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按下的不是结束通话的按键，而是启动炸彈的开关。

    好在特里克夫本能地意识到，这是逃跑的机会。惊魂未定的他潜入“果园”，拿上里面的东西，从那个地下通道逃出学校，驱车直奔目的地——一片孤独的小树林。

    这片并不茂密的树林，在一个小山坡上，离公路有段距离，只有几条不起眼的土路通向这里。特里克夫把车停在公路边，朝着树林步行。

    越往里走，坡度越大。老教授本来就很紧张，再走这样的坡路，很快气喘吁吁。他坚持着不停下脚步，一口气走了很远，直到看见前面山坡上的人影。

    雷恩斯已经等候多时，他今天结了旅店的账，带着一众部下——副官巴迪以及九个枪手。当特里克夫出现时，他招手示意这位上气不接下气的老人快点过来。

    “东西在哪？”

    特里克夫调整好呼吸，反问道：“那爆炸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要影响到其他人吗？”

    “是教授你要求，让我们帮你脱身。有警察盯着，你不可能自己走出来，这是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必要手段。”

    特里克夫无言以对，毕竟一切责任，全在自己身上。

    自从他一念之差，盗用了别人未发表的论文，只为打赢和朋友的一场毫无意义的赌局开始，他就被各种传言压得喘不过气来。那段时间，他说话办事小心翼翼，对论文的事闭口不谈，生怕有人挖出真相，让他身败名裂。

    但是，各路媒体不肯放过这条猛料。尽管特里克夫左躲右闪，也招架不住记者们的攻势。他们四处打听，多方求证，让事件朝着特里克夫最害怕的方向——学术造假——一步一步发展。在北冰国，这可以让一个人遭受牢狱之灾。

    就在特里克夫束手无策之时，雷恩斯的使者出现了，帮他解决了问题，平息了传闻。他不知道对方哪来的如此神通，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接着，特里克夫支付了他的代价，成为雷恩斯在学校的线人。

    早在锡兰大学EXP项目研究组成立后不久，雷恩斯就获得了其中几名成员的个人信息。之所以把目标定为特里克夫，是因为他在研究组中年龄最大，肯定也最顾及颜面。就算出了事，只需稍加恐吓便不会外传。而且他是研究组中不直接参与研究，却对研究有较大帮助的人，这个特殊身份能让他更好地掩盖行踪。

    为了把握特里克夫的动向，雷恩斯买通了另一个校内人员做联系人，也就是特里克夫那个白色手机里，唯一电话号码的机主，尝试接触特里克夫。没想到天公作美，一段时间后，特里克夫因学术造假的传闻弄得焦头烂额，雷恩斯不失时机地和他接触，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个场面。

    “闲话少说，把东西交出来吧，教授。”雷恩斯说。

    特里克夫叹着气，把手中的磁盘和一个铝合金盒子递过去。雷恩斯身后的巴迪上前一步接过来，将磁盘放进一台笔记本电脑里，又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个玻璃球一样的透明球体，球体中心有一个米粒大小的固体，正辐射出淡绿色的光芒。

    巴迪托着盒子，递给雷恩斯。雷恩斯用三根手指轻轻地把球体举到眼前端详。

    “这个小玩意就是制成的‘核心’？”他问特里克夫，后者连连点头。

    “就是这个东西。”

    “这能派上什么用场？”

    “据说这是纯度极高的EXP核心，详情我就不知道了。”

    “也是，教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雷恩斯把核心又交给巴迪，巴迪把它放进一个手提箱一样的机器里，然后注视着上面的显示屏。

    “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得陪我们一下，教授。”雷恩斯说。

    “我明白。”

    机器发着不大的响声，安静地工作着。雷恩斯做了个手势，九个枪手四散摆开，形成以机器为中心，半径十多米的警戒圈。

    在他们五十多米开外，一处低坡的杂草丛后面，利奥和安多拉藏在这里，观察着前面的状况。特里克夫和那些人说了什么，他们没听见，但这些人拿着枪，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借着机器和电脑发出的光亮，利奥看到特里克夫把东西交出去了。接下来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继续带着也不是办法。

    “回去吧，安多拉，他们交接完了，再等也是白费。”

    “我想不会，老师还没走，也许他们需要验验货，我们还有机会把东西抢回来。”安多拉说。

    “别胡说了，我们两个手无寸铁怎么抢？”

    “我也不知道！”安多拉尽可能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内心的焦虑，“但，要是东西被拿走了，老师不就彻底成了叛徒了吗？”

    利奥不好再劝。这平时说话喜欢调侃的人，一旦认真起来反而是八匹马拉不回来。不过放着不管，安多拉说不定真的会冲出去干傻事。

    不行，得想个办法。

    利奥看看周围的树，又看看雷恩斯和特里克夫的位置，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有个主意，但你得冒冒险。”

    安多拉毫不犹豫地回答：“尽管说，我没问题。”

    “这样……”

    *****

    十多分钟后，磁盘的检查完成，核心则在三分钟后结束验证，两边显示的结果都没有问题。巴迪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告诉雷恩斯可以收货了。

    “谢谢了，教授，你做得很好。”雷恩斯对特里克夫说道，“东西我们就收下了，我说话算话。以后，我们就当没见过面，可以吧？”

    “你等一下！”特里克夫急忙叫住雷恩斯，生怕他马上消失，“我还没有在警察那里洗清嫌疑，说不定现在嫌疑更大了！你答应过我的，要把我的生活恢复原状！”

    “放心吧教授，你不会有事的，”雷恩斯不动声色地回答，“只要我们消失，你别说出去，就算警察怀疑，他们不知道你的动机，就没有证据。时间一长，自然就没事了。”

    “但是……”

    特里克夫正要说什么，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传来沙沙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身边的枪手比他更为警觉，所有人的枪第一时间对准了那处有响动的草丛。

    “什么人？出来！”雷恩斯喝道。

    一个人影从草丛里慢慢现身，枪手们一齐拥上来。

    “别，别开枪，我是来找教授的。”

    特里克夫一看来人，顿时目瞪口呆——居然是安多拉，这不堪的一幕竟然被自己的学生看到了。但特里克夫此时没有羞愧的想法，他只担心安多拉的安全。

    “别开枪，他是我的学生，一定是担心我找到这来的！”

    特里克夫挥着手，拦在雷恩斯面前，雷恩斯皱了皱眉。

    “就是说，警察也可能跟过来了，对吧？”

    “不可能！不可能的！”

    嘴上这么说，特里克夫心里明白这是徒劳。他们怎么让一个可能偷听到对话的外人活着呢？

    “对不住了教授，你这学生笨了点。”

    雷恩斯说着，举起手枪，对准安多拉。

    “死之前教你一件事，小子，有些事一旦知道，就没法回头了。”

    “住手！”

    “啊！”

    特里克夫要上去抢雷恩斯的枪，巴迪却先发出了叫声，他的后脑被人猛踢了一脚，身子一倾，手也松开了。

    偷袭的人正是利奥。他找了一棵比较高的树，趁众人看安多拉演戏时，飞身跃下，踢倒了巴迪，顺势伸手去抢巴迪手里的东西，但只抓住了磁盘，盒子落到了雷恩斯脚边。

    “跑起来！”

    落地的利奥就势一滚，发了声喊，拔腿就跑，安多拉也转身狂奔。

    等两人跑开了，枪手们才有所反应。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枪手举起衝鋒槍，对着两人扣下扳机。一串子弹全打在了奋不顾身挡枪口的特里克夫身上。老教授倒下了，利奥和安多拉逃下山坡，朝着公路逃跑。

    “快追！”

    雷恩斯一声令下，枪手们立刻散开，展开包围。这林子的地形不复杂，加上夜视仪，枪手们很快就锁定了利奥和安多拉的位置。两人还没跑出去一百米，就进入了枪手们的视野。

    “好像快追上了，不妙啊。”利奥边跑边说。

    “刚才有枪声，老师呢？”

    “没注意看，凶多吉少了吧。”

    “可恶！”

    “发现了！”

    随着一声喊，不长眼的子弹噼里啪啦地射过来，有几发从利奥和安多拉身边飞过，显然对方不是瞎打，最快的枪手离他们只有十几米远。

    “他们过来了！小心，利奥！”

    “这还怎么小心！？”

    不知不觉间，一个枪手追到两人前面。他疾跑两步，闪过一棵树，正出现在安多拉身边，接着就扣下了扳机。

    砰——

    枪响了，两个人跟着倒下。一个是安多拉，他为了躲避子弹而摔倒，另一个是那枪手，他大腿中枪躺倒，顺着坡滚了几滚，撞在树根下。

    “你们俩快走！”

    从公路方向跑来一人，带着这句话，迎着利奥和安多拉跑来，眨眼间就从两人面前闪过。利奥确信这就是老头说的帮手，连忙把安多拉扶起来逃走。

    多了一个敌人，枪手们都觉得不算事，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个帮手——阿克亚·特罗修米的厉害。阿克亚穿着“无名”的黑衣，头戴夜视仪，握着一把手枪——倒地枪手大腿里的子弹就是它射出的。

    冲进战场的阿克亚先发制人，抬手两发子弹，又打翻一个敌人。见势不妙的其他枪手赶紧散开，向阿克亚齐射，但阿克亚在树木间窜来窜去，根本打不到。齐射一过，阿克亚就进行反击，他没有夜视仪，但他的子弹仿佛是长了眼睛，准确回避树木的干扰，把枪手们的武器、夜视仪打坏，或者击中他们的躯干和四肢，其中一个被爆了头，成了这场枪战中第一个牺牲者。

    不过借着人数优势，还是有一个枪手接近了阿克亚，可惜他的枪口跟不上阿克亚的速度。阿克亚从树后一绕，低身跨了两步就冲到枪手近前，抽出匕首，在枪手的枪重新对准自己之前，把匕首捅进他的胸口。手枪随即顶住对方心脏，一扣扳机，鲜血四溅。

    “队长，有两人战死！目标也丢失了！”

    “别追了，都撤回来！”

    雷恩斯不得已下了撤退命令，和那个帮手纠缠下去没有意义，那两个小子早就跑没影了。但雷恩斯不甘心，好好的计划接连遭遇意外，他要看看这个捣乱的家伙长什么样。

    他找了个地方，用望远镜观察着公路，刚好看到阿克亚离开树林，回到公路，上了一辆摩托车，把夜视仪摘下来挂在车把上，扬长而去。

    雷恩斯慢慢放下望远镜，脑中形成了一个轮廓，由回忆堆积成的轮廓。这身装备，这副身手，还有那张模糊但相似的脸……

    “拉维，好像是他？”

    “就是队长去年在‘毒蛇’见到的那个银翼特工？”巴迪问道。

    “差不多。如果是他，那也难怪你们应付不来，”雷恩斯说，“把尸体收拾一下，我们得转移了。”

    “但是队长，磁盘怎么办？”

    “反正核心还在，数据花些时间就能做出来。对了，把那两个人的相貌跟内线说一声，查查他们的底细。拉维的信息和总部核对，有结果就告诉我。”

    “是。”

    *****

    脱身的利奥和安多拉一口气把车开回学校。安多拉下了车，隔着校门，遥望校园。火势没有丝毫减弱，还比爆炸刚发生时更猛烈。消防队员在全力救火，警察在校外封锁现场。

    通过远近和方向，安多拉猜测是食堂和两栋宿舍起了火。食堂或许没有人，宿舍可就难说了，搞不好，会有人员伤亡吧。

    昨天，平静的生活还在继续，不到两天，就发生这么大变故。望着眼前的火，安多拉狠狠地咬着牙，用力把车顶捶得砰砰作响。

    不远处，罗洛夫和几名警察在谈话。看到安多拉和利奥，他把警察支开，走了过去。看了看安多拉的表情，罗洛夫把问题抛给了利奥。

    “吓得够呛吧？”

    “还吓得够呛，我们差点死在那，”

    利奥把他们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拿出磁盘，递给罗洛夫。

    “另一样拿不回来了。”

    罗洛夫接过磁盘，看也不看就揣进衣兜。

    “教授呢？”

    利奥瞟了安多拉一眼，安多拉低着头不说话。

    “八成死了。”

    罗洛夫只是轻轻点头，掏出烟抽了一口。

    “这次算你们走运，安多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特里克夫也不希望你搭上性命吧？”

    “……我知道。”安多拉小声说着，连站在他身边的利奥都没听清。

    “因为你独断专行，事先准备的计划都打乱了。我准许你加入行动，不是准许你捣乱。再有这样的事，可不是挨骂那么简单。”

    “对不起，罗洛夫爷。”

    垂头丧气的安多拉道个歉就回到车里。利奥知道他心情不好，就提出今天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安多拉客气了一句，开车走了。

    “那个帮手是什么人？好像不是警察。”车刚开走，利奥就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不是，警察来不及那么快赶过去。这个人也许你已经见过了。”

    罗洛夫说着，目光投向利奥他们回来的方向。

    “说曹操，曹操就到。”

    身后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利奥回过头去。等车停到近前，利奥看清了驾驶员的脸，眉毛扬起，一指对方。

    “你是之前搬来的那个……”

    “阿克亚·特罗修米，你好。”

    阿克亚回答着利奥的话，又走到罗洛夫面前敬礼。

    “报告市长，敌人已经击退。”

    “辛苦了，阿克亚。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明早我再听你的报告。”

    “是。”

    得到指示的阿克亚再次敬礼，骑着摩托车远去。利奥望着阿克亚的背影，自己确实没看错，这新来的邻居真不是一般人。

    “他是什么来头？”

    “曾经是军人，而且今后会派上大用场。”

    罗洛夫连抽了几口烟，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个警察，似乎等了很久，有事情报告。罗洛夫让利奥到自己的车里等一会儿，然后把警察拉到身边。警察低语了一番，罗洛夫频频点头。

    “记者呢？”

    “全都拦在封锁线外了，各大媒体都已经通知完毕。”

    “这就行了，剩下的老规矩，只公布火灾，原因明天再定。”

    “明白。”

    *****

    撤出来的雷恩斯，让部下们乘车先离开秋山市，自己和巴迪连夜转移到距离秋山市50公里的樱花镇，找了家小旅店安身。他暂时不能离开，明天有更重要的工作。

    “队长，内线发来报告了。”刚进房间，巴迪就说道。

    “讲。”

    巴迪打开笔记本电脑，上面有三张照片和几行字。雷恩斯一眼认出，左边那张是那个教授的学生，自己用枪指着的那个人。

    “是他，没错。”

    “此人名叫安多拉·克波夫，锡兰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27岁，在学校里颇有名气，曾多次参加野外考古和遗迹发掘活动。”

    “听上去没什么特别。拉维呢？”

    “和队长提供的资料对比，基本确认是同一个人。从去年银翼情报部的人事调查看，拉维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是二等兵阿克亚·特罗修米。因为去年‘毒蛇’被摧毁的第二天，他就脱离了银翼军。”

    雷恩斯嘀咕着阿克亚的名字，回想着在阿尔法地区，他和阿克亚有过的几次交流。那时他与银翼情报部虽然互有联络，但对方还保持着戒心。有关潜入一事，也只说“有人会借着军火交易潜入‘毒蛇’”，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一无所知。

    看今天阿克亚的装备和战斗方式，说不定他不仅是和自己说过话的拉维，还是跟自己交过手的“无名”。想到这，雷恩斯忍不住笑了一下。

    “很好，最后那个人呢？”

    “那个小子啊，”巴迪揉了揉后脑勺，明显有不满情绪，“名字叫利奥，是学校保安，24岁，和安多拉是好友。去年夏天到学校任职。”

    “就这点？没有其他的吗？”

    巴迪“呃”了一声，又仔细看了遍电脑屏幕上字，摇着头。

    “没了，有关他的个人信息，只有去年那一点，之前的经历完全没有。”

    雷恩斯的眉头一下子皱紧，靠在椅背上思考着。

    尽管阿克亚身手不凡，安多拉也有过人之处，但那个利奥，雷恩斯觉得不是学校保安那么简单。手无寸铁来抢东西的胆量是一方面，就算有安多拉吸引注意力，当时他们十几个人，居然没有一人察觉到利奥的行踪，连自己也没发觉背后有人靠近。这隐藏气息的本事，让雷恩斯有些惊愕甚至是后怕。

    “告诉内线，再停留一天，继续收集他们的信息，尤其盯紧那个安多拉和利奥，等明天任务结束再碰头。”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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