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麻烦事

    论及当今世界强国，就不得不提四大国。提四大国，就得说说北冰国。说北冰国，就一定要谈秋山市。现在人们谈起这座城市，可以在前面加上好几个名头：据点都市，国际大都会，北冰国最大的贸易地，世界第三大贸易城等等。

    这个人口超过两千万的大都会，位于北冰国东部沿海地带。它不是首都，却比首都更吸引人。商业繁荣自不必说，浓厚的历史气息，秀美的自然风景，每年能吸引无数游客。由此发展起来的旅游产业，是城市的重要经济支住。

    在这些亮点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得说是市内的三大学府，每一座都是有着百年以上历史的名校，是国内诸多学子向往的圣地。秋山市对教育的投资从不吝啬，他们不单培养一个人的才能，更看重这个人的治学态度。生活上，你可以玩世不恭，学业上，你必须求真务实。所以，每座大学的学风都以严谨著称，其中，又以锡兰大学最为出名。

    坐落在城市西部大学城中央，莫莫斯街与昂克西街交会处的锡兰大学，建校于新纪16年，是三大学府中最年轻的。它的历史学院在学术界享有盛名，其月刊出版物有《葛培特之旅》，《时间王都》等，里面定期发布一些考古成果和教授们的论文，被同行奉为“教科书”，其权威程度在国内数一数二。此外，它还拥有两支世界考古组织“葛培特”所认可的专业考古队。

    5月1日国庆节，学校从前一天开始放假，直到11日假期结束后开学。市区商圈或是海滨沙滩，随处可见寻欢作乐的学生，在这个春意正浓的时节，尽情释放压力。学校里，你也能看到一小部分学生，他们自愿留在学校学习，放弃了难得的假期。倒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不同，而是因为他们大多是外地学生，不太愿意回家，很折腾。再有，假期一结束，考试就会跟上来，所以还是多读读书，免得脑子生锈。

    大学是个考验自主性的地方，讲师们一般不会陪学生加班。不过也有讲师留在学校，负责指导学生们学习，答疑解惑。今年国庆节，历史学院的安洲史专业，有40多名学生留校，校方为他们安排了副教授，安多拉·克波夫。比起书本知识，安多拉更喜欢给学生们讲自己的见闻，这可比上课有趣，也有用多了。

    *****

    “于是，我就被困在了地下陵墓里，那叫一个黑啊，我的探照灯也摔坏了。”

    40多个学生坐在能容纳100多人的教室里，安多拉站在讲台上，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他原本想讲讲有关七大帝国陵墓的知识，结果中途听了一个学生的建议，变成讲述他自己探寻陵墓的遭遇了。

    那是两年前的事，他应一支考古队的邀请，到南半球奥洲大陆的罗罗迪亚兰古迹，帮忙进行文物的挖掘和鉴定。在勘测一处废墟时，他踩塌了脚下的地板，掉进一间地下陵墓里。

    上面的同伴乱成一锅粥，他们叫安多拉不要动，然后忙着放下绳子。但当几个人下去的时候，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却重新出现在废墟中，在稍事休息后，带着目瞪口呆的同伴们，沿着他逃生的路线，返回地下陵墓一探究竟。

    “你是怎么找到出路的啊，教授？”一个学生问道。

    “哼哼，想知道吗？”安多拉得意地卖着官司，“你们先想想，假如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等下次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说着，他收拾起讲桌上的书，又想起了什么。

    “不过呢，如果有谁真的很好奇，欢迎私下找我，但是仅限女生哦。”

    教室里一阵哄笑，女生们笑得更开。安多拉在学校里，是有名的搭讪男，而且自称年龄不限，老少通吃。不过得承认，他确实受女生们欢迎。不单是因为他帅气的外表和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年仅27岁就当上副教授，平均每年参加三次考古活动的人，可不是很多见的。

    拿着书走出教室的安多拉脚步轻盈，哼着小曲，他身后，一个女生小跑着追上他，绕到他面前。

    “教授，下午我要去图书馆查点资料，能帮个忙吗？”

    “没问题，莱雅，不过你先去，我可不想再拉仇恨了。”

    莱雅扑哧一笑，这个短头发女孩是历史学院学生们公认的，安多拉的绯闻女友。虽然没见他们承认过，但学生们还是找出了很多“证据”，比如数次目击到两人在一起的场景，一起进出校门，一起进教室和图书馆，甚至是一起逛街吃饭。还有人宣称黑了安多拉的手机，发现他与莱雅有很多暧昧的私信来往。事后证明是伪造的，始作俑者差点吃了官司。

    身为大一的学生，莱雅还保留着高中生的气质，活力四射，不少男生都把她当成女神般的存在，所以安多拉会吸引仇恨也是理所当然。

    “好吧好吧，那我先去那等你了。”

    “不吃饭吗？”

    “减肥呢！”

    莱雅跑开了。安多拉不明白这个身高一米六，体重却不足50公斤的女孩为何还要减肥。“吃不饱，学不好”是他经常说的话，特别是午饭，坚决不能打折。

    走出教学楼，安多拉直奔南大门。学校的食堂他不喜欢，锡兰大学食堂的伙食质量常年在三大校里垫底，他不明白一个在学术上力争登峰造极的学校，为何不能分出点精力把吃的问题好好解决一下。而且现在放假，出去享受享受，合情合理。

    南门的保安亭出现在安多拉的视野里，屋里坐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是学校的保安。也许是因为放假人少，这个保安没有盯着外面的大门，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游戏机的屏幕，脚搭在桌子上，两根拇指左右开弓，玩得相当投入。

    安多拉走到保安亭的窗口前，敲了敲窗户，小伙子也没抬头。

    “登记簿在窗户旁边，自己写。”

    “写个六啊，利奥，是我。”

    *****

    锡兰大学有南门和东门两个主要出入口。南面是正门，平时看门的保安不会少于六个人。作为一所封闭式学校，学生和教职人员都有各自的学生证或者教工证，这是进入校门的钥匙。外来人员要想进去，需要在保安亭登记，说明来意和要找的人，一一确认后才能放行。

    在假期，每个出入口的保安数量减少到一个或两个，但流程不会简化。要是让安保处知道有保安玩忽职守，这个保安百分之百会被清出学校。

    略微放下手中的游戏机，利奥用3秒的时间抬起眼睛，看到了安多拉。

    “别吓唬我啊，安多拉。”

    “还玩呢？该出去吃饭了。”

    “这才几点啊？”

    “马上12点了，快出来！”

    利奥扭头看看桌上的钟，不情愿地把游戏机放下，两条腿也放在地上，走出保安亭。

    “你就这么出去吗？”

    与安多拉的一身高档休闲服不同，利奥穿的是学校的保安服。刚才他一直把衣服坐在屁股底下，弄得皱巴巴的，前胸敞开，而且已经一周没换了，裤子也是一样，裤脚还卷着，加上有点乱的头发，看上去就是个从战场仓皇逃命回来的士兵。

    “没事，风吹吹就好了，走吧。”利奥满不在乎地说。

    两人坐着安多拉的车出发，往市区开去。国庆节期间的市区相当繁忙，平时十多分钟的路程，这次开了半个小时。到了地方，安多拉又花了几分钟停车，才和利奥向路边一家小吃店走去。

    这家名叫“黑眼”的小店，和附近其他饭店一比，门脸足足小了一倍，但却是利奥的最爱。除非有急事，每天中午他都坚持到这里用餐。

    下车的利奥摸了摸衣兜，又摸了摸裤兜，露出尴尬的表情。

    “你带钱了吧，安多拉？”

    “什么？你连钱都没带？”

    “好像是穿衣服的时候从兜里掉出去了。”利奥又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安多拉苦笑着说：“别找了，今天我请。”

    “谢啦。”

    “要我说，你一个人根本就不行，没有自理能力，还独自生活，上个月的租金欠着呢吧？”

    “没事，再发工资差不多就够还了。”

    说着利奥把手机拿出来，用里面的计算器认真算了一遍。

    “确实够。”

    “够什么够？全还了你吃啥？”

    “多吃方便面呗。”

    两人一边聊，一边站在饭店门前。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那套房子可以给你住的，离学校又不远。”

    “算了吧，住别人的房子心里总不太得劲，房东阿姨也不那么催，现在挺好。”

    安多拉在距离锡兰大学几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套80平米的房子，那是他过去为了方便上班买的。后来他搬了家，房子一直用来出租。安多拉不止一次劝利奥住进去，自己可以把房客赶走，如果觉得远，还可以送他一辆车。而利奥不止一次地拒绝，他不想欠别人东西，即使是好友也一样。

    回答着安多拉的问话，利奥伸手去拽门。不想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撞在他的胳膊上，手一松，手机掉了下来。

    “啊！”

    眼看着要与地面碰撞的手机，被另一手稳稳托住。利奥定睛一看，刚才推门的人——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从门后走出，手里托着他的手机。

    “对不起，”小伙子抱歉地说，把利奥的手机还给他，“我赶时间，告辞。”

    留下简短的一句话，小伙子大步走开，上了路边一辆车，开走了。

    “手机没事吧？”安多拉问。

    “没事。”

    “不过那小子反应可真快啊，我这刚看着，他就接住了，莫非跟你是一路人？”

    “谁知道。不想了，吃饭吃饭。”

    这边利奥和安多拉进饭店享受午餐，另一边，刚在饭店饱餐一顿的小伙子开车一路向南，不多时来到秋山市政府。门卫询问他是否有预约，他拿出一张预约单。门卫看了看，用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一番交流后，门卫告诉小伙子应该到六楼去找他要见的人。

    站在六楼“市长专室”的门前，小伙子轻敲几下门，得到里面的人同意后，推门而入。

    “啊，欢迎欢迎，我是罗洛夫·夏玛。”

    办公桌后面，坐着秋山市的市长，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身材圆胖，但没有满脸的横肉，加上齐整的短发和干净的衬衫，给人精神矍铄的感觉。罗洛夫微笑着走上前来伸出手，小伙子也连忙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您好，市长大人。阿克亚·特罗休米，前来报到。”

    *****

    阿克亚是昨天接到的通知。他的上司，格布拉镇警所所长克拉克告诉他收拾行李，第二天到市政府去报到，市长要亲自见他。

    “好好表现，阿克亚。罗洛夫亲自找你，肯定是好事。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老克拉克笑呵呵地说。

    所长的表情没有影响到阿克亚，他想起了银翼军。过去的经验告诉他，被上司的上司叫去面谈，不一定是好事。但命令不能违抗，他立即回家收拾东西，然后在今天中午，罗洛夫休息的时候，准时出现。

    罗洛夫招待阿克亚坐下，给他沏了杯茶，问了几句阿克亚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期间还提到了克拉克。两人聊了几分钟，一点也没谈正事。

    阿克亚觉得气氛有些不太舒服，便先提了出来：“市长大人，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罗洛夫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慢把茶杯放下。

    “阿克亚·特罗休米，23岁。去年9月到格布拉镇警所，任协管警察。一个月内独自破获了一起盗窃案，一起抢劫案，还打掉了一个抢劫团伙，10月转为正式警察。到目前为止，破获案件23起，抓捕嫌疑人40余人，而且几乎每次都是独立抓捕。听说上个月还和一伙人发生枪战，也是独自一人面对好几个？”

    以为罗洛夫是想表扬自己，阿克亚自谦道：“我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过，你的每一次表现，都远远超过一个警察的能力范围。”

    罗洛夫向前探身，试着问道。

    “莫非，你是‘无名’的人？”

    许久不曾听过的两个字，让阿克亚浑身一激灵。他放在腿上的右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些，又停住了——他现在腰间没有枪。

    就算是市长，阿克亚也不喜欢让别人提起那些事，但又不好反驳或者同意，便默不作声。罗洛夫也觉得自己问话太突然，道了句歉。

    “不好意思，说得唐突了。我和卡普是老朋友，有些私交，他的事我知道一些。刚才的话，当我没问吧，毕竟谁都有苦衷嘛。好了，闲话就说到这。”

    罗洛夫重新把自己的茶杯斟满，茶壶轻轻落在桌面上。

    “今天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那次枪战的事。”

    那是上个月月初的一个晚上。正在一处村庄巡逻的阿克亚，到酒吧里去劝解两伙打在一起的酒鬼。本来双方只是老拳相见，结果打着打着突然响起了枪声，两个酒鬼应声倒地。酒吧里顿时乱作一团，酒鬼们全都醒了酒，撒腿就跑。

    混乱的场面丝毫不影响阿克亚的判断，他迅速锁定了开枪的人，那人正躲在墙角，趁着混乱跳窗逃走。阿克亚追了上去，他不断警告对方停下，但那人头也不回地狂奔。

    一直追出村子，阿克亚才发现那人还有五六个同伴，这些人似乎已经在村口等候多时。见阿克亚出现，他们抄起手中的枪一通乱射，阿克亚开枪还击，最初逃跑人被他打伤，其余人也很快逃走。

    “被打伤的人呢？”罗洛夫问道。

    “死了，而且是被他的同伴射杀的。”

    “果然是这么回事，”罗洛夫自言自语道。“继续说吧。”

    这件事很快被警所重视起来，克拉克一边向秋山总警局上报，一边派出包括阿克亚在内的几名警察，配合总警局的办案组详细调查。根据村民的供述，酒吧里开枪的匪徒并不是本地人，当晚的争执也不过是几句气话，在旁人看来稀松平常。事件的关键，还得说是那些逃跑的匪徒。

    然而一个月下来，秋山市再没发生过枪击事件，警方的追踪也断了线索。到现在，调查陷入停滞，加上新的案件频发，这事淡出了警方的视野。

    听着阿克亚的报告，罗洛夫不时喝着茶，他看到自己的茶杯空空如也，阿克亚的茶却一口没动，便让小伙子先喝几口。阿克亚这才端起茶杯。

    “在咱们国家，平民持枪本身不是大问题，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阿克亚。毕竟你是直接和他们交手的人。”

    阿克亚将茶一饮而尽：“我的感觉是，他们受过相当的训练，”

    “是佣兵吗？”

    “很有可能。被他们射杀的，酒吧里开枪的人，后来查明是纽尔出身，一介平民。但他手里的枪，怎么都没查到购买路径。”

    “是别人的？”

    “应该是，而且八成就是那些同伙给的，”阿克亚补充说，“只要是在国内购买的，再怎么倒手都会留下痕迹。”

    罗洛夫点了下头，总结着阿克亚的话：“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把武器给一个外地人，在我这里闹事，你认为他们是什么目的？”

    “酒吧的争吵导致冲突发生，这是事实。如果我当时没有出现，也许后面那些人不会露面。发生枪战和有人死亡，纯属偶然，但是……”

    阿克亚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发现，两个月来，我市其他11个附属镇屡屡发生类似的案件，看上去是偶然发生，但调查起来却比想象的复杂。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有人试图挑起事端，分散我们的警力，想从中找出弱点来加以利用。”

    罗洛夫发出了“嗯”的一声鼻音，阿克亚的想法正与自己不谋而合。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阿克亚，你看起来善于处理这类事件。最近总警局正准备搞点大动作，把这个潜伏的幕后黑手揪出来，我希望你能加入，你的经验一定会派上用场。”

    “若市长大人觉得我可以胜任，乐意至极。”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正式调入总警局的刑警四队，住所我也准备好了，一会儿让我的秘书带你去看看。”

    *****

    下了班的利奥坐着安多拉的车，回到他在莫尔科莱大街的公寓，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中午在餐厅吃剩的饭菜。现在才6点，回去抓紧吃一口，能好好玩一晚上。利奥迈开大步，一次两个台阶，一口气跑上5楼他的房间。

    有一侧邻居家的门开着，让利奥小小惊讶了一下。他家两边的房子从他住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有人。利奥拿钥匙去开门，又一想，新来个房客，不打招呼还是不合适。

    他站在开着的那扇门前，朝里面望去，门口一个弯着腰的人，正在摆弄地上的行李箱。

    “你……”

    这一个字还没说出来，正收拾东西的那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猛地回身，一脸警惕的表情，让利奥吓了一跳，和那人对视了一会儿才说出话。

    “……是，白天在饭店那个人？”

    阿克亚也认出了利奥，不过他的警惕心没有马上放下。眼前这人其貌不扬，但有两下子，居然能如此靠近自己。若不是他出声，自己难以察觉。

    利奥也打量了阿克亚一番，他确信白天安多拉说的话有理。自己为了不打扰别人，稍微隐藏了气息，没想到这小子反应这么大，还马上做好了反击准备。要是他直接打过来，自己还真没有准备。

    “那个，我叫利奥，住你隔壁，呃……以后有事互相帮忙吧。”

    “阿克亚·特罗修米，感谢你的提议。”

    两人平淡地说着社交辞令，便各回各屋，各忙各的，心里想的倒是一样。

    这回，自己多了个不得了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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