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混沌中起舞

    时间翻过一年，进入新纪140年的2月。冬天的气息依旧浓烈，库艾瑟市内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雪堆。天色刚刚开始明亮，加上是星期六，很多休息在家的上班族都选择继续赖在床上。

    露娜虽然休息，但这会儿已经睁开了眼睛。还不怎么清醒的她支起上身，倚着竖起来的靠枕，给大脑缓冲。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过，一个中年女佣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

    “小姐，您醒了吗？”

    “醒了，莫比琪阿姨。”

    “那么，我去准备洗澡水。”

    打发走女佣，露娜坐了一会儿，又一点点倒下了。她也觉得不能再继续赖床，便顺势趴在床上，用这种姿势，慢慢收集胸罩、内裤还有睡衣，裸睡的习惯保持了快十年。把这些团在一起，她从床上骨碌下来，穿好拖鞋，摇晃着推开房门。

    几步道的工夫，露娜走进浴室。莫比琪刚把浴缸里的水调好温度，听到脚步声便回过头：“小姐，您来得正是时候，水已经……啊呀！”

    莫比琪吓了一跳，全身赤^裸的露娜把手里的东西往衣筐一扔，钻进浴缸。

    “小姐，您怎么又……这成何体统啊？”

    “好啦好啦，出去吧，阿姨。”

    莫比琪又抱怨了几句才走出浴室。如果要晨浴，露娜是不会把衣服穿进浴室的，她觉得穿上没多久还要脱下很麻烦。反正现在家里没别人，父亲昨天没回家，剩下的两个男佣开车去买东西了，每周六早上都是如此。至于身边那些经常围着她转的人，知道她的私生活其实相当邋遢，会有什么反应，她才懒得管呢。

    在浴缸里尽情舒展四肢的露娜，闭着眼睛泡了一会儿，起身迈出浴缸，坐在镜子前的大理石墩上。镜中，她呆滞的目光，正放在刚好搭在双肩的淡粉色秀发上。

    是扎起来好呢，还是自然放下好呢？换做平时，露娜觉得怎么都行。但今天，她多少得花点心思，因为这是父亲的命令。

    没错，是命令。

    *****

    四年前，积蓄了足够实力的维德坎，在库艾瑟买下一栋楼，把医院搬了过去，全家也跟着到库艾瑟定居。过去的口碑，加上露娜这个明星医生，四年下来，维德坎在库艾瑟站稳了脚跟，是时候考虑扩大医院的规模了。

    问题是，他的医院周边被各种商店和居民区占满，没有继续扩建的空间，那么就只能开分院了。这可比扩建要耗费财力物力。

    去年10月，维德坎相中了一块地，位于第三环路利兹菲尔大街。那里曾是一家商场，在上一次金融危机中破产，留下了大片危楼。楼房拆迁大约在今年3月中旬结束。现在，他就可以向政府递交材料，申请买下这块地。接下来要设计新楼，与施工队谈判，开工，购进设备和招收人手，一系列的工作都需要钱来启动。保守估计，至少要5亿安元。

    要是再给维德坎几年时间，他也能攒到这个数字。但时不我待，错过这次机会，他的医院或许十年之内也不会再有扩张的可能。

    两个选项摆在维德坎面前：银行贷款，或者与别人合资。他的经济头脑比较保守，之前那场金融危机还让他心有余悸。可能的话，他暂时不想欠银行一笔巨款。最好是找人合作，但他必须准备一个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出钱的理由。

    维德坎反复算过多次，他可以拿出两亿，剩下的三亿要找个救星帮忙。他的想法是，由对方出资购置地皮，盖楼，自己负责设备和人员。他的医院有一套独特的设备选用和人员培训方式，这一点无论如何不能让步，不然就本末倒置了。至于地皮和建筑，可以慢慢赚回来。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他允许对方提一定要求。冠名，分红，员工优惠，乃至某种程度的技术和人员支持，都可以讨论。

    从去年11月起，维德坎跑遍了库艾瑟，包括周围一些城市，找过很多人。百货商场，广告巨头，运输大佬等等，都没有把事情定死。要么是对方不同意他的想法，要么是他接受不了对方的条件，这样白白浪费了几个月时间。

    新年一过，维德坎换了新思路，决定向库艾瑟的其他几家医院求助。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很难想象哪家医院会帮助一个竞争对手。即使有，也肯定狮子大开口，提一些乱七八糟的要求。

    在头两家医院，维德坎碰了一鼻子灰。事情没谈成不说，还被对方羞辱了一番，每次他都忍气吞声地离开。这也难怪，在那些经营了几十年的大医院眼中，他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维德坎心灰意冷之际，他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方竟然是白十字医院——号称库艾瑟医学界头把交椅的大型综合医院。对方邀请维德坎选一个方便的时间，到白十字总院去一趟。

    维德坎做梦都没想到白十字会邀请自己。他推了一个预约，安排好行程，又用一整天时间做充足准备。收到邀请的第三天，2月2日，维德坎换上最好的行头，亲自驾车来到白十字总院。上午10点，他在院长室见到了院长海德利·佐鲁兹，并得以陈述自己今后的发展计划。

    出乎维德坎意料。听完他的介绍，海德利只是询问了几个细节，没提任何反对意见，就同意提供足够的资金，拿下那块地，让它变成医院大楼，还保证让维德坎在竞标中胜出。回报么，只要根据实际出价，按银行利率还款就好。这简直称不上是条件，维德坎一时受宠若惊。

    “真是，真是……非常感谢您，佐鲁兹先生，那么，关于合作的事就……”

    “啊，请等一下，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个50多岁的中年人轻轻摆了摆手，微笑着让维德坎冷静下来。

    “这些其实算不上条件，萨鲁多先生也明白吧？所以，我还有一件事，如果您能同意，那我就不再有任何意见。”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好在维德坎也不是没想到。

    “您请讲吧。”

    海德利竟然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犹犹豫豫的，看上去难以启齿。

    “这个，怎么说呢……算是我个人的私心吧。虽说有趁火打劫之嫌，但我毕竟也是一位父亲，要替孩子着想。”

    “您的意思是……”

    “直说了吧。让令爱与犬子成婚，这便是条件。”

    维德坎两手不禁握成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了。仔细想想，他对这个条件并不意外。

    自从好事的媒体把“天使”这个名号传出去，露娜身边就总有“苍蝇”——维德坎对那些看不上的年轻人的统称——飞来飞去。提亲这种事，维德坎拒绝了不止一次。到今天，他耗尽心血，咬牙坚持，只为了两样——女儿和事业。视为掌上明珠的露娜，怎么能随随便便嫁人呢？

    但是，但是这次，或许真的可以。

    海德利的儿子，卡文迪许·佐鲁兹，今年26岁。作为医生，论实力和才华，都超过露娜。他完全可以在露娜之前，成为最年轻的雅图克勋章获奖者。但这位年轻人对名誉和财富毫无兴趣，甚至从没参加过职业等级测评，到现在还只是个“初级内科医师”。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能力远不能用这六个字来概括。

    如此德才兼备的年轻人，维德坎不会不知道。所以，他才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事，我想我可以促成一下。”

    “那太谢谢了，萨鲁多先生。”

    最后这两句话，就成了露娜现在不得不打理发型的原因。

    再过几天就是情人节。维德坎已经和海德利商量好，今天让露娜和卡文迪许一起度过。有了初次见面的基础，再利用情人节的特别气氛，就能迅速拉近关系。这是维德坎交给露娜的任务。

    “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拜访过海德利的当晚，维德坎在家中的饭桌上讲了一番他的见解，最后补充了这一句。

    尽管父亲不再挑剔自己的医术，因为无可挑剔。但儿时的经历，还是让露娜把叛逆心保留至今。当听说要去和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搞好关系时，露娜的反感一股脑地涌上来，脸上写着一万个不愿意。而维德坎只用了那一句话去劝说，或者说下了命令。

    露娜知道卡文迪许，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跟对方做朋友。对一个十几年将自己埋在学业中的女孩来说，交男友，约会，结婚，这类词语跟她无缘，她也不明白有什么意义。这种事情就该水到渠成，随缘的好。

    “到时候自然就会有吧。”当别人问起她的终身大事时，她就这样回答。

    对白十字医院，露娜同样没有好感。以前她曾带着几名医生，到白十字医院参加学术交流会，顺便走了一下体检流程。接待她们的主任医师看似热情，实则傲慢，仗着是大医院瞧不起她们。交流会结束后，还有几个男医生过来搭讪，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让露娜恶心得想吐。

    露娜明白，父亲的医院正处于关键时刻，也明白自己扮演的角色，但这不等于她同意用和亲的方法。要是母亲没有和父亲离婚的话，肯定会把这事搅黄的。

    *****

    “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说话的是露娜家的男佣克兰特·德比，与露娜同龄的年轻小伙子，正精心打理着露娜身上的羽绒服。作为专门为露娜准备服装的佣人，克兰特更希望她能穿貂皮大衣赴约。但露娜喜欢粉色，而貂皮大衣没有粉色，这成了露娜不喜欢穿貂的原因。

    羽绒服里面，露娜不合常理地穿了一件白底蓝边的运动服。这两种衣服根本不搭。把羽绒服脱下来露出个运动服，总给人感觉怪怪的。

    “小姐，哪有羽绒服里面穿运动服的？而且颜色也不对啊，我帮您再找一件吧。”

    “不用了，克兰特。总觉得有些冷，穿这个挺好的。”

    随口编个理由，露娜硬是把运动服留在身上。毕竟这不是自己理想中的相亲，她用这种方式表达着抗议和不满。运动服加上外面的羽绒服，还有没化妆的脸，构成了露娜的第一印象。

    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露娜也只能叹气。反正按父亲说的做了，至于对方什么感觉，她才不在乎呢。

    见露娜穿戴完毕，克兰特推开房门。外面的豪马轿车已经待命，车子在30分钟前就发动了，空调正努力把温度调整到最佳。车内，另一个男佣兼司机，阿莱克斯·桑德尔端坐驾驶席，等待出发。

    克兰特为露娜打开车门，在露娜上车前，还不忘叮嘱。注意仪表啦，别回来太晚啦，露娜含糊地回答几句，车子就开了出去。

    “去哪，小姐？”

    “比弗利商业街的那个购物核心。”

    *****

    即使放眼全国，比弗利商业街的繁华也是首屈一指。各式各样的花哨场所，吸引着各地的富豪们。其中有三个地方，堪称世界级标准。

    首先就是如同地标建筑一般的40层空中饭店——希尔顿豪店。这里24小时不间断营业，其宗旨是让顾客品尝到各地的风味。1到3层是普通餐厅，4到30层是特色餐厅，这里每一层都是一个特色區间，收集了某个国家或地区的特色食品。其余楼层则是客房区。

    其次，是露娜的目的地，库艾瑟购物核心，没错，就是这个名字。董事长别出心裁，在商场连续10年冲进世界五十大商场的名单后，他觉得“中心”这个词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商场了，要用“核心”听起来才够味道。抛开古怪的名字不提，如果你想感受什么叫顶级的购物体验，来这里就可以。25层的百货大楼会让你目不暇接。

    最后一个，位于库艾瑟北郊的高尔夫球场。这是富豪们的标准游乐场，拥有9个18洞球场，并且只允许库艾瑟高尔夫俱乐部成员打球，会费每年200万安元。场地不算很大，内部环境却十分到位，还引入库艾瑟当地盛产的美女为客人们提供服务，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线。当然，没人会在意球场还遗留着一些占地问题，以及那些美女们后半夜的其他身份。

    虽然露娜家也有些钱，但还远远算不上富豪。当露娜的车停在购物核心外时，她心里不免打起退堂鼓。况且她也不喜欢逛街，或者到高级的饭店用餐。

    车在商场外的临时停靠区站住。露娜对着车里的后视镜，最后看了看自己这张苦恼的脸，又和阿莱克斯对视了一眼。

    “小姐，您好像有些不太情愿？”阿莱克斯问道。

    “怎么可能情愿啊……”

    “那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不然能怎么样？”

    “如果您不愿意，咱们可以马上回去，我会想办法跟老爷解释。”

    露娜不是看身份说话的人，但她从不临阵退缩。阿莱克斯的话起了反作用，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用不着你操心，我能处理好。”

    她推门下车，想找个人少的地方等。只等了一会儿，就有个男子朝她走来。

    浅蓝色的西装，配上白色的衬衣，从里到外看不出一丝褶皱。领口上面，是一张英俊端正，阳光灿烂的脸，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袖口里伸出来的，是白皙柔软的手。配合微微前倾的上身和笔直的手臂，构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形象。

    在这个还挺冷的天气下，也能如此注重仪表。两边一对眼，露娜就因好奇被夺走了所有注意力。

    “你好，露娜·萨鲁多小姐，鄙人卡文迪许·佐鲁兹。久闻小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有幸。果然与众不同，气质非凡。”

    几句话，让露娜心头乱撞。这是她最大的弱点——不擅交际。卡文迪许的表情和语气同步到位，露娜一下就感觉到，这个人与平时那些搭讪男大不相同。而女人的身份注定她会被赞美之词所取悦。

    怔了几秒钟，她也礼貌地伸出手，搭在卡文迪许的手上。

    “露娜·萨鲁多，您的赞许实不敢当，佐鲁兹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这个回合，露娜算是败下阵来。只答话不回敬，等于是告诉对方“我接受了你的话”。在心理上，露娜退了一步，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一点一点地退后，直到完全被对方所影响。

    露娜没意识到，但有一个人意识到了，这个人此刻还坐在驾驶席上，透过窗户，眼看着露娜和卡文迪许并排走进商场。阿莱克斯咬了咬牙，担心又愤怒，直到商场门前的保安让他开进停车场，他才启动车子。

    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

    卡文迪许的笑容浮现在阿莱克斯眼前。他以过去的经验判定，那个笑容绝对有问题，可却是俘获小姐的最好武器。小姐对社交非常不在行，平时忙于工作学习，对搭讪尚有抵抗力。但今天是专程与人见面来的，很容易被勾引，被欺骗。

    一想到这，阿莱克斯全身都要抖动起来。

    车子刚在停车位站好，阿莱克斯就钻出驾驶室，锁好车门的同时，几乎跑了起来。刚要加速，不小心和人撞了个满怀，坐在地上。

    “啊，对不起。”阿莱克斯说。

    “没事。”

    对方平静地回答着。阿莱克斯看到自己撞的人，居然穿着单薄的白大褂，中间没有系扣子，里面是灰色的衬衣，长头发，听声音是男性，脸色……这人是身体不好吗？惨白极了，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男子正关切地看着阿莱克斯，却让阿莱克斯不寒而栗。

    “你还好吧？”长发男问道。

    阿莱克斯点点头，长发男微微一笑，他身边还有两个男子。其中一人凑到他耳边提醒道：“队长，我们快走吧。”

    “嗯。”

    长发男子点头回答，朝阿莱克斯摆手告别。三人从停车场的出口走出去。阿莱克斯望了一会儿，很快回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还要去监视小姐，不，是监视那个卡文迪许呢。

    *****

    从名贵珠宝展销会，到知名酿酒师的个人品酒会，再到15层的室内名车试驾。两人见面后的一个小时里，露娜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她从未知道的世界。

    眼花缭乱的景象一个接一个。她还没有从上一个惊喜中恢复过来，下一次冲击便迎面而至，惊呼声和赞许声不受控制地从嘴里跑出来。最初露娜还顾及面子自控一下，半个小时后就完全失控了。尤其配以卡文迪许幽默的解说，更是让她开心得不能自已。

    “这些都是从哪来的啊？”

    在一个“猎奇者俱乐部”举行的展览会上，露娜看着琳琅满目，叫不上名字的奇特物件，不禁问道。

    “世界很大，很多想象不到的事，其实一直身边发生着。”卡文迪许回答。“有时候，走出家门，多和世界接触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的……也对呢。”

    露娜没有注意到，她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甚至比和杰西卡，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还要美。

    “如果萨鲁多小姐不嫌弃，可以随时找我当向导。”卡文迪许不失时机地说。

    “嗯。下次有机会，我也想买点什么。”

    “不如，我送给你吧，就当是陪我出来的谢礼。”

    “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其实出来之前，我也很忐忑。毕竟总是在台下看到你，感觉……怎么说呢，有些高不可攀的样子。不过实际见面后，发现你很平易近人，也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一下子就放心了。”

    露娜也不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个男人一直在关注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脸颊微微泛红，避开卡文迪许的目光。

    “谢谢你的……夸奖。”

    “好了，我们差不多去吃点什么吧。”

    “嗯。”

    两人结束了逛街，朝有美食城的楼层出发了。不远处，另一个男人也在露娜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她。阿莱克斯，人山人海中，只用十几分钟就找到了露娜。从不停喘气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用体力找到的。

    喘气的动作，多少掩盖了阿莱克斯的颤抖和愤怒。那个卡文迪许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偏偏小姐对这个最没辙。接下来还不知道两人要去干什么。作为小姐的司机，决不允许有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

    经历了停车场那小小的意外后，长发男和两个随从走进购物核心附近的一家宾馆。在前台向迎宾小姐询问一番。两分钟后，他们来到五楼一个房间门外，门没有锁，一个随从推开门，三个人走进屋里。

    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坐在床上讲话。见三人进来，马上起身，向长发男鞠了一躬。

    “远道而来，辛苦了，贝尔德·弗恩先生。”男的说道。

    “你是艾弗，那你就是雷雅咯？”

    “是的，我家主人派我们两位来向您报告。”雷雅回答。

    贝尔德点点头。一个随从站到房间外面去观察情况，另一个站在贝尔德身后。贝尔德回身坐在桌子旁边，敲了敲桌子。

    “让我看看。”

    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像是气管被勒紧一半发出来的。再加上贝尔德那张没有血色却有笑容的脸，怎么看都太瘆人。艾弗强压内心的恐惧，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纸和一个小巧的黑色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和雷雅站在一边，活像等着老师训话的学生。

    贝尔德先是拿过那沓纸，浏览着上面的文字和图片，一页又一页，总共六页的内容。艾弗和雷雅整理了三天的东西，他用三分钟就看完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说明上面的内容没能打动他。

    放下这些纸，贝尔德又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装着玻璃球一样的东西。球心位置散发着翠绿的光芒。不是单纯地放射，而是像被一块块镜子反复折射了一样，光源处还有一个芝麻大小的晶体状物质。

    贝尔德把球体放到眼前，转了几转，仔细观察。那两人期待地看着他，可惜他们期待的结果没能出现，贝尔德依然很失望。

    “这就是你们的成果？”

    他声调不高但很严肃，慢条斯理的语速，差点没让那两人坐下。

    “但，但是，主人已经尽力了，这是目前最好的样本了。”艾弗斗胆回答。

    贝尔德没有评判艾弗的辩解，而是从白大褂的兜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同样是字和图片。他叫那两人看看。雷雅上前拿到手里，和艾弗一起看了一遍。只一遍，他们就诧异起来，上面的内容，比他们的东西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这是北冰国西拉达研究组的成果，他们已经进入最后实验阶段，只差找到合适的小白鼠了。”

    贝尔德说着，身子放低了一些，半躺在椅子上，眼睛也半闭着。

    “再看看你们，‘毒蛇’留下的珍贵材料和数据，打算浪费掉吗？”

    几句话加上有力的事实，让两人无言以对。沉默一阵，贝尔德把弄起手中的球体，在手掌上颠了颠。这个轻率的动作，让两人不禁担心他是不是会把球扔掉。好在贝尔德只是玩弄一下，就放回盒里。

    “这个我姑且收下。回去告诉塔兰纳特，我再给他三个月时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到时候，他最好给我拿出点像样的东西。”

    “是是是。”

    雷雅和艾弗连声回答，匆忙收拾了一下，逃出房间。

    “一群杂碎。”

    两人离开时，贝尔德轻蔑地说着。他脱去白大褂，扔在衣架上，又对站在旁边的随从说道：“你们也回房间吧，休息一下，下午还要出去。”

    那个随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考着什么。贝尔德又望了他一眼，他才开口。

    “队长，这样好吗？进度已经延后了，还继续给他们机会，我们的缺口会越来越大的。”

    贝尔德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打开床头柜下面的抽屉，取出一包茶叶，倒进茶杯，然后拿起茶壶，去洗手间接了一壶水，放在加热灶上烧起来。随从看着他，感到莫名其妙。

    “队长，您这是？”

    “我喜欢喝茶，尽管现在基本尝不出什么味道，但过去的习惯改不了。”

    贝尔德坐下来，捏着茶杯的盖子，让它的边缘沿着杯口转圈，回忆起往事来。

    “像我们这类人，工作之余都喜欢喝咖啡，但我讨厌那股味道，用添加剂强行做出来的味道。我还是更喜欢茶，即使在那段逃亡的日子里，也尽量保证有茶可以喝。”

    “您在说什么？”

    “你知道吗，茶叶不是用来吃的，它能让没有味道的白开水，变得清香淡雅，品起来沁人心脾。虽然茶叶最后会被扔掉，但为了品尝味道，也有必要让它先躺在贵重的茶碗里，用上好的水去浸泡。”

    听到这，随从似乎明白了。配合着贝尔德的话，他反问一句。

    “您的意思是，塔兰纳特是上好的茶叶，是吗？”

    会意的笑容出现在贝尔德脸上。“塔兰纳特很狡猾，和克鲁兹有一拼。他才不会下大力气制作样本，肯定琢磨着给自己攒家底呢。”

    “但是，他独自制作样本是为了什么呢？以他们的技术，应该还达不到……”

    “是另有目的吧。说不定，和布莱克老头的目的一样。因为找起来太麻烦，所以需要一个替代品。”

    “难不成是？”

    “没错，就是迷之星，伊斯缇斯的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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