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皮套里的人（9）

    我心道：完了完了完了，这女人完全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什么美男计，简直鬼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谢流萤啊谢流萤，这下你可把我害惨了。

    郑铭川也明显一怔，但还是假装道：“您……您在说什么呐？”

    岳倩叹了口气：“小哥哥，你背后的人确实挺有想法的，不过你和他还都只是小孩子，成年人的世界比你们想象得可怕很多。”

    听到这里我就很不服气了，你岳倩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便摆出这幅社会人的嘴脸。你个打假赛的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有理想有目标的年轻人？身上纹的小猪佩奇给你的自信么？

    郑铭川知道瞒不过，不过他好歹是大家闺秀，不是，是名门之后，想来大场面也见了不少，转而镇定道：“您既然看出来了那我也不再隐瞒，不过您都这么说了，想必对我们没什么恶意。”

    岳倩：“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这样的女人？好容易凭着三分姿色进了职业圈，居然还不知好歹地打假赛。”

    帅哥的好处之一就是女人遇到了他们往往会不自觉地被勾起倾诉欲。而那个用来开胃，度数极浅的甜酒，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郑铭川：“我个人认为您还是很有实力的，并不完全是靠美貌获得了现在的地位。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我感觉到虽然一开始被打了一闷棍，但郑铭川似乎正在逐渐获得场面上的主动。这就是见多识广的公子哥的实力么？看来，只要面对的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他依然拥有那份属于自己那个阶级的含而不露的自信。

    岳倩：“我没想到会害他被禁赛，更没想到会害死他。”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懊悔。

    郑铭川：“您说的我完全相信，而且，您只是害他输掉了比赛，我觉得他的死，和您完全没有关系。您约我出来就是想说说心里话吧，我很愿意听。”

    我不知道郑铭川是不是真的这么想，也不知道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他那份人畜无害的长相配上巧克力般真诚的声音，我要是岳倩，我就信了。

    岳倩：“想不到林寻死后，还有你这样的俊俏的小哥哥愿意替他奔走。”

    郑铭川：“您过誉了，我只是想不通，第二次见面，您就愿意破费请我吃这些东西，您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会为了钱打假赛啊。”

    岳倩：“怎么？你以为我是为了钱？”

    我暗暗留心，难道还有人打假赛不是为了钱？

    郑铭川显然也没想通，因而选择了沉默，等待当事人自己解释。

    岳倩：“我被威胁了。”

    郑铭川：“什么？”

    岳倩：“钱不至于让我放弃职业选手的自尊，但别的事情就不一定了。”

    郑铭川：“别的事情是指……”

    岳倩：“你能理解对于一个要靠自身形象吸引人气的女性职业选手而言，不雅照片意味着什么吧。”

    我心道：居然还有这等猛料？我一直觉得拍别人不雅照片的人太过缺德，做某些事情那意味着两个人至少要互相信任，你偷偷藏个摄像机算是什么鬼？人渣！

    郑铭川可能也表现得有些不自在。

    岳倩却笑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种不雅照，反正现在照片已经被删了，林寻也死了，你要是想替他弄个明白，我告诉你也无妨。那张被用来威胁我打假赛的照片，并不是什么床照，而是我在挖鼻孔。”

    郑铭川：“……”

    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算是美女，也必然会有挖鼻孔的需求。这种巨大的反差，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而对于一个把自身形象看得极重的女性职业选手，一张挖鼻孔的照片就足以对她的职业生涯造成毁灭性打击。

    我和郑铭川都是长期关注比赛的人，我们能想象到一旦照片曝光会是什么样的场景。现实中善良的人好像很多，而网络上，就不一定了。

    郑铭川：“这……我完全能够理解。”

    岳倩：“小哥哥，你放心，我这人还知道些基本的礼义廉耻，打假赛是我一辈子的污点。得知林寻的死讯后，我就打算打完这个赛季便退役。”

    郑铭川：“哦。”

    岳倩：“和你说这些，也意味着我并不会出卖你们。我会假装不知道这事，说起来，你背后这个人还真是挺聪明的，想到用这么个方法找到我。要不是那天齐盛杰两次停手，我都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铭川：“那您有威胁您的人的线索吗？”

    岳倩：“很遗憾，这点上我也爱莫能助，他之前一直是用匿名号码开了变声器和我联系，林寻被禁赛后，他发来一个网盘的账号密码，说是任务已经达成，可以让我自己上去把照片删了。”

    之后，郑铭川陪她吃完了这顿漫长的午饭。之所以漫长，是因为酒过三巡后，岳倩竟突然哭了起来，嘴里全是些什么“对不起，我就是个演员。”、“好后悔，他那几场打得很好，我要是正常打，我们很容易就能赢的。”“我要是知道林寻会被终生禁赛，打死我也不会打假赛，呜呜呜……”

    毕竟这么多年的队友，或多或少因自己而死，若说是一点愧疚都没有，未免也不现实。

    四使府战队昨日已经回到了主场所在的城市，岳倩自己多留了一天，恐怕就是为了见一见郑铭川，找个知道内情的人一股脑倾泻自己的负面情绪。

    等到郑铭川最后把她送回酒店时，她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嘴里却嘟囔道：“你一定……一定要查出那个狗娘的幕后黑手，给林寻报仇，到时候……嗝……到时候，姐给你看不雅照片！嘿嘿嘿……”

    待到郑铭川一身酒气的回到家中，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左右。不过这小子酒量的确可以，意识看起来依旧非常清晰。

    “陈哥，你都听到了吧，你怎么看。”

    “我基本上是相信的，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对话我都录音了，她若是真的打算出卖我们，这些录音就是她打假赛的证据，可以作为掣肘。”

    “陈哥，你这也太……”

    “郑铭川，其实一个月前我和你一样，父母把我保护得太好，总也不知道社会的险恶。但这一个月，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们不去主动害别人，但是也不能被别人害。”

    “嗯，我明白。”

    “对了，还有一件事可能要麻烦你。岳倩刚才提到她是明天晚上的飞机，希望你去送她一下，你好像也答应了。”

    “嗯。”

    “那你帮我带一封信给她。”

    “没问题。”

    郑铭川自去洗澡，我便提笔写下了计划明天转交给岳倩的信：

    风铃选手：

    我可以算是您的粉丝，即使知道了您有打假赛的黑历史，您的很多高光操作依然令我印象深刻。我也认识一位游戏技术非常高的女生，并且知道女生想把游戏打得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甚至需要付出比男性多倍的努力，您能做到这点已经非常令人敬佩。

    写这封信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请您对我们查打假赛一事进行保密，可能在您看来我还是个小孩子，但自认是成年人的我总还有一些自保的措施，同为聪明人的您也一定能想明白。

    也请放心，我不会用这件事威胁您做任何事情，而且想要退役的您恐怕也不是那么在乎。您的选择，作为普通人，我也都可以理解。

    虽然您是业界知名的职业选手，而我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普通玩家，但我们都热爱《书名》这款游戏，它给予了我很多快乐，我也相信，它给予您的东西应该更多。

    我们每每因为《书名》里的主角们面对艰难的抉择时做出的决定而感动，是因为这些决定牺牲太大，身处现实中的我们很难做到。但我始终认为，作为玩家，我们也在被这款游戏潜移默化地所影响。

    也许现实的无奈会让我们一层层地用虚假将自己包裹起来，成为“皮套里的人”。但拥抱真实的美好，相信您在餐桌上痛哭的时候已经有所体会。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够自在地打游戏，自在地挖鼻孔，而不用顾忌别人的看法。

    共勉。

    热心市民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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