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进宫之前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四月的颦儿字数:3913更新时间:24/10/20 13:48:22
    幽筑贡院——

    一天的修习结束后,杜掌事差人将顾云汐叫到正堂。

    在玫瑰椅上端坐,见顾云汐落落大方的行礼,杜掌事微笑满意。

    待顾云汐起身,才对她说:

    “昨日宫里头有消息,储秀宫急需人手,我想将你分去那里当差。许娘娘是出名的清冷性子,然事少终是好伺候的主儿。一年前她得了皇子,那地位又固了不少。

    我这般也是为你考虑。因你自身容色平,又无显赫出身,若错过这么个差事,再寻怕是难了。且前些时候你得罪了明督主,往后再送进宫去,若内官们给你随意排个脏苦埋汰的地方,也不得知。

    眼下我只管将话与你尽可能说明白些,主意最后还要你自己个拿。”

    顾云汐心生感激,看着神色亲和的女人一刻,后退两步,曲膝再跪,恭恭敬敬的揖手,向掌事献上深深一拜:

    “暮雪入贡院全凭掌事姑姑照拂,如今一切交由姑姑做主。他朝暮雪若能出人头地,定不忘姑姑的知遇之恩。”

    “快起来……”

    杜掌事执手,将顾云汐拉起,又握了她的小手,容色澹笑间显出些微惆伤:

    “我知你定不像她们口传的那般木纳,能站在那儿摆出如此标准的身段,诚然是个心思聪慧之人,你只是很会保护自己。凡事由得自己,能装糊涂固然是好,但凡身不由己,那时才是真的难。”

    一番没有太多语气的话,却轻易触动了顾云汐心底最柔软之处,她为此深受感染的同时,内心持有的一贯警惕却没有丝毫放松。

    不得不说,这位杜掌事素日里不言不语,眼光却是独到。只短短几日接触,似乎已将顾云汐里外看个通透。

    刚刚那些话,仅仅是她一时兴起的感慨?难道真没有半点试探之意?

    总之,未顺利入宫以前,警惕心还是要有。

    见顾云汐半晌无话,对视间只向自己吃吃的笑,杜掌事便不再多说,浅浅回她一笑,语气温和的说:

    “行了,下月初一我会派人送你进宫奉职。后面几天你不必再随姑娘们修习了,好好休息。明日裁缝来,让他给你裁身新衣。”

    顾云汐听后笑得憨甜:

    “谢姑姑。”

    没想到,一切进展如此顺利。

    顾云汐渴望尽早进宫,快些找到那面具怪人需要的地图,早日恢复自由身,回到某人身边去……

    命运之路既然不由自己来选的话,她便横下决心,准备放手一搏!

    深夜,皇宫——

    繁星下,陆浅歌坐在荒凉冷宫墙外一梧桐树上,静静等候着某人的到来。

    黑夜衬着他的一张脸格外白,像是永夜与白昼的交集。他那鼻眼五官的线条更是起落分明,俊挺而流畅。

    他身罩黑色劲服,一头墨发高束于脑后,发丝迎风飘荡,散出如星子般熠熠璀璨的光泽。

    近丑时,陆浅歌终于瞥见墙角那处有团黑影,正缓慢的蠕动着。

    “哎,我等了你整整一年,好在我有十足耐性,知道你早晚会现身。”

    那黑影笑声低沉,在空旷寂静的宫墙外苑压抑的传响开来,配着几声猫头鹰的夜鸣,也是惊悚而突兀。

    陆浅歌恹恹垂眸,紧锁了眉头。

    彼此相识的那天开始,他两人之间就有约定:每逢十五,轻功极佳的陆浅歌必会潜入皇宫这处来看他。

    一年前,陆浅歌在西厂犯了案,被明澜画影涂形四处缉拿,而彼时他早已千里迢迢回到西夷。

    这一去便是一年。

    黑影向树梢看来,惊叹道:

    “你真是变了!从前你来皇宫,可是从不会穿夜行衣啊!”

    陆浅歌牵唇,好看的脸上升出一丝愁苦之色,容颜瞬间黯淡,深邃的目光顿然眺得更远:

    “我在等一人,她未回来以前我务要事事周全,留住自己的性命。”

    “问世间情为何物……呵呵,想不到乌丹国赫赫有名的纨绔三皇子,竟拜倒在我大羿国女子的石榴裙下。”

    黑影调侃起来,故意打趣陆浅歌的痴心。果然,这句话立时招来了对方横眉怒视:

    “看来这段日子你悠闲得很!前些天宫里头出了件大案,吓病了你们的皇帝,你居然不为所动?”

    “消息满灵通……我只顾思念你,哪有心情管他人?”

    黑影语气轻松说着,又调笑。

    “少来!”

    陆浅歌啐道,挺身立于树梢:

    “见你一切安好便可,往后我都留在大羿,会按时过来看你。”

    “务要小心行走!你的通缉令未销,如今京城各处还有西厂缇骑。”

    “知道。”

    陆浅歌不再逗留,凌空一越飞出深宫的红墙。

    残垣断壁后方,一女声接踵传出:

    “为情所困的男子已不中用,本宫观这三皇子帮不上你了,为今之计我们又当如何?”

    眸光驻留在陆浅歌身影消失的琉璃瓦处,黑影徐徐挺直身形,感叹一声:

    “再等等……我们已然等了那多年,并不差这一时。再说我们要做的,如今东厂也在做……”

    ——

    夜半,顾云汐被阵低缓的笛声惊醒。

    翻身下床,迅速穿戴利落,她拉来一道门缝溜到院中,飞身上房细寻。

    高阔墨染的穹隆下,一只红色芙蓉风筝汩汩荡动,煞是醒目。

    顾云汐微微一笑,知是面具人联络她的特殊信号。只要寻到那只风筝的位置,便可找到面具人。

    顾云汐一路飞檐走壁,灵动的身躯在房檐屋脊间舞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在石屋试练时,她每每驾驭轻功都被坚硬的石墙或是石梁撞得浑身淤紫、满头青包,继而引来面具人的嗤笑。

    如今能够自由自在的施展功夫,这感觉也是极好的。

    在北麓庵后方的山岗上,顾云汐寻到了那身玄氅的背影。

    她紧走向前,距他十步以内停身,垂目颔首:

    “尊上。”

    他应声点头,却不转过身来,边收风筝边对着苍茫夜色寒声一句:

    “你我好歹相处一年,我教会你许多东西,又将自身三成内力传了你,如今你依旧不肯唤我一声‘师父’吗?”

    她容色微敛,不作回答。

    什么传授?

    顾云汐暗自抱怨,还不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若是给她能够选择的机会,她甘愿做回从前无忧无虑的女孩子,静心守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那边,面具人兀自嗤声,就算顾云汐不吭声,他对她心里那点小转转也是了如指掌。

    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自始至终内心只认定一人,撞了南墙满头包都不知悔改啊——

    风筝放在脚边,须臾安寂,他又问:

    “贡院与从前不太一样,你待了几日可还习惯?”

    “可以的。下月初一他们要将我送进储秀宫当差了。”

    她神色淡淡的答,他即刻点头,声音透着一丝喜色:

    “好,做得不错。你自小长在贡院,耳闻目濡,到底与那些姑娘不太一样。当初我选了你,确实找对人了。”

    顾云汐微曲十指,双拳轻握,忽沉声问:

    “你偷偷在我包袱里面放进一枚暗器是什么意思,害我差点被人误会。”

    面具人笑得不以为然:

    “那笛子的秘密果是被你发现了,它是为师送你的出师礼物,好好保管,日后会有大用。那里面共八十一枚毒针,用尽不会再有,小心使用。”

    为师?

    顾云汐咋舌,敢情这人也是厚颜无耻之徒啊!都不管别人愿不愿作他的徒弟——

    “既是礼物,你为何不光明正大的送?”

    她竖了眉眼,情绪不耐烦了。

    面具人稳如泰山,朗声答道:

    “要我光明正大的送?如此,你是承认我这个师父了?”

    “……”

    顾云汐瞬时哑口。

    这是被他绕进去了?

    “你真是魔鬼!”

    懊恼间,她双拳握紧,嗔了句:

    “你我有约在先,我为你找到昆篁岛地图,你还我自由身,你可莫要忘记!”

    “你与魔鬼_交易,还想谈条件?”

    话音刚落,视野前的人倏然回身,一张冰冷的面具霎时占据顾云汐的两眸,令她心口猛收,猝的不敢吐纳呼吸。

    面具人轻功了得,落步声音轻微,几乎听不出声响。

    错眼之际,他就飘至顾云汐的眼前,好似个无根漂浮的妖怪。

    面具后方,一双幽寒漆黑的眸,仿佛与夜的色彩融为一体,于此时此刻,牢牢的捉住了她惶恐闪烁的眼神。

    冷眸瞬间变得深邃幽远,像是有某种情绪番然而出,将眸底凝结的千年冰山融为一池清水,盈盈涤荡,看得顾云汐心头微惊。

    多少次,他着神秘邃黑的眼眸都会使她脑中产生一种不可抑制的错觉,这人,就像是她的冷督主……

    那覆在铁面下的五官,究竟又是怎样的?

    “你……那般渴望与他在一起?”

    惨白的五指在黑夜中伸出,指骨纤长,除了颜色失血不正外,手的形状极是好看。

    顾云汐骤然悚惧,心神不宁间抬脚想要躲避,却听他厉声命令:

    “不准动!”

    风过,她的碎发在夜色中惊慌起舞。

    玄氅衣摆迎风招展,“喇喇”作响。

    他那刺目白的手掌,小心翼翼落上她的脸颊,带着丝丝缕缕的寒凉,极像冬日晨间凛冽洁净的空气。

    徒然,他眸色生厉,目光凭空放远。

    “有人来了,你先走,我引开他们!”

    “尊上?”

    顾云汐一愣,不知他口中所指的那些人,究竟是谁。

    武功精进以后她的耳力不差,然此时却没听到方圆几里的任何异动。

    如果真有人来,那只能说,他们的轻功也不错。

    “怎么,舍不得我?”

    面具人深深看她,突然间朗声大笑。

    顾云汐当即涨红脸大叫:

    “你在说什么鬼话!”

    “放心,你我来日方长,快些去吧,还有许多事等你去做!”

    面具人撩开大氅,从腰间拉出一支三尺长笛。

    那笛子以乌金锻造,坚硬无比,全身各处都散射着七彩炫光,如一朵来自暗世界的黑色曼陀罗花,妖娆而诡异。

    顾云汐头次得见十二孔的笛子,且是金属锻造。与其说是乐器,道不如视它为一种武器。

    “保重。”

    简单二字出口,面具人撇下顾云汐,脚踏葱茏的灌木蒲草驾驭轻功向西急驰,一路笛声婉转缥缈。

    深吸口气,顾云汐也离了北麓庵。

    面具人施展轻功在草叶上间轻松飞驰,在西下二里地的树林里停了身形。

    盘膝坐地,他继续吹笛,神色悠暇。

    很快,林间“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近。

    人影纷乱,赵无极引领一队暗卫从林间探出身,密密麻麻的人数不少,他们以半弧队形向面具人缓缓包抄。

    曲调终了,冷青堂阔步走进包围圈,夜行装扮,身段落拓。

    淡红的薄唇弯出精致的弧度,他笑意轻松,一双炯目紧盯面具人,警惕着他的每个动作:

    “一曲天籁,笛音绕梁,能够在如此美妙之夜饱有耳福,真是本督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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