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殊途同归

    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除了农大师这个情报之外，韩虞并没得到什么新的消息。离开刘金昭的麻将馆，他立刻赶回侦探社，想拉着周尔雅一起去见农大师。

    他觉得这个人周尔雅一定会有兴趣。

    周尔雅正在吃午餐，他对于吃总是相当专注，这时候刚用筷子分开松鼠鳜鱼，捡了一块白嫩的鱼肉，蘸了酱汁，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面前全是分尸案的资料，他似乎也并未因此被影响到胃口。

    “虽然刘金昭大概确实和案子没关系，不过我这次去找到一条有趣的线索。”

    韩虞兴致勃勃，向周尔雅介绍。

    “先吃饭。”

    周尔雅虽然不算践行食不言寝不语，但吃东西的时候也尽量专心，他选了两侧最好的鱼肉吃完，这才用柔软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地问韩虞：“什么线索？你可以说了。”

    韩虞早就习惯了他的平静反应，倒也没有因此不高兴，三言两语向周尔雅说起农大师：“刘金昭说了，这是个湘西人，与顾冠中有宿仇，又会用些神神叨叨的法门，你看和案件指向的凶手影像，是不是很相似？”

    七手索魂是传说中湘西诅咒的秘术，这是周尔雅发现的事实。

    如果分尸案的真相如他们猜测的一样，那么这位农大师就非常可疑了。

    韩虞觉得自己奔波一趟，到底还是值得的。

    “你是说这一位农虞华吗？”

    周尔雅不紧不慢，从桌上的资料中抽出一张卷宗，递给了韩虞。

    韩虞发怔，低头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名叫“农虞华”的资料。

    “这是……”

    他咋舌震惊，看内容，与刘金昭对他说的那位农大师，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周尔雅怎么找到的？

    “这人的资料，你从哪儿来的？”

    周尔雅耸了耸肩：“能安排七手索魂的人不多，我稍微打听了一下，这个农虞华在上海也有点名气，我已经打电话约过了，准备明天去拜访。”

    你早就约好了？

    韩虞发愣，那……我岂不还是白跑一趟？

    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那我去见刘金昭，果然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他苦笑摇头。

    周尔雅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没事，也只是殊途同归而已。”

    见了鬼的殊途同归！

    韩虞闷闷不乐，直到第二天出门，才算稍微缓解。

    周尔雅总是胸有成竹，自己倒像是在做一些没有价值的事呢。

    他耐着性子提醒周尔雅：“现在虽然还不能确定，但这个农虞华很有嫌疑，我们说话得小心点，不要打草惊蛇。”

    周尔雅疑一向语不惊人死不休，谁知道对农虞华会说出什么话来。

    韩虞有种直觉，这个人一定与案子相关。

    “哦。”

    周尔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平淡地答应了一声。

    农虞华住在闸北的棚户区，这比刘金昭住的那一代更加破落得多，但他却甘之如饴。

    ——其实以他这几年的收入，完全可以换个更加安逸的地方，但是他就不。

    这脾气也是够古怪。

    蔡副官的车开不进去，他们只有下车，从棚户区肮脏狭窄的通道穿过。

    居民们好奇又麻木地看着他们，对于穿着好衣服的人，大部分人带着点畏惧，另外有一小撮人则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与恶意。

    “注意安全。”

    韩虞往周尔雅面前挡了挡，虽然他实际上个子并没有周尔雅高，格斗技能显然也未见得有什么领先的地方，但还是不自觉地展现了保护欲。

    “不用担心。”

    周尔雅很镇定：“有蔡副官在。”

    蔡副官是万能的。

    他的枪械和徒手格斗能力都是久经考验，就算是上了战场都能以一当十，在这种地方更是游刃有余，虽然年纪大了，但尸山血海带来的煞气，就能震慑住旁人。

    “这些也都是可怜人啊……”

    韩虞看了看蔡副官靠得住的背影，也放心了些，这时候才有心思观察周围这些棚户区的居民。

    贫困潦倒，衣不蔽体，脸上写着疲惫与麻木，满面风霜，艰难的生活留下了丑陋的痕迹，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状态。

    这几乎是能够想象得到的状态，但亲眼目睹，还是会觉得心酸与震惊。

    “这个世道……”

    原本是来查案的，但看到这世上的苦难这么多，韩虞还是忍不住要叹息。

    “如果不是这样的世道，又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犯罪？”

    周尔雅眼中闪烁着光芒。

    要多大的仇恨与扭曲，才能干出杀死七个无辜人的生命来诅咒一人的事？

    在这黑暗的漩涡中，只有变得更加扭曲与罪恶，才能抗拒命运的摆布。

    许多人，大概都会这么想。

    ——不过农虞华并不像是这样的人。

    出乎韩虞的预料，也不像是刘金昭的描述，农虞华穿着干净的长衫，留着短发，尽管衣服上打着补丁，吸着一支劣质的香烟，但无损于他文人书生的气质。

    “家父是前清的秀才，我从小也是读过书的。”

    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周尔雅来找他，他开口流利地自我介绍。

    ——其实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农民家庭。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韩虞好奇询问。

    能够考上秀才，家里大抵都有些家底，尤其是在湘西，一个秀才也算是地方上的名流了。

    他一个书香门第的年轻人，居然十几年前与刘金昭他们一起流落到上海，在码头上干苦力，这里面发生的故事，必定耐人寻味。

    “那当然……是拜奸人所赐了。”

    农虞华的语气很平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已经等了十几年。这十几年的时光，即使是再深的血仇，也能让他打磨的平静。

    “是顾冠中？”

    韩虞最快，紧接着询问。

    ——他也想看看，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农虞华会不会有什么特别多的反应。他的表情、语气变化，哪怕只是很细微的地方，都有可能成为这个案件的突破口。

    可是他很快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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