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怕鬼

    慕容还没张嘴，韩虞就说道：“我也看了一些资料，不用麻烦慕容小姐讲解了。”

    他脸皮没周尔雅厚，不好意思太麻烦慕容。

    “这栋建筑修筑于1907年，原本作为奥地利的领事馆使用，两年后卖给了女子大学，经过一段时间的小修补改造之后，就成了今天看到的模样，二十年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慕容还是开口了，柔声细语，“至于那个密道，我也不清楚。”

    “这应该是机密，只是被白菲恰巧发现。”周尔雅也没有查到，而且奥地利领事馆将建筑卖掉之后，大概也忘记了这事。

    后来一战爆发，奥匈帝国解体，估计更没有人记得。

    白菲和孙文理是偶然发现，不知道算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听说二十年前，女子大学的师生对立很严重。恰值民国成立，民智渐开，保守势力与进步思想不断激烈的碰撞，当时女子大学的学生活动相当激烈，校方为此也很头疼。”周尔雅感慨的说道，“这和现在上海学生运动的情况也差不多啊……都是热血沸腾的青年。”

    韩虞白了他一眼，心道你现在也没多老，不过想了想昨晚和今早那些受伤的学生，也叹息：“祖国多灾多难，所以学生才忧国忧民，二十年来，列强纷争，兴起衰落，时局却也未有什么好转。”

    如果不是因为国家多难，学生们哪个不想要安静读书？

    “但二十年前和现在的情况和案件有什么关系？”慕容很敏锐的问道，“你今天要来找二十年的资料，和这场凶杀案有关吗？”

    “可能与案情有关。”

    周尔雅微笑点头。

    “开什么玩笑。”韩虞很惊讶，完全不相信。

    白菲之死，如果说是凶杀，那怎么看都是小情小爱引起的问题。与家国情怀又有什么关系？

    更扯不上二十年前的学生运动。

    “虽然他们排《玩偶之家》，也排进步的新剧，但毕竟是女孩子们，抗争没有那么激烈……现在女子大学本身就招生人数少，还都是出身不错的中产以上家庭，反抗精神不可能像二十年前那样了吧……”

    最主要还是人少，心不齐。

    韩虞知道这些进步女青年，现在往往也不过就是喊个口号摆个架子，真要她们抛头颅洒热血，这些大小姐们是不会干的。

    他最近刚读到一个词儿，叫小布尔乔亚的劣根性。

    既然没有这种坚决的抵抗性，当然也不会刺刀见红，要说因为这个目的有人来针对剧团的女主角，那是韩虞第一个不相信的。

    韩虞说话直白，说完才想到慕容也是其中之一，立刻讪讪的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我并不是……”

    “你说的没错，在舒适的温床上，很难滋生强烈的反抗精神。”慕容轻轻叹了口气，知道韩虞说的没错。

    女子大学里虽然能接触到最先进的思想，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想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贡献出一切。

    相反，很多人沉迷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和能上女子大学那种优越感。

    大部分女生读书之余，都是在涂脂抹粉装扮自己，仿佛从这里镀金出去之后，就更高人一等，深受上等人的尊敬和欢迎。

    “可是现在不激烈，不代表二十年前不激烈啊。”

    周尔雅看到当年的志士们，不论男女，都有拳拳报国之心，自戊戌变法以来，血荐轩辕的也当真不少。

    那也曾是激烈变革的年代，无数年轻人为了救国，寻找无限可能，那也是思想碰撞的热血年华。

    可惜即使推翻了腐朽的清政府，建立了民国，中国仍然没有看到希望。

    此后此起彼伏，有高潮也有低潮。

    最近这段时间，局势紧张起来，但大革命的高潮，也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现在最主要的矛盾，还是民族矛盾，列强的觊觎与侵略，让国人忍无可忍。

    上海的年轻人感觉还没那么明显，北方的学子却是越来越紧迫地感觉到了危机。

    尤其是九一八事变之后，民间抗日情绪高涨，有一团火在熔炉中默默涌动。

    周尔雅觉得，现在的中国随时都有可能掀起一场大风暴。

    与二十多年前相比，局势矛盾并未减缓，反而是更激烈了。

    “那你慢慢研究过去吧。”韩虞还是觉得这次自己的方向才是对的，“要解决这个案件，我认为还是看现在而不是过去。一会等邱主任来了，我继续排查那几位在后台的女性，还有寻找任何有可能在那个时间去过案发现场的人。”

    周尔雅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去管韩虞。

    “我们各自尝试，看到底谁才能找出真正的谜底。”

    这个案子，绝对不像周尔雅想得那么复杂。

    韩虞这次很有信心。

    说是这么说，但韩虞并不想现在离开周尔雅单独行动。

    毕竟这是女子大学，他怕唐突女生，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韩虞现在主要目的是想要排查嫌疑人，周尔雅则是拜托慕容去索取二十年前学校的资料。

    韩虞很不喜欢邱主任，就没进去，远远的站在走廊外等着。

    “你们要二十年前的档案做什么？”邱主任觉得很奇怪，怀疑地看着周尔雅。

    要不是慕容请来的人，邱主任真不想让两个大男人在校园里晃荡，弄得女生们心思全不在学业上……

    周尔雅只礼貌微笑不说话，等着慕容解释。

    慕容轻声说道：“他们觉得这案子可能与二十年前有关系，想必您也听说过，这几天学生当中传一些鬼怪谣言……”

    邱主任的脸色忽然一阵发白，严厉的打断慕容的话：“无……无稽之谈！你们不要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慕容同学，你是我们学校出类拔萃的优秀学生，怎么也相信这种东西？”

    嘴上说着不要信，但看她的样子，实在是怕得可以！

    周尔雅见她呵斥慕容，淡淡一笑：“邱主任，你有所不知，那边楼梯间可能真的闹鬼，好几个学生都言之凿凿，说白菲是被鬼推下来的，所以，我们想查查资料。”

    邱主任听到鬼，脸色越来越难看，犹自强撑着：“当年那边确实出过意外，但青天白日，哪里会有什么鬼？你们不要瞎猜，相关的资料我会准备好，你们下午来拿。”

    显然她已经不想继续谈话，干脆地答应了周尔雅的要求，匆匆忙忙结束了谈话，连例行的警告都没有，就让他们俩先行离开，让慕容带着他们在校内调查。

    “原来她怕鬼。”

    慕容出了办公室的门，噗嗤笑了，似乎觉得平时刻板的邱主任害怕起来有点可爱。

    平时总见邱主任平时瞪眼睛凶人，没想到一提鬼怪就吓得半死。

    “很有趣吗？”周尔雅见她粲然一笑，明媚的像秋天的阳光，忍不住嘴角也跟着上扬。

    “嗯……反差感很大，会觉得她也有人情味可爱的一面。”慕容笑起来很灿烂，饱满的苹果肌和微弯的眼睛充满了少女感，唇红齿白，格外明净。

    “你笑起来也很可爱。”周尔雅夸赞到。

    慕容的笑容倏然停止，脸颊飞起红晕，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你居然会夸奖别人，受宠若惊。”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周尔雅挑眉回答。

    慕容扭过脸，加快脚步走到他前面，不再说话。

    韩虞远远看见他们走出邱主任的办公室，立刻迎上来，见慕容表情有些怪异，并未放在心上，只急着问道：“邱主任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周尔雅走到他身边，淡淡笑道，“下午来拿资料。”

    慕容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他们说道：“邱主任说楼梯间那里出过意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邱主任怕鬼，说明这所谓的“意外”恐怕也不那么简单。

    “什么意外？”韩虞很感兴趣，追问。

    “楼梯那里的意外我没听说过……”慕容平时只钻研学业，加上社团活动忙碌，又不爱八卦是非，对平时女孩子们宿舍聊的话题就不感兴趣，经常都在图书馆待到很晚才回去，没认真听过这些传闻。

    若是说什么宿舍闹鬼之类的，偶尔还有耳闻，但慕容从不主动加入这样的话题，也并未放在心上过。

    “那是什么时候出过的意外？难道和二十年前有关？”韩虞胡乱猜测。

    “怎么，你也开始关心二十年前的事了？”周尔雅有些嘲讽的问道。

    “没有没有。”韩虞赶忙否认，他觉得自己思路是被周尔雅带偏了，无论以前的事多么离奇，也不可能与今天白菲一案扯上关系。

    他缓了缓心神，又说道：“我打算继续去盘问证人，一个个确认他们的不在场证据。你呢？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很希望周尔雅能陪着自己，不想一个人在女子大学乱走，但看慕容在旁边，又想他们可以多点独处时间，内心十分纠结。

    周尔雅让韩虞和慕容都失望了：“你自己去吧，如果有需要，让慕容陪着你，我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

    韩虞不得不委婉提醒：“这里可是女子大学，而且慕容小姐……”

    是少爷你的未婚妻啊，陪着他算什么！

    “所以呢？”

    周尔雅见韩虞欲言又止，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故意问道。

    韩虞无语，好吧，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古训实在是太封建了，他好歹也是出国留洋回来的人，思想不该这么保守，可让未婚妻跟着自己，再好的兄弟关系，都要避点嫌吧？

    想提醒周尔雅避嫌，偏偏他光风霁月，一脸优雅，反而显得自己心思龌龊。

    “所以……我只是找人了解情况，有目的性，你这随便逛逛……万一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多不好，还是让慕容小姐陪着你。”韩虞一咬牙，只能牺牲自己了。

    “你既然要再次盘问，慕容就在这里，从她这里开始不是更好？”

    周尔雅显然想一个人行动，反问。

    慕容见他嫌弃自己跟着，尽管她心态好，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娇声软语的开口：“就从我开始吧，一会还要找其他同学，我带你去。”

    “如果没什么事，下午到邱主任办公室再见。”周尔雅笑着摆摆手，飘然离开。

    韩虞很歉意的看着慕容：“他的脾气有点古怪，你别介意。”

    “你不用替他抱歉。”慕容表情已经正常，笑了笑，说道。

    她的内心很强大，不是脆弱的小女孩，只是刚才觉得有点尴尬而已。

    “那我们一会去个好说话的安静地方吧。”韩虞见走廊偶尔经过好奇看着他们的女学生，说道。

    “我带你去旁边的空教室。”慕容点头说道。

    她领着韩虞穿过有些阴冷背光的走廊，来到一个空教室，坐在凳子上，不管是淡定的气质，还是气场，倒更像询问者。

    “还有什么问题，你问吧。”慕容说道。

    韩虞其实对慕容没有怀疑。

    毕竟这是周尔雅的未婚妻，又主动上门来寻求破解案情，凶手应该不至于那么无聊和胆大的想挑战侦探。

    而且相处了一段时间，韩虞觉得慕容坦坦荡荡，是那种真正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名门闺秀，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思想内心，都很高贵。

    她不至于想杀了自己的同学。

    而且以她家里的势力，如果真的和白菲有矛盾，想要解决也不必自己亲自动手。

    除非是深藏不露有着变态心理的人。

    可就像他看到的那样，反过来推理，慕家也不会养出心里阴暗的大小姐，所以更不成立了。

    “我觉得这次案件是一次简单凶杀。”

    韩虞开门见山，也想要寻求慕容的帮助。

    慕容反问：“什么叫简单凶杀？哪里简单？”

    她跟着他们，大多时候都在默默观察，很少插嘴他们破案的事，但并不代表她没有深入思考。

    韩虞从她刚才说钥匙的事开始，就不敢轻视她的逻辑，只能老老实实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首先我觉得这不是意外，根据安林的证词，白菲摔倒之前显然受到了外力的作用，很有可能就是有人隔着门推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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