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剧团名单

    “可是慕容小姐……”韩虞差点儿想说，她还是你的未婚妻。

    虽然这两个人商量退婚，毕竟还没正式解除婚约，怎么都该给几分面子，不该这么直白冷酷的分析吧？

    韩虞深吸了口气，怕慕容一个小姑娘家被他伤了心，别扭的安慰了一句：“我觉得慕容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倒是慕容，一直落落大方，并不因为周尔雅的无礼话语而生气，表现出一个先进文明女性该有的大家风范。

    “感觉是最不准也最不科学的东西。”周尔雅看着慕容资料上的照片，一脸就事论事的无情残酷。

    照片上女孩真是清秀水灵，安静的眼神里却藏着坚定的信念，年轻的脸庞上藏不住的向上的朝气，令人羡慕。

    韩虞无语，实在不想再多和他说什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怕周尔雅说出更伤人的话来，把人家小姑娘气哭了。

    于是他赶紧翻开第二张表格给周尔雅看：“先看完这份名单。”

    第二张登记的是女子大学剧团的团长张鹤鸣，也是剧团的男主角。

    “我还不知道，原来女子大学也能有男人？”

    韩虞看了张鹤鸣的照片，诧异地向慕容询问。

    “她是个女生。”慕容回答。

    周尔雅瞥了一眼，淡淡说道：“她只是起了个男性化的名字而已。如果记得没错，记得申报上经常有个署名‘鹤鸣先生’的文稿就是出自她手吧，看文章应该是个激进主义者，也是个坤角儿。”

    “没错，有报纸还进行过报道，对她的采访也不少。”慕容越发的赞赏，看来周尔雅不但关注时事，记忆力也非凡，还能举一反三，联想到边边角角的线索。

    “原来是这样……我就在想，你们学校管理这么严格，怎么会有男生在剧组。”韩虞想到那个刻板严格的教务主任，无法想像她会允许有男生在这里表演。

    现在韩虞明白了，以前戏班子有这样的规矩，男女不可混杂。男班子就是男演女角，比如梅兰芳这样的角儿，也是大花旦，贵妃醉酒一折轰动京城。

    而大户人家养戏班在闺中，那就不方便是男人，也有全系女子组成的戏班，那其中男角就由女性来饰演。《红楼梦》中的戏班十二官，如葵官等人便是坤角。

    女子大学虽然没这种封建规矩，但学校天生规定，不会让任何男生进来。想要男主角，当然也只有让女性来饰演。

    这位张鹤鸣先生不但名字男性化，看照片，身材高大，额角峥嵘，国字脸，浓眉大眼，女生男相，所以当仁不让地占了男主角的位置。

    她在校内校外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就像慕容说的，经常还有报纸来采访，加上年纪也稍长，所以便担任了剧团团长。

    “她已经二十五岁，在女子大学生中，可真不年轻了。”韩虞看了看张鹤鸣的出生年月，啧啧称奇。

    这年头虽然说剪了辫子，已经是民国，说起来民智大开男女平等，但实际上女性的地位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提高。社会舆论对她们的要求，仍然是贤良淑德，相夫教子。

    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成婚，还在学校读书的女子，还真不多了。

    像慕容算是正常读书的大户闺秀，大三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死者白菲二十岁，这位张鹤鸣团长，比她们足足大了五六岁。

    “她的理想很高远，情况也比较特殊。”慕容顿了顿，看了眼周尔雅，他的侧脸在低头的时候很温柔，和他那尖锐冷淡的性子完全相反的优雅线条。

    “不过还是等你们先看完，再当面询问吧。”慕容收回目光，说道。

    韩虞发现她自始至终都很平静，这点倒和周尔雅很像，没有因为周尔雅无礼冷酷的推断而生气跳脚，始终保持着大户人家见惯大风大浪的从容不迫，令人钦佩。

    “她热心剧团事务，一心想要推动这次排演的新戏公演，让女子大学的剧团真正走出去。从这个情况来看，她没有杀害女主角的动机吧？”

    韩虞看了看附在表格后张鹤鸣酣畅淋漓的宣言，果然文笔如刀，与她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团长的态度很明显，希望以新戏传播新思想，打破旧观念，号召年轻人组织起来，同心救国。

    如果真如她所说有这般崇高的理想，那么白菲这个女主角是她实现理想的重要一环，无论如何她也不应该有杀人的意图。

    “这可难说。”周尔雅看了眼她的宣言，淡淡一笑，“世人常说文如其人，可纵观历史，又有多少是真正文如其人的人？且不说她这番宣言说的是真是假，就算她是真心想要将女子大学剧团发扬光大，也不能证明她和白菲没有矛盾。这次的案件，也可能是单纯的纠纷冲突呢？”

    吵架中一时失手，把人推下去不小心丢了性命，这也不是不可能。

    韩虞哑口无言，有点郁闷的说道：“那你是觉得所有人都是嫌疑人喽？”

    周尔雅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男女主角在排演的过程中仍然很容易有矛盾，张鹤鸣从字里行间看，性情刚烈易怒，她要是一怒之下把白菲推下楼梯，未必是真心想要害人，也有可能造成伤害和死亡。

    “只是合理的怀疑一切。”

    周尔雅站在光辉夺目的聚光灯下，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黑色的西装反射幽深星点的光芒，衬衫上的银质袖扣闪闪发光，更显闪耀，衬托的他更是公子如玉，世间无双。

    他接过张鹤鸣的登记表，也圈下红圈，将它与慕容的表格放在一处。

    韩虞叹气，又开始翻阅下一份。

    下一份名单就是死者白菲的。

    以韩虞的审美来说，女主角确实很漂亮，和慕容这样韵味雅致秀气的江南少女不同，她外表少了分内敛温润的灵气，更明艳活泼一点，笑靥如花，标准地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洋溢着青春与活力，怎么看都与死亡的阴影毫不相关。

    ——只可惜，芳魂已逝，阴阳相隔。

    “挺漂亮的女孩，可惜了。”

    韩虞有些不忍，将表格放下。

    “比起顾雪梨怎么样？”

    周尔雅突然调侃了一句，伸手接过，仔仔细细地阅读了起来

    “我以为你不喜欢死人。”

    韩虞没想到他这种时候会打趣自己，脸涨得通红，不自然咳嗽了一声，尴尬的转移话题。

    他很想解释他和顾雪梨真的没有什么，又觉得工作的时候谈及私事不好，何况他根本不想多提那个刁蛮大小姐的名字。

    “这只是照片，是活着时候的留影和剖面，我并不介意看看死人的资料。”

    周尔雅只是越来越厌恶阴暗血腥的气味而已。

    他翻看照片，目光闪烁。

    韩虞一直观察周尔雅的表情，他知道周尔雅的习惯，就算看出来什么，你要是不问，他肯定不说。

    ——当然，就算问了，他说不说还是要看他的心情。

    而慕容则是安静的站在一边，也不多做介绍，不打搅他们的思路，默默观察着这两个人。

    一个轮廓柔和优雅，太过精致和一丝不苟，眉眼也精致秀美，风度迷人，另一个轮廓分明，对外表很不在意，青色的胡须渣看上去并不是每天都会刮干净，和周尔雅相比，带着几分粗犷和英气。

    这两人站一起倒是挺般配的——慕容默默在心里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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