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朵金花

    据他所知，在暴风雨下棚户区受灾严重，有大批房屋坍塌，死伤者甚众，但这些人命和损失，却根本无人关心。

    周尔雅沉默着享用点心。

    在这黑暗的时代，他们能做的事并不多。

    “这几天有什么有趣的工作吗？除了猫猫狗狗的。”

    韩虞也不想多谈无法改变的事实，烦躁地挠了挠头，主动转换了话题。

    “还是那些无聊的案子，珠宝失窃，老公出轨。”

    周尔雅优雅地吃完了一个生煎，将瓷盘朝着韩虞的方向稍微推了推，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

    上海滩上的无头案其实不少，但这种大案，找到他们尔虞侦探社的反而不多，更多的是坊间贵妇，上层名流，带着结交督军公子的目的，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他们。

    周尔雅不太想接这种案子，但韩虞考虑到侦探社的营收——加上他们给的报酬确实丰厚，所以都揽下来，做一些寻猫找狗的工作。

    在他心里，当然希望侦破更大的案子。

    “真无聊，那方夫人的项链找到了没有？”

    韩虞百无聊赖，随手翻阅卷宗，想起来那个胖大的妇人。

    “不用找，几十块钱的东西，我想她应该也不会在意了。”

    周尔雅淡淡说道。

    韩虞吃了一惊，不解的问道：“方夫人不是说是俄罗斯的钻石项链么，怎么会才几十块？”

    枉费他还关注这件事，比起那些阿猫阿狗，好歹更值钱贵重。

    “她丈夫这几年的生意不好，早就偷偷把她的首饰都拿去当了，用赝品代替，她一来我就看出来了——她那些圈内的名媛朋友，大概也早就看出来，暗地里不知怎么笑话她。”

    周尔雅慢悠悠地解释。

    韩虞很佩服他的观察力，好像什么东西都能看穿，他感慨的说道：“你好像只和她谈了五分钟。”

    周尔雅笑了笑，俊雅精致的面容因为这笑容，仿佛染上了一层霞光，甚是美丽：“不需要五分钟，只要五秒钟就能看得出来，剩下四分五十五秒全是浪费。她丈夫在一旁的苦恼表情，简直让结果昭然若揭。”

    其实方家夫妻一走进来，周尔雅就注意到方先生闪烁掩饰的表情，根本不用开口，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韩虞呆呆的看着周尔雅的笑脸，半晌才说到：“你真该多笑笑。”

    “可惜这世界上值得笑的事并不多。”周尔雅笑容淡去，这世间如炼狱，令人愉悦的事太少了。

    韩虞想到那个秃头的方先生，一直是一副苦瓜脸，方夫人也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确实这个世界总是令人难堪不悦，但……还是要对人生抱有热情和希望。

    “这种案子，真没意思。”

    韩虞想安慰周尔雅几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像周尔雅这样的高材生，家世好，智商高，长得也精致无双，简直就是人生赢家，连这样的人都很难快乐，那些贫苦可怜的人岂不是更痛苦？

    所以他只好回到案件上，叹息摇头。

    周尔雅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搅动着银勺子，喝了口咖啡，淡淡说道：“你不要着急，刚才我有个朋友来电话，我们可能又要遇上一件凶杀案了。”

    韩虞本来情绪和外面的天气一样低落，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来了精神，挺直腰，面露期待的问道：“什么案子？我们什么时候去看？”

    周尔雅正要回答，就听门铃适逢其会的叮咚响了起来。

    蔡副官打开门，一个头戴白色面纱的旗袍女子，娉娉婷婷站在门口，只看身材凹凸有致，仪态万方。

    “我找周尔雅先生。”

    她带一点点苏州口音，吴侬软语越发显得娇媚。

    外面风那么大，她的发丝却丝毫不乱，黑底白花的旗袍上很贴身，勾勒优美的体型，没有一丝褶皱。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就修长的美腿与玲珑的身姿，就可以想见这是一位大美人。

    “你来了。”

    周尔雅似乎遇到老熟人，放下手中珐琅瓷咖啡杯，对她招了招手。

    韩虞站起身来，他不太擅长与女孩子打交道，尤其是这样的风姿美人，一时倒有些不自在。

    “秀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搭档韩虞。百乐门这件密室案，大约要多靠他了。”

    周尔雅绅士的请她入座，似乎和她熟悉的样子，介绍韩虞。

    “这位，就是百乐门最出名的三朵金花之一，殷秀秀小姐。”转过头，周尔雅也向韩虞介绍。

    旗袍女子微微仰头，轻轻摘下了面纱，露出精致的妆容与火一样的红唇，一双明眸如星光一般，长得十分艳丽，只是眼圈红肿，虽用脂粉尽力掩盖，还是能看出憔悴伤心之色。

    她吐气如兰，语态娇柔，嗓音因为悲伤而略带沙哑，对韩虞伸出带着手套的右手：“韩先生，幸会。”

    “久仰大名，幸会。”韩虞有些羞赧，他对女孩子总是手足无措，尤其是面对漂亮的女人更是如此。

    但见她伸手，他也红着脸伸出手与殷秀秀握了握，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依旧觉得那只手柔若无骨。

    ——殷秀秀垂名上海滩已有七八年，韩虞当然听过她的名头，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场合与她见面。

    而且，她怎么好像与周尔雅也很熟悉的样子？

    韩虞转头望着周尔雅，虽然可以想像他是督军公子，自然交友广泛，但好像没见过他流连这种烟花场所，总还是觉得他身上有太多秘密。

    不过……关键还是在于……

    百乐门，居然发生了密室凶杀案？

    这纸醉金迷的地方，发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满城风雨，他每天工作时也会留意收集各种资料，怎么就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

    韩虞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也没有了面对美女时的拘谨，他连珠炮似地追问道：“百乐门发生了凶案？什么时候的事？死的是谁？怎么报纸上全然看不到消息？”

    百乐门大舞台，是上海滩上最知名的一家夜总会。每到晚上，名流云集，热闹非凡。

    说它是夜上海的一个缩影，也一点儿都不夸张。

    如果在舞场中发生凶案，第一时间就会轰动整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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