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睡前

    今天晚上只有边娜和方潼吃了晚饭。

    郑芮照着手电筒在实验记录本上记下了她开始禁食的时间，而后找了个地方尝试在饥饿的状态下进入睡眠。

    她认为这种饥饿完全是心理上的，但事实证明了越是努力去克服它，就越是会产生相反的想法。郑芮一点儿也没有血糖波动的感觉，可她就是很想吃东西。

    地面上还是湿的，她现在躺在被清空的柜台上，并且她知道边娜把两个椅子搬到货架中间正睡在上面，左优程还在靠近仓库的货箱上，而方潼睡在货箱旁边地面的木板上。

    郑芮宁愿自己对异形肉有心理上的厌恶，并且甚至有点儿盼着能看到左优程坚持不住起来偷吃货架上的饼干，好证明自己的意志力并不比这个高中生更差。但事实是左优程根本没有起来偷吃东西，他已经超过五分钟没有动作，应该是睡着了。

    而她越想着饿，就越觉得饿。

    郑芮不禁开始想象自己从柜台上站起来，走到货架中间拿一包奥利奥——要巧克力夹心的，或者原味夹心的，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新口味——她要趁着边娜睡着的时候悄悄吃完，然后把包装袋带到外面扔掉，这样就没人会发现她晚上偷偷起来吃东西了……

    这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方潼的意识。

    方潼：你要是很饿的话，晚上的异形肉还剩不少呢……

    郑芮：你还在？意识连接没断开？

    方潼：我当然在啊，否则我是怎么维持异能释放的。

    郑芮十分惊讶，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方潼的意识了。这是不同寻常的，因为即使不通过意识连接的通道交流，被连入她这个“服务器”的意识也是能够感觉得到的。不仅她能感觉到，在连接状态下连入的意识应该都能互相知道。这就像是视觉，即使目光没有对焦到某个人，余光也可以大致看到他们的存在。

    可刚才就相当于方潼也在她的“余光”里消失了一样，这简直难以置信。郑芮意识到，方潼这个精神型或许在意识连接方面还真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不仅能让信号传输变得更清晰，还能隐藏他自身……这一点应当能有点儿用处。

    不过现在仍然是她感觉到饥饿的问题。

    郑芮：方潼，你能让我觉得不饿么？

    方潼：我不知道……我驱动异能得是我能想象得出来的感受，“饿”我倒是可以想象得出来，可是“不饿”……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啊。

    郑芮：“不饿”想象不出来，你总能想得出来“饱”吧？

    方潼：好吧，那我试试——这样行么？

    郑芮：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方潼：那这样呢？

    郑芮：跟刚才毫无差别。

    方潼：那应该是不行的吧……饥饿感跟情绪应该不太一样，我感觉精神型的异能不一定对饥饿感也有效果。

    这倒也是。

    郑芮想起来了，摄食调节是由下丘脑的摄食中枢和饱中枢主要参与的，而情绪是在大脑前额皮层产生，这两者不仅作用为点不一样，编码方式应该也有不小的差别。方潼的异能能影响大脑前额皮层，但未必就能够影响下丘脑。

    郑芮：算了，就这样儿吧，我靠意志力也应该可以……对了，你什么时候睡觉？我能麻烦你再醒一会儿么，要是在我睡着之前情绪控制断开，可能会出问题。

    方潼：没事儿，我等着。

    这让郑芮有点儿小感动，她知道身为党员为人民服务总会有回报的，就连最初因为误会而对她印象不佳的群众也会有改观——虽然这位群众其实也是入党积极分子，但第一印象的影响如此之大，很多心理学研究都已经肯定了这一点。

    郑芮躺在柜台上，闭上眼努力使自己沉入梦境。

    方潼也在她的脑海里隐藏了起来。他大概一次性喝掉了足够量的血，恐怕就是为了在睡前维持更长的时间。

    过了可能又有五分钟，郑芮还是没睡着。

    郑芮：抱歉，我现在睡不着，可能是昨天睡得太多了。

    方潼：没关系……不过我觉得你要不还是吃点儿东西，如果这么饿的话……

    郑芮：不是因为饿，就是单纯不困而已。

    方潼：那……咱们聊一会儿？我是说，既然意识连接要一直维持着……

    郑芮：好啊——如果你不困的话。聊什么好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学什么的？

    方潼：我在环境学院……

    郑芮：同情，我跟你一样惨，我是学生物的。

    方潼：真的很惨么？我听说我们院上一届四分之一的人都转系了，这行业完全没有前途么？但我们学的东西也就是物理、化学、生物学那些的……

    郑芮：你今年大几？

    方潼：开学大二。

    郑芮：那正常啊，大一都是学一堆基础，大二、大三再学一堆专业课，然后就给你弄到实验室去干杂活儿，当免费劳动力——生物就是这样，化学和材料估计也差不多，要么怎么说坑专业呢。

    方潼：这样么？你是哪个学校的？

    郑芮在脑海里画了一个学校的标志。

    方潼也画了一个。

    郑芮：唉，都是没有出路的。说实话，今年还没开学就“末世”了，其实我还有点儿庆幸，不用看着别人飞黄腾达，自己还在干免费工——要么怎么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呢。

    方潼：真的这么惨么？

    郑芮：你等再过两年就明白了。

    方潼：然而就像现在这样子，应该没法儿再开学了吧。别说是开学，如果只剩下年轻人，那么学校的老师应该都没有了。

    郑芮：倒霉啊，再熬不到一年就能拿到毕业证了。现在可能这辈子都是高中学历了。

    方潼：哈哈，如果那些大人们回不来，那未来全人类里大部分都是高中学历吧。

    郑芮：原本高中学历也就应该是占多数的。一般的地区本科录取率都在50%以下，直辖市本科录取率可能到50%以上，但也不是说明大部分同龄人都是本科录取了，事实上没有参加高考的人也有很多，据说全国本科率只有3%还是4%呢。

    方潼：这个世界……真是比咱们周围的一亩三分地大得多啊。

    郑芮：方潼同志，坚定理想信念。

    方潼：嗯。

    郑芮：等这事儿过去，你入党时候的志愿书绝对是最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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