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抵税的孩童

    方武松口中的特使，这个真修对往生簿没有兴趣，而是直接走向了往生树。

    它所栽种的墓园只有一个坟冢，那就是它的根部。

    除此之外，这往生园更像是一个荒野小院，只不过孙彻日常起居的院子没有把那棵往生树框在院子里。

    现在，那真修走到了树下。他没有用钥匙，仍旧打开了坟冢的机关。

    孙彻只见他身周也泛起了一圈光罩，就轻车熟路地走入了那坟冢中。

    “孙彻是吧？”邹云福竟笑了起来，颇为亲近的样子，“听县丞说你是主动应募来这里的，果然有些把握。若不是你，我们巡守司还不得不遵县尊大人的命令，安排人来这里轮值当差。”

    “还没请教……”

    罗升有点郁闷地回答：“这是我们巡守司的执司邹大人。”

    “我叫邹云福。”他竟报了全名，“你在这呆了快半年，可有什么异常或意外发生？”

    孙彻立刻摇了摇头：“我一直按罗道友教的在做，除了平常一个人无趣一点，其他都很正常。”

    “胆色过人！”邹云福夸了夸他，“总是送人去冢中往生，一个人居住在这里不能离开，这就不是常人敢做的事了，更别说往生树的汲魂威力。”

    “邹大人。”孙彻逮着空确认了一下，“我接到的要求是不能离开这里，每天十二个时辰得随时准备应差。我暂时离开，真的没问题吗？”

    “这不是有罗升替你一下吗？”邹云福豹脸笑着，又和善又狰狞，“既然是闵前辈有话问你，放心就是。”

    “……这样啊，失礼了，还没来得及请邹大人和罗道友坐下歇歇，我泡点茶。”

    进了主屋中，邹云福有点诧异地看着摆了很多书碟的架子：“这都是你的？”

    孙彻煮着水说道：“让大人见笑了，傻过十八年，现在有许多见识需要补。在这往生园中颇为无趣，平日里就靠这些打发时间。”

    邹云福点着头，看他熟练地用凝雨盘取水，用小巧的灵能灶煮水，诧异地说道：“你这样子，可不像傻过十八年。”

    孙彻并没有瞒着这些，毕竟他是通过县衙应募来这里的，猛虎帮也住在县城中，他们想知道随时能知道。

    “在下正是因为和外人接触得少，想着往生园的俸禄高，和人接触能够循序渐进，这才应了这差使。”他开始泡茶，随后说道，“大人知道我是灵药系，既不能靠家人坐吃山空，又得避开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往生园的差使，对在下来说也是个庇护。”

    邹云福点着头：“有道理。至于往生树，虽然会有损神魂，但你恰好融炼的是神魂类草药，倒是能一一相抵。这么说，你大有希望在这里呆满五年？这下我手底下这些人可就放心了。”

    “希望如此吧。”孙彻将茶摆到他们面前，随后问道，“邹大人，您可知那位前辈有什么话要问在下？实不相瞒，在下属实有些忐忑。”

    他的表现合情合理，邹云福只笑了笑：“我哪里知道？能蒙闵前辈另眼相看，自然不会是什么坏事。”

    孙彻只能陪着笑一笑，心中却仍旧不安。

    如今他实力低微，实在不想和高阶的真修打交道。

    不是说每年来查勘一下往生树的特使，也都是南都道巡守司的特使吗？巡守司是红尘仙国主管内部治安的衙门，类似于警察而已。巡守司除了地位最显要的几人，其他都是凡修。这种例行查勘，怎么也不可能是巡守司的大人物亲自进行吧？

    忐忑地跟他们交谈着，直到喝了有四杯茶，那真修还没回来。

    等到续上了第五杯，那真修才进了屋，他表情有点疑惑：“将往生簿给我看看。”

    “是……”孙彻递上了记录这往生园收殓了哪些人的往生簿，一边说道，“晚辈当差以来，一共……”

    那真修直接抬手制止了他，孙彻就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他才看着孙彻和罗飞：“今年当差的，主要就是你们二人了。今年送来这里的，尸身搁得太久的，或者残损严重的，很多？”

    “晚辈当值时，和往常差不多。”罗飞立刻回答。

    “晚辈……”孙彻心里一突，立刻改了改口，“这近半年来接收的尸身，有不少确实已经搁了很久，残损严重。比例，已有接近四成。”

    那真修皱了皱眉，看向了邹云福。

    “……前辈应该也察觉到了。因为引魂阵的消耗太大，自十七年前开始，我们丰宁县就无力支撑……”

    “我帮你们往南都道提一下，给你们多拨付一点灵晶倒是小事。但你们若是仍旧对这往生园照看不力，段道友到时候也无法向书院交差的。”

    邹云福低着头：“晚辈明白，县尊大人到任四年来，一直着力解决此事。这不？之前因为敢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晚辈奉县尊大人之命，就都是让手底下的人在这里轮值当差。大概是他们……脾气都差一些，有不少人往邻县往生园送去了。前辈的话，晚辈一定转告县尊大人。就算是……多提高一些俸禄，也一定把往生园照看好！”

    听了这番话，那真修这才放下往生簿点了点头：“既然今年空跑一趟，明年应该够了，希望到时候不要让我再空跑一趟。回去吧。”

    说罢看着孙彻：“你也跟着我。”

    “……是。”孙彻看了看委屈的罗飞，“那今天……就拜托罗道友了。”

    后者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身不由己，孙彻只能随这两人走到了院中。

    好在刚才借着招待他们，已经将一些可能涉及自己秘密的东西收入储物袋中。

    头一回坐上真修的飞舟，孙彻颇有点不适应。飞舟狭小，站在最后面纯靠视觉，难免多了些恐高和不安的感觉。

    他差点放出神识让自己增加安全感。

    好在十七里多的距离并没要多少时间，飞舟很快到了灵舟驿的上方。

    驿站稳，孙彻就见下方镇里的道路上，许多牲畜拉着车子，载满了袋子过来。有些车子上，还有些惶然不安的小孩。

    鲁道升一直等在这里，刚迎了上来就听邹云福说道：“怎么还是这么多村子交不够贡税，拿孩子来抵？”

    孙彻心中一震。

    鲁道升苦着脸说道：“邹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收获时节，最近猛兽和妖兽都有些异动。若不是因此，今年的贡税绝无问题的！”

    孙彻心中再一震。

    “妖兽异动？”邹云福都奇怪了，“有什么异动？”

    鲁道升却看着那真修，堆上了笑脸：“要不，先请前辈到寒舍歇息？”

    “叨扰了。”这真修难得正眼看了看他，客气了一句。

    “是在下的荣幸！荣幸！”鲁道升一脸讨好，“前辈这边请！”

    杨桥镇上，村头河边大院中老树苍翠。孙彻一路跟过去，就看着一辆辆的车子排着队，队伍的尽头是灵舟驿，正有人将一袋袋的东西往楼顶那艘大灵舟中搬。

    车上偶有孩子，目光或惊恐，或茫然，或者干脆一直在抽泣。

    “别哭了！到了县里，个个都衣食无忧，哭什么？”

    有巡守司的人开口，听着是安慰，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他们抵的不是税吗？

    孙彻看着前方熟视无睹的真修，只觉得自己跟这些孩子一样，现在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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