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画情一

类别:玄幻奇幻 作者:水心沙字数:4900更新时间:24/10/19 08:29:27
    “听说了么,斯祁家把求医的赏金又翻了一番。”

    “真的?这回多少?”

    “黄金一万两……”

    “一……一万两……到底是京城第一大家呐……”

    “还听说了,若能治好复公子的怪病,已婚者赠西柳胡同那处大宅院一套。”

    “那未婚配的呢?”

    “未婚配的,则把二小姐朱珠许配给他。”

    “啥!真的啊?您别吓我,区区一个郎中而已,许配个上房大丫鬟啥的已经是了不得,竟然是把小姐许配出去么?”

    “是啊。”

    “啧啧……听说那小姐花容月貌,了不得的漂亮呢。”

    “谁知道,整天也都见不着的,也许比你婆娘还丑,要不怎么随口就许配了,万一对方是个糟老头,岂不耽搁了好好一个姑娘家一辈子。”

    “就是啊……万一还缺胳膊少腿的,啧啧,斯祁家人还真舍得……”

    “谁让不是亲生的呢。”

    “啥?不是亲生的?”

    “是啊,听说的,那个二小姐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身体有病,被斯祁家抱养的。”

    “咦?堂堂斯祁府为什么要抱养个病孩子?”

    “谁知道呢……”

    ******

    “小姐,莫听了。”用力将马车旁的帘子合拢了,丫鬟小莲撅着嘴愤愤道,“真是人多嘴杂,信口开河。什么事被人一传十十传百,当真是越传越可怕的,连小姐是抱养的都说得出来,真是上牙打下牙,胡扯不伤身。”

    朱珠笑笑,卷了卷手里的《石头记》,掀开帘子一角又朝外瞥了一眼:“仍没有郎中来揭榜么?”

    小莲垂下头。

    窗外告示处人头挤挤,多是为了今日斯祁家新换的赏金榜而来的,但其中对赏金啧啧惊叹者有之,对斯祁一家的议论猜测有之,偏偏没有一个出来揭榜,这同半年前刚将榜张贴出来时的状况,则截然不同。

    那会儿朱珠记得揭榜而来的医者有很多,其中不乏一些闻震江湖的,但每次来,每次都空手而归,眼见着那榜上的赏金越来越高,诱惑也越来越大,偏偏能揭的人却越来越少。

    不过也难怪,这世上究竟有哪个郎中能治得了她兄长斯祁复的病症呢?

    只怕华佗再世,扁鹊再生,也难的吧。因为在朱珠看来,那简直不能说是病,而是魔。

    魔障么?

    但世上哪有什么妖,又哪有什么魔。

    思忖间,车夫已驱车出王府井转至崇文门,不消片刻到了提督府大门,再绕至偏门停了车。

    偏门处几个丫鬟婆子正伸长了脖子在那儿守着。一见朱珠下车,立即忽地围拢了过来,其中年长的叽叽咕咕埋怨道:“姑娘,怎又不声不响出了门,害得婆子几个被老爷问慌了神。”

    “老爷问你们什么?”朱珠一边在小莲伺候下卸了斗篷,一边问。

    斗篷上的帽子脱落时露出一张绢布的面罩,一小半几乎从脸上滑脱,见状婆子眼明手快赶紧伸手给她重新扣好,一边答道:“问起姑娘在哪儿,怎么大半天都不见人影。”

    “你们怎么回?”

    “婆子说姑娘去玉香苑的阁子里抄经文去了,一时半会儿的不许人打搅。”

    朱珠笑了声:“答得好。”

    “不过未时又派人来找过姑娘,似乎有什么事,但是听说姑娘仍还在抄书,便也没有非要婆子去请。只是婆子后来想,这一再来寻,怕是应有什么事,所以姑娘待会儿稍做收拾,还是去老爷那边看看才好。”

    “知道。”

    说着话,跟随婆子丫鬟上了门内等候的轿子,一路往内宅走去。

    那婆子倒是细心,已在轿内备了梳理的器具和鞋袜,一番收拾后朱珠已是跟整日待在宅院里没多大差别,又将干净鞋袜换了,待想先去额娘那屋看看,忽听轿外一阵喧闹,似有不少人集中在一起雀跃地说着什么,听声音都是些年轻丫鬟,也不知什么事看来如此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

    于是叫停轿子掀开帘,探头朝外看了一眼。果然见是上房伺候的那些丫鬟,这会儿

    不知是不当差还是怎的,集中在她阿玛平素招待熟客的栖霞堂外长廊里,个个脸上堆着奇特的笑,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一忽儿笑一忽儿眼神闪闪烁烁,对着栖霞堂处指指点点。

    乃至见到朱珠下轿带着丫鬟婆子一路朝她们走去,方才一下子安静下来,匆匆行了礼,随后立到一边不再吭声。

    “怎的都没事做么?”朱珠打量着她们问道:“还是被我阿玛打赏了,所以都这么开心?”

    她们原是跟这小姐从小到大玩熟的,这会儿听朱珠的话音里并无责备,便又再次窃笑起来,围拢到她身边,指着栖霞堂道:“小姐,今儿老爷有客呢。”

    “什么客,把你们高兴成这样。”

    “是个郎中。”

    “郎中?莫非是揭了榜来的?”

    “倒是没揭榜,听说是受了顺天府尹李大人的引荐,今日特意前来的。”

    “李大人么……”朱珠寻思,那老头平日无病无痛,却对养身格外仔细,认识名医不少,京城的江湖的,这半年来向她阿玛推荐了不下一打,但都对她哥哥的病束手无策,此番竟然又再度引荐,倒也真是执着。当下不由笑着戳开她们道:“又能请个什么庸医来,白费我阿玛的时间,亏你们还一味高兴得起来。”

    “哎,小姐自是不知我们高兴的原因。”

    “什么原因?”

    一句话问出,那些丫鬟全都莫名红了脸,倒真叫朱珠真地好奇起来,当即追问:“快说,究竟什么原因。”

    丫鬟们互相望了望,你一言我一语嬉笑道:“小姐自是不知,那郎中长得好漂亮。”

    “是啊小姐,长到可美,奴婢自小到大还没见过长那么美的男人。”

    “真的,小姐,简直就像书里头那些画出来的人一样……不,不不,比画儿要好看上百倍……”

    “是千倍……比当年的静王爷还好看……”

    “呀,小姐,真是好看得要死啊……”

    “啐!”眼见她们越说越兴奋,一张张脸全都像被胭脂染过一样,粉得透了红,朱珠赶紧出声喝止:“看看你们的样儿,疯魔了是么,要被老爷夫人听见,还不掴烂你们的嘴。”

    一句话一出,那些丫鬟立即静了下来,不安地低头立在原地,见状朱珠转过身预备返轿,但想了想,脚步又不知不觉返了回去,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个个扫过,冷声道:“听你们说的,倒真叫人好奇起来,不如带我过去瞧瞧,若完全不似你们所说,我便先蘀老爷夫人今日收一收你们这些小蹄子的骨头。”

    这话说得让跟在她身后的婆子一阵慌张:“姑娘……”正试图阻止,那些丫鬟却又再度活络起来,立即朝前带路,朱珠便跟随着她们一路穿过长廊往栖霞堂走,到门口处刚要绕至后窗,冷不防门帘一掀,一道身影兀自从里头走了出来。

    几乎同朱珠撞到一起,慌得她几乎忘了避开。

    随即闻到一股似香非香的味道直往自己鼻中扑了进来,不由更加慌乱,急着一口一声‘李妈妈’,直至身后婆子赶紧上前用身体挡在两人中间,才令她适时朝后退了一步。

    再抬头朝那人看时,仓促间几乎没看清他长相,只依稀一个高瘦个子的年轻男人,黑衣黑发,从她面前静静退开,随后说了句:“失礼。”便转身径自离去了。

    声音清透得跟水似的,这让她心跳变得更快,几乎连她阿玛从门内走出都没有察觉。直至婆子轻轻扯了下她衣角,才幡然回过神来,当即从婆子背后走出轻轻行了个礼,垂着头用蚊子般细弱的声音对着那一脸不悦的男人道了声:“问阿玛安。”

    “起吧。”斯祁鸿祥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似在为刚才那一幕感到不悦,却没有直接同她说,目光一转落到了她身后那些丫鬟身上,厉声道:“你们几个做什么吃的!不知有外客在么,领着小姐直往这里走!是不是平素对你们太过纵容了,少了皮肉教训,连起码的规矩都给全部忘光了!”

    话音未落,那些丫鬟脸已全部转色,当即通通通一阵尽数跪倒,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知错……主子开恩……”

    “开恩?知要乞求开恩,平日就该严谨注意,现才知错有甚用处,来人,拖下去掌嘴,每人二十下!”

    说话间,几名奴才一拥而上,不顾丫鬟们又哭又求,拖着便往后屋方向去了,留下朱珠同那脸色苍白的老婆子在一边站着,想讨情却又不敢说什么,只一味低头捏着自己衣角。

    “不是在苑里抄经文么,怎跑到这里来了。”这时才重新把目光投向朱珠,斯祁鸿祥冷着声问她。

    “李妈妈说您几次拍人来寻过女儿,女儿怕阿玛有什么要事,所以过来看看。”

    “哦。”这句话令斯祁鸿祥想起了什么,面色缓了缓,道:“你不说我几乎忘了,早些时宫里差人到府,说太后老佛爷这些天心情好,要召你们几个年轻姑娘进宫作陪。等稍晚些你预备妥当了,去你额娘房里一下,她有话要同你讲。”

    一听是太后召自己进宫,朱珠眉头不由蹙了蹙。

    心下自是有些不太情愿,却也知道推?不得,只得应允了,随后跟着婆子返回自己住处,简单做了些收拾,再换了身轻便的衣服,随后坐了轿子一路往南,去了母亲安佳氏所住的屋子。

    一路上,轿身吱吱嘎嘎颠得烦闷,不由又想起之前所见那名黑衣男子,便装作随口般问李婆子:“李妈妈,今儿在栖霞堂那人,李妈妈可对他有所知么?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会同顺天府尹相熟。”

    “许是医术高明吧,听老爷称他先生,当是很为敬重的。”

    “如此年轻,能高明到哪儿去。”朱珠不屑。

    婆子毕竟同那些年轻丫鬟不同,虽主子这样说,也照例的一脸慈笑,谨慎道:“总归是会寻到高人,医治好我家少爷的病,如此一来,姑娘您也不用整日那么心烦了。”

    “听说若能治好大哥的病,阿玛便要将我许配给那些郎中。”

    “姑娘多心,老爷夫人待姑娘如掌上明珠,怎舍得轻易许配给那些低下的人……”

    说话间,已到了提督夫人安佳氏所住的善香居。

    安佳氏笃信佛教。

    在善香居了立了间佛堂,平时整日在里头吃素念佛,很少露面,即便自己的女儿也很少往来,所以朱珠不知她此番忽然特意要见自己,是有什么事。

    通禀后进屋,见安佳氏独自一人在客堂的榻上坐着,手里拈着串佛珠在念经。

    听朱珠进门,便放下佛珠直起身,示意她到自己身边身边坐着,然后忽上忽下地看着她,似乎心里头有什么话要同她讲,却一时又无法说出。

    母女两生疏至此,怕也只有如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

    当下朱珠心里头轻叹了口气,问:“额娘这一向身体可好?”

    “好是好,只是你哥哥他……”

    每次见到安佳氏,她必提斯祁复,但每次只要稍微提到一点点,就会令她哽咽。于是朱珠笑了笑,同往常一样安慰道:“额娘放心,阿玛已提高了求医的赏金,相信不用多久必会寻到良医,为哥哥治好病的。”

    安佳氏笑了笑。

    同样的话每天听不同的人说,听得她已经有些麻木,也不存多大期望,只低头继续将佛珠拈在手里一阵拨弄,随后示意朱珠靠近自己身边,伸手将她脸上那张面具轻轻卷起了,仔细看了几眼。

    片刻轻轻叹了声:“几日不见,你又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朱珠低头将面具重新扣好。

    这面具从她五岁时起戴,至今已带了十三年,有时错觉它已在自己身上生了根发了芽,哪时不戴倒是不适应起来。所以在面具下低笑了两声,道:“总也就这副样子,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做姑娘的哪有不好看的。听说,明儿老佛爷要召你进宫了是么。”

    朱珠点点头。

    安佳氏沉默了阵,站起身拨亮身旁的烛火,走到朱珠身边按了按她欲待起身的肩膀:“坐着,让为娘好好看看你。”

    朱珠只能继续坐着不动,任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女人在自己身旁站着,在烛光下一遍又一遍看着自己的脸。随后手在她发丝上抚了抚,解开上面挽着的发髻,取了一旁的梳子过来,一下一下给她梳理了起来:“老佛爷疼你,想着你,是件好事。不过额娘也知道,伴君如伴虎,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姑娘家一不称她的意,便吃足苦头,所以一进深宫,你万事要小心了。”

    朱珠点点头。心头有些发热,因为自长大之后,已很少听她额娘同她说这些体己话。

    “不过,当讲的你还是要讲,不要因忌讳而唯唯诺诺,被宫里人轻视了去。”

    “嗯。”

    “还有,别跟宫里的阿哥们多说话,他们对你自是好的,但老佛爷看着会不喜欢。”

    “是,尊额娘教诲。”

    “还有……”说道这里,手中顿了顿。朱珠不由抬头朝她望了眼,见她眉心微蹙似是在想些什么,便问:“还有什么要女儿记着的,额娘?”

    “还有,听说载静从法兰西回来了。”

    “静王爷么……”提到他,朱珠眉头不由拧了拧。

    看出她的不安,安佳氏用梳子轻轻刮了刮她的发:“我知你从小怕他,但人总会变的,如若在宫里遇见,切记不可对他失礼。”

    “……是的,额娘。”

    “昨儿刚从你外公家捎来一些上好野参,全是罕见的百年神草,我给你挑了几样最好的,到时除了太后老佛爷那儿孝敬,爀忘给静王爷那边也送去一份。”

    “额娘……”听到这儿朱珠不由动了动身子,对安佳氏道:“孝敬老佛爷倒也罢了,为什么还要女儿去孝敬那个……”

    “那个什么?”

    “没什么……”咬了咬唇,朱珠没再继续吭声。

    安佳氏见状轻叹口气:“你这孩子,别人家姑娘得了这机会,都在挖空心思想要讨他好,你怎的一副要见了虎狼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便见不得女儿的好。”

    “额娘说了,人总是要变的,以前年纪小,跟你闹着玩呢。”

    “额娘……”

    “别说了,明儿带去,按着额娘说的做就是。”

    话已至此,朱珠知道自己再怎样说也是枉然,只是本就对进宫心存抗拒,此时心里更烦乱了起来,却又无法说些什么,只由着她额娘一下一下给她梳着发,自个儿呆呆在榻上坐着,对着窗外摇动在夜色里的树影,一下下无声叹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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