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安定县的陈真人

    陈北走在安定县的大街上，他身穿松松垮垮的道士袍，头上的道冠戴得有点儿歪。他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在陈北的身旁是一位和他差不多打扮，相貌比他更年轻一些的道士。那年轻道士模样生得极为俊俏，气质出尘。他跟在看起来比他更为年长，身材也更加高大的陈北身旁，单手托着一柄并不比他人短多少的法剑。

    太阳正躲在厚实的云层后面，一点儿也不露头。县城里一片寂静，空气中蒙着一层晦暗油彩般的雾气。那或许是雾气，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谁也不清楚。

    在两人左侧稍远一些的的地方，有一个男人伏在地上，低声抽泣着。那男人掩着面，看不清长相，声音很低，声调很怪——六分像人，四分像兽。

    在两人的右侧，很靠近他们的地方，有一个站在路边哄着孩子的女人，她没有掩面，但低下头，也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她抱着一个被厚厚被子裹起来的婴儿，不停哄着。

    这地方是安定县有名的花街，平时都是很热闹的，但在今天，街上所有店铺都是门窗紧闭，密不透风。

    陈北在街边的一角见到了几条狗，但那些狗也是不叫的。它们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望着地面，嗅来嗅去，也不知道是在闻些甚么？或是想些什么？

    几乎没有店会在这一天开门，但今天的安定县倒是一点儿也不冷清。

    街上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的，用摩肩擦踵来形容也不为过。他们有的站在路上，有的蹲在门前，还有的扒着窗户，或是趴在房顶，只露出一个或半个脑袋。

    你一般看不到这些人的脸，虽然他们很多，但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遮掩着自己的相貌。当然，总有例外，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害羞怕生。

    有些人会一直盯着走在街上的陈北以及那俊美道士。他们的眼神直勾勾，眼睛睁得老大，脸色惨白。陈北他们走到哪里，这些人的头就会扭到哪里，注意力一刻也没有从两人的身上挪开过。

    陈北是个道士，今年三十七八岁。跟在他旁边的俊美年轻道士是他的助手，名叫白元，年龄不详。在当道士之前，陈北是一名大学生，那时的他还不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简单点来说就是，陈北是个穿越者。

    陈北是大学毕业的那年穿越的，那时候的他多大来着？他也已经记不得了，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个世界来。

    穿越时的陈北身上只有一部手机和一套衣服，身无分文。在知道了这应该不是做梦，且自己大概也无法再回去了以后。为了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陈北就当了道士，这一当就是小二十年。

    陈北当然不是什么专业道士，他甚至连这个世界道士必备的“开眼”都不会。既然无法开眼，那也便无法看到一些常人见不到的东西。

    时至今日，陈北仍旧没能学会这个技能，但是没关系，这并不会影响到他陈大道士赚……驱魔。如今的他虽肯定不是安定县中最专业正规的道士，但绝对是所有“散人”里最有本事，也最能赚钱的“陈大真人”。

    所谓的“散人”即是陈北所待的这个名叫大吴的王朝里对于那些没有在官方道门登记造册，有着专属道士文牒的“道士”的称呼。

    散人里固然会有本事堪比或是接近正规道士的存在，但绝大多数都只是打着道士、道人的名号骗钱的。些许也有一点儿本事，但真遇上一些棘手情况的时候往往就拉了胯。

    这些道士或者接近道士的强者，在民间一般被称之为“真人”、“真君”、“世仙”。因为在寻常人的眼里，这些手握超凡之力的人类也的确无异于陆地神仙了。

    安定县很大，一共九万人口，隶属朝廷的官方道士有四个，分别镇守安定县的东南西北。除去这四个朝廷道士以外，安定县的官府和部分大家族也有请一些额外的供奉，具体数量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陈北和自己的助手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他时不时的会扭过头看自己的助手一眼，两人四目相

    对，然后陈北把脑袋扭回去。没过多久，他又会把头转回来，看自己的助手一眼。

    “怎么了？”白元歪歪脖子，“我脸上可是有甚么东西？陈真人？”

    “你……”陈北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助手，“你一点儿都不怕啊？”

    听到这话的白元盯着陈北看了一会儿，随后，他从脸上挤出一丝惧色，“您这么一说，那我确实有点儿怕了，真人。”

    “呵呵。”陈北哼哼了两声，转回去，迈开步子，重新走了起来。

    白元和陈北相识已有半年，陈北是在半年前去安定县外的古村做法事时的路上遇到白元的，当时的白元坐在路边，脸色铁青，双目紧闭，他手上杵着柄剑，剑身没入土里。

    出于好心，陈北便上前询问了一番，为他提供了点儿力所能及的帮助，两人就此别过。但他们似乎挺有缘，从古村做完法事回来的路上，在另一条道，陈北又碰上了白元。

    那时的白元已彻底昏迷过去，他背靠着一棵树，之前被他拿在手上的剑当时正钉在他对面的树上，在剑与树的中间还串着一块躯干。

    即使只剩了那么一点儿，但躯干似乎还有着生命力存在。它疯狂地抽搐，生长，一节节骨头从躯干的上下左右窜出，并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上筋络和血肉。

    陈北盯着那古怪的躯干看了一会儿，在它的四肢和脑袋快要完全长好之前把它送走了，然后把白元带回了安定县。

    在这之后，白元就一直呆在安定县养伤了，从上个月起，自称伤势已经完全好了的白元成为了陈北的助手，开始和陈北一起赚钱，啊不，驱魔保民。

    陈北给白元开出的工资是分成，两人赚的钱六四分，他六白元四。因为白元不是什么普通人，他的本事完全担得起这个分成。

    虽然白元坚持一文不取，但陈北也一样很坚持。白元终究是没能拗过陈北。

    “我说陈真人。”

    走在路上的二人尽管被重重目光所注视着，但他们对于这样的目光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依旧说笑如常。

    “嗯？”陈北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你这斩龙剑……”白元将手上的斩龙剑抛起又接住，“可是当真能斩龙？”

    “你说呢？”陈北回过头，“老婆饼里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老婆？”

    “老婆饼是甚么”白元好奇地问道。

    “一种饼。”

    “好吃吗？”

    “不知道，没吃过。”陈北从白元的手上拿过斩龙剑，将脑袋转回去，目光放到前方。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一个庞大的身躯自大街尽头的拐角处出现，向着二人所在的地方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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