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惧失颜色

    跟之前不同，这次李秋终于睁着眼睛清晰地看到自己走回空间的整个过程。

    她先是体会到熟悉的“神思飘荡”，接着发现眼前出现许多泛着细小荧光的蓝色粒子，等荧光成聚，光点成海，她踏入海中，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群熟悉的面庞。

    “秋子！”李春快走几步靠过来，又是拉着她的手摩挲，又是抚着她的脸细看，眉眼之间都是担忧。

    “放心啦姐，我没事。”

    李春长舒一口气，揉揉她的头，“没事就好。”

    感受到熟悉的暗号，李秋顺着大姐手臂向远方看去，李大富正在那里哗哗挠背，似乎是很不满意妲己娘娘衣服上的各色衣带。

    “李秋！”王绿水“啪”一拍李秋肩膀，俏眼灵动，“快说说，你在那边都见到了什么？星传长啥样？是不是科幻片里那种眼睛一扫一片激光，手一抬就是“噼啪”一口大炮？”

    李秋笑着摇头：“不是，光从外观上看，基本找不出他们跟地球人有什么差别。”

    想到实验室里那堆纸笔，星传的那句“鱿鱼星上的光怪陆离”，李秋皱眉说道，“其实，我觉得就连生活方式上，说不定塔克星系的生命体也和我们差不多。”

    “啊……”王绿水听到李秋的描述后，整个人瞬间蔫儿吧，她霜打茄子似的靠在王长风肩膀上，“怎么会这样？还说要打地球呢，啥都跟咱们一样还怎么打啊？”

    “那还不容易……”李大富扯扯汗湿的粉色内衫从地上站起，溜达着往这边走来，“如果真的只是想打你们，那方法可海了去了，可以丢几吨高聚能离子炮让你们炸成渣来消耗库存，也可以弄一颗最新研制的量子反重炮送你们极速飞行，让你们在宇宙中炸成绚烂烟花，当然，看烟花只是顺便，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测试研究成果的威力……”

    李大富笑眯眯地抓了抓王绿水头上的碎发，懒懒接道，“傻姑娘，又有谁会真的只是为了毁灭而盲目攻击，无论是那些不得不反抗的还是精心准备主动出击的，说到底，都是为了生存……”

    看着对自己的行为露出一脸莫名的王绿水，李大富耸耸肩将手收回，“别怕，我这样只是因为觉得你刚刚问问题的样子很像我那个小女儿。”

    想到女儿，李大富笑得温暖又憨厚，“那小妮子，跟他那些硬邦邦的哥哥们都不一样，她特别喜欢在我身边闹腾，东挠挠西问问，一天到晚的也没个消停，不知道她这精力到底是遗传的谁？”

    看着李大富絮叨的样子，王绿水突然感觉李大富和自己身边那些邻居家长也没什么两样，都爱装着嫌弃暗自欢喜，一想到李大富其实就是个真正的塔克人，她顿时对李大富生出许多好奇心，“大富叔叔，我今年十七，你女儿多大了？她平常都喜欢玩些什么？”

    “三十了……”李大富那大脑袋轻轻向后一仰，层叠着肥肉的脖颈拉得笔直，圆团的脸沐浴在灰蒙当中，显得眼光亮闪，“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王绿水怔住，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下意识看了眼王长风，后者冲她摇摇头，让她什么也别说。

    李大富像是完全陷入到过往当中，他将两只大手冲身体两侧张开，轻轻念叨着，“以前我每次从战场回来的时候，她就会大声欢呼着，像束冒着火花的流星一样扑到我身上。然后不管是我脱鞋也好，整理行李也好，她都要跟着，一路叽叽喳喳地问战场上的事情，什么这回有没有清扫战场？对方火力怎么样？近距离攻击中到底是装甲好使还是流矢刺好使？”

    像是想到了什么，李大富又有些难过地垂下头来，“不过，要是她三十了，肯定就不会搭理我了，她有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肯定也是个调皮好动的，整天缠着她，连我的时间也要一并抢走……”

    “叔……”

    李春轻轻拍了拍李大富肩膀，李大富哑笑两声，两只大肉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抹，“没事儿，走了也好，去了那头有她哥哥们宠着，肯定比跟在我这个老头子身边要好得多。”

    李大富这话一出，在场其他人顿时都愣住，就连坐在角落温声和夫人说话的少爷都抬头看过来。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李大富深吸一口气，淡然道，“不然你们以为我这三星将军是怎么来的？那都是一抔抔鲜血去浇，一条条人命去搭得来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头来，也不过就落得个看着他人承欢膝下的结局……”

    他这是……在埋怨塔克星系？

    李秋和李夏、李春互相对了个眼色，但三人都没有动作，生怕一不小心反而弄巧成拙。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但是不好意思。”李大富嘴角一勾，右脸颊那一大滩肉被急速压紧，如同刚从模子里弹出来的红布丁一般鼓胀着，“武人出战，文人生国是塔克星系自古以来的传统，我能好好站这儿跟你们说话，能不用天天担心家园被不知从哪里来的炮弹炸毁，都是因为有国家荫庇，有无数先人前仆后继地生死搏命，所以，我当战士，生也好，死也好，都是心甘情愿。”

    “那你的孩子们呢？”

    李秋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发问人，少爷想扶着夫人过来，但无奈夫人就是不肯，他只好闻声安抚了几句，自己独自过来，接着问道，“他们也都是自愿么？”

    李大富神色几变，最后又落定，“有的是，有的不是。”

    少爷脸色骤沉，语气狠厉起来，“你逼他们？”

    李大富摇摇头，心口忽然急速鼓噪了两下，他扶着身旁的李春慢慢弯腰坐下来，“我哪里会舍得去逼他们……”

    脸上红阳褪去，剩一片苍凉，“塔克星系规定，凡是父母中有一人或一人以上从武拿到一星或一星以上的，子女中必须出一人从武，战死则再出一人，直至无人可出。”

    李大富抬头看着蓝天白云惧失颜色的苍穹，轻声叹道，“这样的天空，在我听到老大老二战死的那天，也曾经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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