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4 色是杀人刀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衣冠正伦字数:3490更新时间:24/10/18 19:53:53
    李潼听到这话,不免眸光转冷,心生不悦。

    西京这些豪强们,虽然在武攸宜的欺压下忍气吞声,但也绝不是什么善类。故衣社虽然如今声势不小,但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寒人庶众党结为友,不足重视。

    事实也的确是,故衣社虽然十数万徒众,但组织本就分散,人众散在两京之间千数里广袤区域当中,哪能比得上那些地方上深耕数代人之久的乡土豪强。更不要说关陇这些豪族几佐帝业,能看得起那些蚁众才怪,无论私结与否,也都可欺可压。

    蚁民不足为患,不只一时的观点。早在隋时,隋炀帝初征高丽,山东、河北等地已经民变频频,但真正动摇隋业根本的,还是杨玄感作乱。最终定鼎天下的,又是同为关陇出身的李家。

    李潼也不是看不起这些关陇勋贵,但就算是祖上英雄辈出,但几代人养尊处优下来,基本上也都废的差不多了。

    除了趁着地利条件搞搞宫变、个别人物基因突变的返祖之外,整体已经可以说是不当大用。这一点在武周代唐和安史之乱中体现的最明显,实在是已经祖风不再。

    李潼虽然也有笼络关陇勋贵的想法,但更看重的也还是他们所遗留的祖荫,以及这么多年来于朝野之间、特别是在南北两衙禁军体系中所积攒下来、那种珠丝密结的人事关系。对于当下人物,心里评价并不算高。

    他摆出这样一个架势来,那些人家要借道发财,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可是吃相做的太难看,总是让人心里不爽。

    世道总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李潼虽然心里不怎么舒服,但眼下主要针对的还是武攸宜……是了,武攸宜!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又抓起账簿细察一番,心中思绪飞转,指着账簿上几户人家,包括窦家在内,低声叮嘱田少安“拣选一些耳目灵活的卒力,去暗查一下这几家近日所计,他们海吞巨货,未必是作寻常谋利助势。”

    田少安上前领教,待看到名目后又说道“恰是这几家,虽然收取巨货,却又严嘱不准外泄,说是如果听到外间有什么相关风传,余资尾款不再支付,还要追究泄密之罪。”

    李潼闻言后点点头,对此并不奇怪,他所指出这家,都是关陇门户中与武攸宜积怨颇为深刻的几家。因为出价低廉,几家近乎包揽故衣社在西京附近过半存货,似乎对时机的看好,还要更甚于李潼这个谋事者。

    不过李潼并不觉得他们几家是单纯的牟利,当中肯定是有着更深刻的谋计。特别如窦氏这样的外戚门户,武周代唐对他们的声势挫伤才是最大的,如皇后刘氏一家,革命之前便几乎被满门杀尽。

    窦氏虽然旧日门庭显赫,但越是如此,反而越危险,李武夺嫡的争斗中,他们就是天然的拥李派。像武攸宜谋夺曲江园业,首先下手的便是这几家外戚,让他们失财又失势。

    至于这几家打的什么主意,李潼也不好说,因为可能实在太多了。但有一点李潼很清楚,那就是这几家再怎么折腾,也难折腾出一个好结果,反而有可能让关中和朝堂形势更加严峻。

    不过李潼也早习惯这个时代人众不甘寂寞的狂野作风,凡有所谋都得预留变量以供乱中取机。暗中查探一下他们在私谋何计,也是有备无患。

    田少安领命退出,吩咐走卒去传达少王嘱令。

    李潼有些心绪不定,又在房间中枯坐片刻,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侍者入告园中声伎又演成新曲。他心中正有烦躁,索性起身准备观戏、稍作消遣。

    杨丽新修的这座园邸,不独以樱桃植株繁盛而著称,各种楼宇亭台也都多有可赏。

    李潼穿过樱桃园,往内处行走,不多久便来到一座小楼中,身在楼外已闻莺声,走进去后便见自家娘子唐灵舒正在席欣赏台上声伎歌乐。

    “是因为有我跟随,大王趣乐不能尽兴?”

    唐灵舒见大王行入,连忙起身相迎,并低声问道。

    李潼拉着小娘子往席中行去,一边走一边笑语道“寻常也是如此,半日园中劳事,半日游赏杏园。你闲在这里,是不是有些无聊?”

    “怎么会,这些娘子都声乐动人,真是我见犹怜。”

    “可我却不是桓大将军,威赫有欠,功禄更缺。”

    李潼笑语说道,并对同时迎上来的杨丽点了点头。

    楼里除了平康诸伎并王府群音声之外,还有那个平康坊的莫大家。

    李潼对这女子声技印象深刻,此前又偶知其人居然还借杨丽之手向故衣社捐输重金,不免更生亲近。适逢樱桃园多集平康声伎,索性将她礼请入园,管理并与自己府上乐师们调教这些声伎,为之后前往神都献曲作准备。

    “内子简礼,有劳方家关照。”

    李潼对这莫大家也很有礼貌,入席之前先打声招呼。

    “娘子率性天真,并得大王平易风范,不因妾等声伎卑贱见疏,妾等自感荣幸,哪敢夸言关照。”

    莫大家口中笑应,望着眼前一对璧人,心里却颇有感念。

    少王俊雅才高、不需多提,或有风流之名过于浓炽,以至于让她怀疑兴弄雅集只是为了将平康声色召入园中供其狎乐。

    可是入园几天,所见少王行止都分寸有度,哪怕私室相对也无露猥亵,似乎真的只是专情舞乐方伎,远不是乱怀的放荡模样。

    今日所见这娘子,也并不像寻常高门贵妇或高傲或厉怨,虽然言中不乏暗探少王园中行迹,但也心机浅露,自有一种情迷小妇人的娇憨,却不是傍门闺怨的凄楚。

    由此可见,这位少王家风简约豁达,不像她旧日游走高第,所见或森严苛刻、或浮华积秽。能够在这样的门庭供事,也让她心态轻松,多有知足。

    但是想到旧友杨炯所言,她心里也难免有些阴霾,想不通世道中人何苦为难这样一位与人无害的少王。

    少王入席之后,台上舞乐继续排演。能够入在此园的,都是杏园大众每天评出来色艺俱佳之选,本身已经不俗,知道少王挑选她们是为了扩编祝寿新戏,能有机会直登神都大内繁华舞台,一个个自然也都十足卖力的表演。

    诸戏演完之后,少王将群伎表现优劣各作点评,并吩咐康多宝、莫大家等内外高手继续侧重调教。

    正待起身携自家娘子前往杏园观戏之际,莫大家却上前轻声道“大王请留步,能否稍屏余者,容妾私言陈述几句?”

    李潼闻言后便顿足,稍作沉吟后示意莫大家跟随进入楼里一间侧室,只留下唐灵舒并杨思勖,这才望着莫大家笑问道“不知方家所陈何事?”

    “贱名单行卓,大王呼名即可。”

    莫大家并不入座,只是垂首席前轻声说道“贱籍草草几十余,生无可表,人情薄眷尚存几分。前伴旧宾同游,也是世道中一位驰名才家,言称有人意使他以才情攻击大王……”

    “所言旧友,是不是华阴杨令明杨学士?”

    李潼闻言后便笑语问道。

    莫大家闻言后先是一惊,而后释然一笑“大王真是高智捷思,事无可隐。妾一介贱籍卑流,本不该妄干贵人事情。但见大王确是守行笃趣,论事大益平康娼女,不忍见仁德无辜受害,斗胆有告……”

    “多谢莫大娘示警,你等声伎安在于事,我虽然不为世道普宠,但闲情安守,包庇一二人事还是有余。”

    莫大家惴惴相告的,于李潼而言不是什么难度的事情。他如今才誉不低,也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于诗才夺色,如今西京集聚才流,尤以杨炯才名最大,但杨炯却没有这么做,李潼也乐得两安。

    至于指使杨炯的人也不难猜测,反正非武即李。如果细算起来,可能一些拥李的唐家老人对他怨念更深。

    莫大家所言对李潼虽然帮助不大,但可喜是她这份态度,其人艺名早著,不免游走西京诸权门贵第,这份见识能够帮他厘清西京权门之间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情瓜葛。

    他方待整理思路,准备询问一些事情,突然门外响起一个娇媚之声“请问河东大王是否仍在?”

    房门被打开,李潼先见两名神情尴尬的护卫,在他们身后则站立着一名穿着薄纱衫裙、体态半掩半露,媚态十足的伶人。

    那伶人一副刻意的魅惑,房门打开后见房室之中多人,神情不免一僵,忙不迭强笑一声“奴前在别厅案习器舞,知大王招戏才匆匆呈技,情急失礼,请大王恕罪。”

    莫大家这会儿神情也有几分尴尬,明眼人谁又看不出这伶人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暗骂不识趣,但还是连忙解释道“此奴名玉珠,昨夜方选入樱桃园,未知园中规令,因有失礼……”

    口中虽向大王解释,眼神过半落在大王席侧那唐娘子身上,那娘子双唇微抿,看不出喜怒,但想来心情不算好。

    李潼这会儿也颇觉尴尬,平日往来都是无事,怎么今天就有人近乎敞怀的献媚?他自己倒是无愧,但为小娘子心情计,还是板起脸来冷声道“戏无不可堂演,无需求私,日后园中不要再留此伎。”

    那伶人本有忐忑之态,魅意大失,闻言后则更露惶恐,扑拜在地膝行入前并作泣诉“奴真知罪,恳请大王勿逐……”

    两名护卫俯身去捉女子,那薄纱衫裙手落即裂、更是露出大片嫩白肌肤,伶人身健灵巧、无顾,借势脱开,更直向少王席前扑去,满室都有肉光泛香,就连杨思勖这个太监一时间都眼神一滞。

    “大胆!”

    唐灵舒见状更是坐不住,怒喝一声侧身翻起,抬腿便抽向那丰腴肉满的伶人。伶人翻地避开,一手扯下彩缎抹胸,另一手竟然于胸下翻出一柄利刃,挥手直刺席中少王!

    砰!

    李潼抓起桌上用作茶盘的平脱漆器,直接拍在了扑杀而来的伶人面上,同时有些不满的瞪了举手遮眼的杨思勖一眼你个太监还讲究非礼勿视?

    同时他心里也是不免庆幸,回望后翻瘫卧在地、已经一头血水但身材仍然诱人的伶人,如果不是他家小娘子在侧飞醋,肉色招摇之下,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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