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4 刑威如玩物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衣冠正伦字数:3173更新时间:24/10/18 19:53:53
当武攸宜与河东王谈笑风生的返回金光门大街中央的时候,街道上两方对峙的那些军士和坊民们,一个个都惊得两眼瞪得浑圆。
只看眼前这一幕,分明是多年相知久别重逢的和谐画面,哪还有先前半点不愉快的痕迹。如此前后惊人的转变,实在是令人诧异莫名。
既然所谓的误会已经解除了,双方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有一些共同的利益诉求,李潼也就给武攸宜面子,退后半步,让武攸宜上前说话刷脸。
武攸宜倒也干脆,直接让人拉上两名先前动用武力驱赶街面坊徒的兵长,当街抽打刑责,将此前所以用武驱赶坊民,归咎为巡街卫士的误报与兵长执行会错上意,这才导致了后续的误会。
如此一套说辞讲下来,武攸宜自是脸不红心不跳,以至于都做好准备要让武攸宜稍作立威的李潼大感好奇你妈怀你的时候是吃屎进补的吗?正常人能干出来这种事?
且不说李潼感想如何,起码那些坊民们在听到武攸宜这一番当街喊话之后,一个个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激于一时的意气而集聚在此,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再眼见军士们阵列当街、久久不散,心里也越来越发虚。毕竟民不与官斗,事情能作如此善了,也让他们大大的安心。
之后武攸宜喝令军士们闪开当街的道路,任由民众各自散去。
于是原本还聚集在高台周边的那些坊民们,顿时便作鸟兽飞散,各自走入周遭坊街曲巷里,但也还有百十个傻大胆的人物聚集在彩台周围,想要留观后事。
眼见这一幕,李潼也是不免感慨,武攸宜脑子或许不聪明,但有一点算是没有说错,那就是单凭这些乌合集聚的坊民们,是真的保护不住他。
也不必奢谈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武周革命倒霉的无非李氏皇族与那些朝堂上权贵人家而已,至于民众们所遭受的牵连波及,就算还是李家天下,凡有政局动荡,怕也难免。想要凭此便号召天下人群起反武,太过天真。
更何况,李潼他们一家在李氏皇族中也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存在,血缘说近也近,但终究不是正嗣。哪怕少王名气时誉已经不低,但丧居这两年多时间里,仍然有民间义士组织人要去接回庐陵王李显归位,却少有人去乾陵打扰嗣雍王一家。
所以李潼才要在故衣社里搞些舆论宣传,给自己铺设一个民意基础,否则这个队还真的不是那么好插。
哪怕南北朝又或五代乱世,那些兵强马壮草头王们,都要苦心营造一个天命所归的形象,有的东西真的是恒入人心,难以力除。天子自需兵强马壮,但兵强马壮者未必能成天子。
民众们呼啸散去,武攸宜又摆手让后方军卒们自回西内皇城,只留下百数仗身护卫,街面上为之一空。
“铺陈甲戈,惊扰平康色艺。虽然事出误会,但还要再表歉意,改日走访曲里,望诸娘子不要异目观我,只作常客相待。”
别的不说,起码武攸宜自我感觉很好,一声令下甲刀毕陈,在他想来,众人心目中的他自是大权在握、威不可当。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旧日那个平易近人的爱花惜客,他又在护卫们拱从下行至彩台前对台上平康诸伎们笑语说道。
经历一场风波,平康诸伎们也的确是吓得花容惨淡,各自落台向武攸宜恭谨礼拜。
“事中隐情,河东大王已经尽数诉我。大王雅兴妙计,要在曲江池畔铺张戏台,并请坊曲诸色艺高妙者登台斗艳,毕集两京时流共赏雅戏。这是咱们西京士众咸欢的大事,届时京廨也要喜赴在席……”
听到武攸宜这么说,李潼愁得一拍脑壳,算是体会到他奶奶带猪队友的辛苦。这张破嘴真是比眼前平康诸伎们衣带还松,你能不能等老子在曲江池先圈点地再说?
武攸宜既然都已经说了,李潼也就不再隐瞒,索性行步上前将自己的构思前作陈述,准备五月端午之际在曲江池搞一场花魁大赛。那时曲江风物最好,留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能筹备造势。
平康诸伎们听到这番构想,一时间也都喜形于色,各自上前对少王道谢,神态颇有窃喜绵意,为少王能够为她们作此设想而欢乐不已。
她们这些欢场人众,对这种事情自然更加敏感,此前纵有一些欢场人气,不过各在自家曲馆之内。如果能够登上更大舞台展现色艺,那对她们的裨益可就太大了。
眼见平康诸伎都聚集在少王一侧莺声道谢,姿态殷勤,武攸宜不免有些吃味,也只能在心里劝慰自己,这些娼门艺奴本就见识浅薄,难免欢爱皮囊表象和虚荣浮华。而他自己权威太浓,也就难免让这些奴婢们不敢近身邀幸。
尽管被人情义冷落,武攸宜还是颇为体贴的让身旁甲众将平康群伎护送归坊,自己也与少王同行,来到位于街北崇仁坊的王邸,将下月盛会取利细节小作商议。
当听到少王讲起还有先将消息匿而不发、围池圈地这种操作,武攸宜一时间也是脸色尴尬,心中暗悔不已。
曲江池位于长安城东南方位,周围绝大部分都是皇家园林的芙蓉园,例属东宫。仅仅只在芙蓉园外有一些园墅之类,但也都归在各家权贵所有。
按照少王构想,这一次花魁大会若能大获成功,未来可以循例继续举办下去,凡大节庆之日,都可以筹备盛会。毕竟平康坊艳名久传,世道也最不缺狂蜂浪蝶。
曲江池周边本就因为风物盛美而名满都邑,不乏名门人家持此地业作为家传之基。如果再添这样的盛事成为风月雅聚的中心,可谓长作长有,坐地吸金。如果那些地主人家知悉此事,更加不会轻易放弃这一份产业。
懊恼之余,武攸宜也是心中发狠,不肯为他人作嫁衣裳,拍案说道“访取邸业,无需河东王操心,自有我来操弄。你我并作雅事,不会少了你的份例。风月戏弄,大王才是此道方家,日后但有类似机巧考量,宁作抢言,不要怯声!”
看武攸宜这架势,李潼便明白这家伙是打算搞巧取豪夺的老本行了,但只要保证自己那份该有,他也不管那么多,但还是叮嘱道“此类雅会,最尚人势,还是要谨记不可干伤和气太甚。”
讲到敛财,武攸宜是认真的“这一点大王自可放心,坐镇京邑年余,讲到人情权度,我是比你精深许多。你我各劳方面,下月雅集人气兴旺与否,还要仰仗河东王。”
抛开其他不谈,对于武攸宜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这种合作态度李潼是比较满意的。眼下的他仍是除服白身,西京城里人事陌生,暂时也是需要借助一下武攸宜的权势才能打开局面。
筹备盛会诸事谈完,武攸宜又颇有深意道“西京宏大,更胜神都。神都曲里多局促,大王此处宅邸雄阔宽大,恩亲并居从容。郊野毕竟简陋,弄巧之余,也不要疏远了亲众。拙妻正居西京,来日让她走访拜望太妃。”
李潼闻言便知武攸宜仍是不放心他,这是催促他尽快将家眷接入西京城里,以求将他们一家牢牢控制在手中。
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可推脱的,早在将近除服之期便将身边亲信杨思勖派往神都联络禁中眼线,包括拜访姑姑太平公主,就是希望能够将返回神都的时间延后。
武攸宜以为他们一家住在西京城里,自己就能任由其人摆布。李潼索性让他安心,也好更方便借势,当即便表态等到宅邸清理一番,便将太妃等人接入城中居住,届时再请武攸宜一家登门作客。
少王如此识趣,也让武攸宜颇为满意。他知自己在西京这里与少王搞什么合谋生利,或会让神都城家门里某些人不乐意,但现在少王一家被他软禁西京、不让他们再入神都招摇、重获神皇恩眷,他也算有一个交代,不怕被人问责。
毕竟西京城里他要权有权、要人有人,占据着绝对优势,自不会纵容少王在这里兴风作浪。
待到武攸宜离去,一众随从勋贵子弟才登堂细问,其中一人忍不住叹息道“御众必以恩威,尤其西京徒众本就桀骜难驯,留守如此令改顷刻,律令威仪荡然无存,将让人何以景从?”
李潼闻言后也是一叹,这是就连寻常勋门纨绔都懂的道理,武攸宜一个留守大臣却视威令为儿戏,这种水平,怕也不用他再用心操作,可能他奶奶稍作冷静之后,都不会再让武攸宜留守西京露丑丢脸。但话虽如此,他还是觉得有备无患。
且不说王邸中李潼与诸勋贵子弟细谈,平康坊门再开,群伎入坊之后,坊里便有数名鲜衣豪奴阔步迎上,当中簇拥着一个胡服侠少打扮的年轻人。
其人虽着男装,但体态曲线凹凸更胜平康艳色,丰腴动人,脸庞娇嫩如芙蓉花瓣,两眼明灿如星,樱唇娇艳如染,一眼可知乃是娇女易服。
“街面发生何事?我要出坊探望,坊门却被紧闭。难道那位大王眼趣太高,不喜你等色艺,才鼓声驱逐?或是独爱神都女色,我也尽力为大王舟车载来!”
女子声音略显低哑,但却并不刺耳,自有一股魅意,此时眼望平康诸伎,美目中隐有几分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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