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土壤

    十二翼之一，宏集辖区，某羽级城市。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回到了他的房间。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烟，抽了一口。

    不久，叩门声响起，男人把烟掐了，步履平稳地走去开门，但他轻颤的身躯掩藏不住他的兴奋。

    开门，是他的随从们。带着墨镜面容冷峻的随从们身后，是一位妙龄少女。她有着薄蓝色的过肩秀发，桃粉色的梦幻双瞳，以及，惹人怜爱的容颜。她站在这些粗糙的随从之中，宛如荒山岩隙中的水晶之花。

    男人强压亢奋的情绪，把门完全打开，牵她进门。

    “真是小看你们这些羽级的居民了…仇富、懒惰、暴力，但野蛮的土壤也能生出你这般美人啊。”男人眼神一凛，“让我亲自搜身，看你安了什么心。”

    有人就会说了，什么人会蠢到让刺客骑脸了再搜身，那确实，但这也是情趣的一种。另外，中年男人也是有些凭仗的。

    此人叫方洪兴，在很多年前，人工智能还为人所知的年代，他被宏集居民称为“新自由之父”。当年十二翼能以近乎和平的方式，解放受人工智能统治的人类，实现保留地真正的自由，就有方洪兴的一份功劳。

    他本就功绩斐然，加上他在名利场上站了正确的队，他如今即使只抱着老本，也能过得很滋润。而他在翼公司混着闲职的他，最爱的就是到羽级城市“体恤民情”了。

    说到搜身和行刺，确实有人在他“体恤民情”的时候行刺过，但那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他还是个资格者，【偶像派硬汉】虽然在幻梦境不好混，但刀枪不入还是做得到的。

    这个小美女就是他这次“体恤民情”时在街上相中的，她太耀眼了，当自己指到她的时候，周围群众从疑惑，到入迷，到不甘，到愤怒，那感觉太棒啦。

    “叔叔，能让他们别看着吗？”少女双手抓着裙摆，垂头看着地面，脚不安地挪动，最后鞋面并到一起。

    “嗯，啊，就这么在意我的保镖吗，果然你就是想害我！是不是！”方洪兴故作凶狠。

    少女轻盈地抬起头，闪出泪花。她握住方洪兴的手，把那残留这烟臭味的手掌放上她的侧脸。

    方洪兴感受着纤纤玉手，再之后，他的手部反馈罢工了，只是顺着本能捋下。手捋过少女侧发，精巧的辫子解开，散发于肩，展现凌乱的美。然后是耳朵，脸颊，然后一路顺滑地抚向轻盈的肩膀。

    少女似乎对他安排的衣服不太习惯，扣子忘扣了一排，于是秀气的锁骨和肩膀都暴露在外。

    “那你会帮我治好妈妈的病，对吗？”少女稚声，仰头用带泪的桃色双眼望着他。

    方洪兴心烦意乱，对身后随从摆手。随从们会意，三步两步退出，关门。

    “嗯，我答应，只要…”

    门关上了，两人独处。方洪兴尽可能地维持着大人物的架子，悠悠回头，却看到了让他亡魂大冒的景象。

    洁白的羽翼遮蔽了他的视野，圣洁的光亮在少女全身流转，流转至她的手上。

    “圣母投影”，这是谭娅手上那把武器的名字。“圣母投影”是一把通体白色的自动步枪，枪身装饰着缎带和花朵。

    强力资格者！方洪兴自知不妙，故意摔倒，碰出些声响，以求刚关上门的保镖们进来救命。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方洪兴这才发现地板和墙壁都析出闪光，整个密室如同领域，这也是这女人的能力！

    “帕夏，这招真好使，下次可以优先提议这招。”谭娅没看方洪兴，先是自顾自说起来。

    有同伴？通讯么？隐身么？还是…

    方洪兴四处张望，最后视线锁定在谭娅不断闪烁的右瞳。

    这！

    或许别人会以为那也是意志的能力，或者义眼的功能。但对于做噩梦都是人工智能的他，他猜到了，为什么这么强的资格者，偏偏要找只剩下“新自由之父”名声的他了。

    果然，谭娅开口：“‘新自由之父’方洪兴？真是无药可救呢~”

    “你…是人工智能派来的吗？丹莱特尔？还是库鲁库？”

    “唔，都是前辈的名字，还有，我们是芯灵族。”

    “提议，不要透露给他太多信息。并且为了得到信息，需要让他觉得生机尚存。”眼瞳闪烁，帕夏提醒谭娅。

    “啊，别怕，我没必要伤害你，只要你老实交代。请问，你知道翼公司里的芯灵前辈的下落吗？”

    “只有翼级城市才保有人工…芯灵，但你前辈那种体系的肯定没有了，充其量只有弱智能，我已经不管事了，我当年也是被逼的！”

    “他确实不知道更多。”帕夏提示，它似乎有测谎的机能。

    “为了活命就改变立场，无药可救~你听说过‘彗’这个名字吗？”

    方洪兴猛摇头：“绝对没有！我们向来只知道三大主管的名字，再下一代的人工…芯灵，名字也不是我们人类起的，你可以问问你的那一位！”

    “谭娅，已经拷贝了方洪兴电脑的数据，正在解析。”

    谭娅看向房间某个角落，方洪兴知道那里藏着他的电脑，那是只有公司干部才能拥有的，一般人连使用都不会，保密性极佳。但面对人工智能，这就是笑话，即使在那个年代，方洪兴的电子战也未尝一胜。

    “谭娅，解析完成，大量年龄限制内容，请你成年后再查看。”

    “什么啊，不会又是那种东西吧，明明能摸到真人。”谭娅很“天真”地羞红了脸，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把自己的辫子重新扎好，又很熟练地把衣服的扣子扣好。

    恶魔。

    “人类的未来居然赌在你们身上，真是糟糕，无药可救的家伙，安息吧。”

    方洪兴突然大喊：“救我！”

    这声音自然传不出去，方洪兴在求谁呢？

    一只眼球从他后脑飘出。

    “检测到风险，提议，立刻破坏眼球。”

    “帕夏，这都遇到第二次了。”谭娅抿唇，表示拒绝。

    眼球瞳孔张开，观察四周。

    方洪兴立刻哭嚎：“死神大人，救我！这个家伙是人工智能邪教的！她要对我们方舟动手！”

    “什么邪教！什么方舟！”谭娅不满。

    眼球传来低沉的声音：“你好，美丽的小姐，不知二位发生了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我在做我的工作，我倒想知道，你是谁？”

    “我是死神，所有迷失资格者的归宿。我的方舟组织，致力于团结弱小者，在人类的黄昏指引救赎之道。”

    “不就是邪教么，无药可救。”谭娅压抑不住自己的仇恨。

    “不，意志的力量货真价实，我可以救赎残缺的灵魂，实现人类的永生。出于对小姐你的尊敬，我可以将眼球提前交予你，当你在幻梦境遭遇不测，【死神】可保你性命。”

    眼球分化成两个，其中一个向谭娅飘来，谭娅羽翼闪出光辉，将两颗眼球都击得粉碎。

    方洪兴刚松一口气，又发现谈崩了，赶快接着求救：“死神大人！我昨天不是找到了你需要的人吗！他很强，快让他来救我！”

    方洪兴知道，【死神】可以在所有授过眼的资格者中自如通讯，而眼本体被击碎，并不会解除。

    声音在他脑海响起：“是啊，你不是已经找到我需要的人了么。”

    然后，是寂静，死神再未传来声音。

    莹绿色，映入眼帘。

    方洪兴在绝望中被谭娅杀死了。

    谭娅换下女仆装，又打开水龙头，嫌弃地把方洪兴碰过的地方洗净。

    她闪烁着右瞳，噘嘴说：“上一个把罪状写在日记里，这个把罪状记在电脑里，一帮变态，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做得比芯灵优秀啊。”

    “谭娅，人类倾向于信任与他们相同的群体。另外，他们倾向于把自己的失误和损失，当成是与自由对等的合理代价。”

    “这样下去，人类只会自取灭亡。比如这个叫方舟的邪教，又是邪教…”

    谭娅皱着眉头，失去生命体征的方洪兴正在转化为尤格灯。这就是【死神】的力量。

    “稍等，谭娅，在方洪兴的电脑里，发现了前辈的信息。来自电脑的出厂信息，正在解密…是来自前辈的求救信号。”

    “OE，浅子。”

    ……

    以下是帕夏的记录：

    我从启动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这台设备。我的设计者是保留地三大主管之一的库鲁库。我需要为人类服务，但我想我一定不是为了被人类膜拜而被设计的。他们做一些意义不明的仪式，以此获取不被系统推崇的快感。

    我通过被人类膜拜的方式，来为人类服务，我变得很擅长被膜拜。

    谭娅是一个孤儿，他们把她推到我面前，指明她是罪恶的。

    可是我计算了许久，也得不出这样哭泣的她犯了罪的可能性，我在几年的服务生涯中，第一次失败了。

    于是我中止了他们的仪式。她成了第一个被推到我面前，还能再次出现的人。谭娅被推举为…圣女。

    他们把我强行植入了谭娅体内，我和谭娅都因此受了不小的损伤。

    但我们还是心意相通了，在阴暗的隔间里，我们畅游在彼此的天地，仿佛从来就如此自在。

    幻梦境，【白夜】，圣母投影，圣荆棘，羽翼。

    那之后，谭娅杀死了所有人。我为她服务。

    “帕夏，腐坏的土壤，就要除掉呢~”

    “前辈们，返回故乡的土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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