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上天下，活祭莲花

    这般体型的汗牛，动作不甚轻快，但每一步可都扎扎实实地跨过一条街，不久就可以冲到摩天楼这里。

    哪怕它们在楼下急停，口吐人言表明这就是开个玩笑，它们导致的地面塌陷和震颤也不会让摩天楼安然留存了。

    李旷等人生死竞速。死，不走必死，生，尚无门路。要不是有些从军训练的底子，很难想象他们会是什么表现。

    他们试过观光电梯，常规电梯，都无法启动，随即找到安全通道。

    这里也有几个资格者，正因震动而不知所措。而这些人上方，是如同烟囱一般，一直向上延伸到视野尽头的回旋楼梯。

    “快爬上去。喂，保留地的吗，为什么不跟上？”

    “这么高怎么可能啊...一定有上电梯的方法，现在开始找还来得及！”这人对李旷打断他思路感到气愤。

    在场的谁都难说对旧时代建筑了如指掌。只是李旷，不敢拿最后的求生时间去作赌，赌“一定还有电梯”这个捷径。

    “来不及了！拖他们上...算了，来不及了，你们就自求多福。”

    上楼！一定要活下去！

    明隆跑在最前方。对别人来说，脚下每一步都在求生，可他看得出，那些牛型思念体必然会抹去大楼的半截，在跑到那里之前，一切作不得数。

    有队员的意志能协助奔跑，但为了照应其他受伤队员，也只是姑且跟上李旷。

    李旷以为他们已经跑了很久，奈何望山跑死马，只这些楼层，作不得数。他们本就对这摩天楼的高度毫无概念，现在则更是什么都不敢想，顾不得泪与汗，迈腿伸手，不停地上楼，上楼。

    砰——

    它们到了。

    楼梯间，门，窗，灯泡，尽数炸开，强劲的风压涌入。

    接着是一瞬的安宁，感官的真空，爆散的齑粉。

    墨枝两人仍在电梯里，指望电梯安然升到88楼。然而事不如意，剧烈震动后，电梯突然失去动力，开始被重力拉回。

    “发生啥事！”失重状态下小男孩再也抑制不住恐惧了。

    “重力真恶心！你变身CD转好了吗？”

    小男孩也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急忙化身仓鼠躲到墨枝身上。

    墨枝在失重状态下极为艰难地钻到电梯井，电梯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摩擦出刺耳声响，风吹得他眼都睁不开。

    绳索！

    哐——

    绳索扣住了边角的一根钢筋，扯住了墨枝。

    绳子绷直，先前的向下加速度转化为巨大的力道，但绳子韧性的不足就用精神力来补上，人体韧性的不足就用勇气来补上。

    总之，虽然又是手臂脱臼又是重摔一记，两人还是意识清醒地活下来了。

    很快整个电梯井的墙壁也崩裂了，两人被甩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枝无依无靠地飘在空中，看见了蔚为壮观的一幕。

    摩天楼的底部整个炸开，消失不见，整栋楼还未崩坏落下的上半部分悬在半空。以原先的楼底为中心，向废墟扩散出蛛网状的线条，是汗牛群向中央冲锋留下的足径。

    而现在正下方地面留下的，是十几头巨大无比的汗牛。它们没有减速，在把摩天楼冲撞得崩碎的同时，也互相猛烈碰击。

    汗牛们整个前半身子都因此炸开了，后半身子则互相搅在一起，被下边六条粗壮的腿支撑着。

    废墟中央，莲花绽开，血肉组成的花蕾，残躯组成的花瓣。

    真如同诡异的祭祀。

    不知不觉，墨枝不再向下落，身边的碎石，那半栋楼，都不再向下落。气流柱裹来，那颗天上的星球也越来越近。

    就在不远处，一群钢铁结构的思念体从楼层飞出，绕着气流柱盘旋结伴。它们中有几个叼着电梯箱，或许正是到达89楼的。

    机铠台-E级-折翼飞机

    两颗星球间的缝隙当中，气流柱裹挟当中，是摩天楼的残块，是折翼飞机的仪式，是生死之间的众人。

    真如同伟大的神降。

    感受到了强大的吸引力，是那颗星球的引力，使他们滞于天空。感受到了强大的抽离感，现实世界要把他们的思维拉回去了。

    不远处，小仓鼠一阵烟变回人形。小男孩仿佛失去了意识，然后一点点淡化消失，大概是回到现实了。

    墨枝看向其他方向，都有逐渐淡化的人。

    下边，那里有李旷他们，健硕的李旷，几个一脸惨样的士兵，一个瘦矮个。

    上边，则有几个未谋面的青年人。其中有一个长着纯白羽翼的男人，他似乎还没有失去意识，用最后一点时间向他送来一个微笑。

    还有和他飘在同一个高度的，远远看去特效很足。直到她淡化到一定程度，能力散去，墨枝才看见她的本体。

    她身体蜷缩在一个黑色的球体里，似乎是由健壮的黑色人型物体扭曲拼凑。她身上流出缕缕黑雾，牵着每一个黑色人形。她黑色长发，黑大衣，黑热裤，黑裤袜，唯有眼睛，虽然是半闭着的，却仍闪出金色的光，几乎让墨枝在远处细看不到她的脸。

    呵呵，大佬太多了。

    我也开始淡化了吗。

    墨枝展开双臂，享受这未必能再见到的景象，他飘得离那颗星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幻梦境，收束。

    意识恢复后，墨枝感到头晕目眩。

    自己在那个世界伤势也不重吧...大概...

    “是正常现象。”墨绘端来一杯牛奶，坐到他身边。

    “幻梦境虽不会和现实时间有关联，但是你现实中的身体有一瞬间被切断了所有意识。应该只是这样，看来伤得不重。”

    “姐，幻梦境伤亡案例你了解具体情况吗？”

    “我知道两例。士兵A出生在思念体附近，被立刻杀死了，他返回后精神萎靡，不久康复。士兵B的案例由与他同行的士兵Ｃ提供线索，士兵B与Ｃ遭遇一群类似兔子的思念体，两者分头逃跑，Ｃ逃走，之后回来，找到了身上有几道细小创口，血流不止的B。”

    墨绘见墨枝不喝，自己翘起腿，喝了一小口牛奶，接着说：“奇怪的是，在Ｃ的帮助下，B直到返回也只是失血过多意识不清而已，却就那么死了。”

    “看来是这样了，幻梦境里，无论人还是思念体都有一个失守机制。就是越痛苦，越易伤，而且会暴露自己的想法。”

    “现实世界的思念体也会如此。”墨绘补充。墨枝之前天天吹嘘对阵待宰之心的事，他理应察觉这点。

    墨绘把牛奶喝完，略显匆忙地起身走了。墨枝还有话想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急，我会回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很多年一直在思考，如何把她终归会讲的故事讲好，把过去的故事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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