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后吐真言（上）

    赵栋看着芈熏那张为难的俏脸，这个年纪的人还不太会隐藏情绪，内心的想法都写在眼睛里、脸庞上。

    他也不言语催促，只是带着一丝笑意，双眼直视着芈熏，仿佛能摄人心魄。

    “我先带您到部族，接着由我的阿父来接待您，您看如何？”芈熏最后还是决定答应赵扬，只不过自己的个子不够高，要请个高个子来顶一顶。

    如果是身为长老的阿父，应该能看出此人的根脚吧？况且阿父也是一个强大的大巫，部族中又有不少强者，如果他想做什么坏事的话，应该是能阻止得了的。

    “那么，便有劳女君子了。”赵扬微微一笑，尽管芈熏自认为将心中的忌惮隐藏得很好，言语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但在赵扬的双眼之下，芈熏心中的忌惮跟写在脸上没有多少区别。

    不过赵扬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这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对于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的人。倘若一开始芈熏便非常的热情亲近，那么他反要生疑。

    在路途之中，没有部族成员主动与赵扬搭话，都以一种敬畏的态度来对待他，简而言之，就是敬而远之。

    力量能带来很多东西，但当掌握了力量之后，也会失去很多东西，让人心生敬畏的同时，也让人再也难以亲近起来，身居高处少知己啊。

    就像是红烧肉大口大口地嚼，但普通人所享用的醋溜白菜，却未必轻易能享受到了。

    赵扬开始慢慢习惯这种孤独，纵然他可以伪装身上的气息，甚至伪装得跟普通人一模一样，但他的心已经不一样了。

    成年人和幼儿园的孩子交朋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尽管他可以伪装成幼儿园的孩子，让人看不出真面目。

    然而芈熏却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这种好奇不仅是对赵扬这个人的来历身份，更是巫对巫的好奇。

    说到底，巫只是掌握着神秘力量的人，是人就会有孤独。

    然而其他的人却无法缓解巫的这种孤独，巫们能听懂狂风的语言，能听懂烈火的呼号，能听见流水的低声细语，但却不能将这些秘密向别的人诉说。

    在古代，别的人或是惶恐敬拜，或是敬而远之；如果能不幸地活到现代，那更惨了，别人会轻轻地笑一下，随后心中认定这个胡言乱语的人有精神疾病，以后都不要跟他接触了。

    巫的秘密，只能对巫倾述；巫的语言，只能对巫交流。

    “还未知晓您的名？”此时正是商朝，虽有表字，但还未流行，远居南方的楚部族并不知道中原出现的新鲜玩意，就谈不上“名字”了，只是互通姓名罢了。

    甚至连姓氏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还是个贵族特权。如果不是芈熏出生得好，估计芈字都得免了，只能有个“熏”字，以一种植物来作为自己一辈子的称呼。

    由于芈熏不了解赵扬的出身，贵族的人数也很少，刚好赵扬就是个贵族的概率也不大，所以谨慎地只问名，以免在出身问题上触怒这位大巫。

    “赵扬，我记得你叫芈熏，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赵扬点了点头，眼见芈熏的表情迅速变化。

    女人心海底针，纵然以他的识人功力，也猜不到这个青春期的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了。

    怎知是吃了文化的亏，虽然赵扬只是随口报出了自己姓名，但这短短的这一句话，在芈熏看来信息量极为庞大！

    首先自己明明说只是通名，但赵扬却“刻意”地说出自己的姓氏，表明自己是贵族出身。而赵这个姓氏又是中原地带的，更是表明了他的父族是中原的贵族！

    他刻意地说出自己的姓氏，应该是表达对自己误以为他是一个平民的不满，完了完了，这下得罪他了！

    但这个大巫之后却夸自己的名字好听，如果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的话，应该是在表达善意，表明“虽然你把我认作了一个平民，但我不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

    不愧是中原来的大巫，表达自己的不满而又不失礼节，同时又宽宏大量，学到了！

    如果赵扬知道她内心这九曲十八弯，将自己这简单的一句话脑补出成了千层饼操作，那估计会直接笑抽过去……

    “多谢您的称赞，听您的姓氏，您应该有着中原的高贵血脉。”芈熏“明白了赵扬的意思”，先承认、夸赞赵扬的血统。

    “或许吧，尽管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只知道我的母亲或许与你们同出一族。”赵扬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个葫芦，里面装着精纯的酒液，浅浅地饮着：“你喝酒么？”

    芈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已经搞不懂这个大巫是怎么想的了。

    现在已经不是只知其父，不知其母的母系氏族时代了。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那不就是说自己是个野种么？！

    而且赵扬说自己的母亲或许是个楚人，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说不定自己撞破了一桩部族出奔丑案！

    如果自己继续往下问的话，会不会让这个大巫气恼起来，把自己捏死？就算不被当场捏死，之后会不会有麻烦啊？可是好想问啊，忍不住啊!

    少女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然而最终她的求生欲还是压倒了八卦之魂，接过了赵扬大爆料之后一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我喝的，多谢您的慷慨！”

    赵扬从空间戒指又掏出一葫芦酒，递给芈熏，他习惯用葫芦来装酒，用玻璃瓶直饮太掉逼格了，做人要有风（逼）度（格）。

    此时的酒，尤其是用粮食酿的酒非常宝贵。在楚部族，一般只有在重大的祭祀典礼中，重要的人物才能饮上几杯。

    芈熏几年也是喝不上多少次酒的，此时能白女票这个大巫的酒，那真是求之不得。

    至于在酒中下毒？哈，他都能随手捏死我了，还用做这种下做事？先白女票口再说！

    能虚空摄物，不愧是大巫，嗝，拿出来的酒都这么烈这么纯，嗝，不愧是大巫……

    芈熏大口饮下这蒸馏后的精纯白酒，然而却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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