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裂魂（8）

    晴子愣住了，即使年龄接近奶奶级的人物，她在感情上的经历绝对是一张白纸。

    “你是由衷的吗？”晴子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说谎是卑鄙无耻的行为！”

    “啊！？当——当然！”年轻人的嘴角猛抽了一下。“我曾经见过你的图像，令人着迷。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那么漂亮……”年轻人越说越溜，几乎停不下来。

    “别说了！”晴子猛烈地摇着头，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语言，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不受控制地，晴子一步步朝李凌走过去。

    为了那点可怜的事业，这个男人欺骗了她的感情，用最卑鄙的方式！

    他让晴子一心维护的爱情和家庭变得支离破碎，也让她重新思考活着的意义。

    她想起库尔班在信中给李凌所说的那些话：勇敢的接受命运，是我作为人类最后的证明。

    “也许，我早就该死了！在十五年前的那场灾难中，我已经被这个世界和神灵所抛弃，注定悲惨。”晴子呢喃着道。“幸运的是，我也不再留恋这个世界。”

    当她俯下身子，看着醒转过来、痛苦呻吟的李凌时，爱恨交织的语调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你罪不至死，但你是我的爱人，理应陪着我，共赴黄泉。”

    轻轻地，晴子将手指抵在李凌的胸部。只要稍一用力，手指就会穿透人体柔然的血肉，插入心脏之中。

    身为医学博士，晴子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心脏停止供血，颅腔缺氧，视觉听觉模糊并停止工作，意识陷入休克，脑死亡……

    这是她在医学课程上所学的知识，具体是解剖学还是精神学早已经忘记了。

    她只对医学生涯的第一堂课记忆犹新。

    那时，她还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小姑娘，也是第一次穿上白衣天使的制服，站在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的肖像前，庄严宣誓。

    她依然能记得大部分誓词。

    带着一丝敷衍，晴子随手输入一串强制或忽略的命令码。然后，她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晴子猛吸了一口冷气。处理完毕，一切正常！

    抬起头的时候，晴子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呲牙咧嘴的模样。她被自己逗笑了，噩梦带来的不快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话还没说完，晴子便吻了上去，她的初吻……

    “对不起，我不太熟练！”过了许久，晴子有些尴尬地说道。

    年轻人的脸憋得通红，似乎要喘不过气了。

    晴子连忙松开了自己的胳膊，歉意地问：“你的名字？年轻人！”

    “苏……李凌！二十七岁，单身。”年轻人一边翻白眼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没想到啊，我居然和大名鼎鼎的……”

    ……

    “仰赖医药神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阿克索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直誓，愿以自身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此约。

    ……

    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诱奸之事。

    ……

    尚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祇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实共殛之。”

    宣誓完毕的时候，小晴子激动到难以自持，似乎诸多神灵感受到了她的虔诚，将救死扶伤的力量灌注到她的体内，让她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实共殛之……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实共殛之……”晴子默念着最后那句话，伸出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渐渐地，她的手指顺着李凌的胸膛滑了下去。

    仁心和理智最终占了上风，她摸到了李凌骨骼断裂的位置，然后小心地抱起了他，朝未来公司的医务室赶去。

    她瞥见小饼干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电钻时转时停。

    “跟上我！”晴子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喊了一句，便匆匆离去。

    时间就是生命！

    “你不情愿？！”晴子任性地打断了他。“别说那些假客套的话。”密密麻麻的光点和深色的背景就仿佛浩瀚星空的缩影，而银河般闪亮的光带便是神经元密布的中枢系统。一些醒目的红色光点正以不同赫兹低频闪动着。

    作为库尔班最得力的助手，晴子算得上首批“人脑管家”的创造者，她对这具身体了如指掌。

    随着她的意念，手指正以极其精准的动作在屏幕上飞速滑动着。很快，晴子便锁定了故障点：一块解理的硅晶片。

    “问题不大。”她想。

    ……

    一路上，闹哄哄的人群四散奔逃。

    晴子很快意识到，未来管家公司彻底完蛋了。

    这些人将自己的理想、心血和资金都投入到未来公司，却在一场闹剧般的演讲后，争先恐后地四处争抢，想要挽回一点损失。

    车间里的生产线早已停运，各种仪器和材料被人们抢夺一空，甚至大型设备也在人们的吆喝声中一点点挪了出来。

    办公楼里更是惨不忍睹，各种资料和证件散落一地。就连外面那些机器狗也成了大家争相捕捉的对象。

    幸运的是，医务室并没有遭到人们的洗劫。

    晴子将李凌放在简易床上，迅速找到了急救手术所需的工具和药品。

    李凌的腿骨断了，肋骨和内脏也受到了损伤，必须尽快进行手术。

    这会儿再去找一个懂医术的人来帮自己，似乎是在浪费时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祈祷精密的机械身体能够帮助自己顺利完成手术。

    然后，她给李凌注射了一只麻醉针。

    ……

    晴子愣了愣神，急匆匆追了上去。

    “啊——！”惊惧的尖叫声猛地响起，又戛然而止。

    ……

    房门是打开的，黑夜里，她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背对着自己。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嗡嗡的电机齿轮摩擦声搅作一团，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李凌，你这个骗子！”有人高喊一声，卖力地朝晴子和李凌这里奔来。“还我血汗钱！我要撤资！”

    如同连锁反应般，所有人都疯狂地跳上了高台，朝晴子和李凌围拢过来，嘴里嚷嚷着诈骗犯之类的称呼。

    没有人注意到晴子的眼神，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和恐怖的眼神。

    “砰！”混乱中，晴子一拳挥出，李凌的身子立刻飞了起来。落地之前，又是凌空一脚，李凌立刻从高台上飞了出去。搜搜

    汹涌而来的人群立刻止住了脚步，面带恐惧地看着这一切。渐渐地，人们的脚步开始慢慢后移。

    “机器怪杀人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们便哭喊起来，不要命地四处奔逃。

    当人群散尽，晴子才慢慢抬起头来。

    诺大的会场，只剩下两个人。

    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凌。

    一直忙碌到第二天清晨，晴子才找来一辆车，将包扎成粽子的李凌和目不转睛的小饼干载了回去。

    “你会治病？”快到家的时候，小饼干才第一次开口说话。

    “那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也训练过很长时间。”自从小饼干说他的妈妈早就死了，晴子再也没有自称为妈妈。

    小饼干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晴子的话。

    ……

    美玲正在自家门口送客，那是一个相当高大帅气的家伙。

    当她看见晴子和小饼干正从一辆车里钻出来时，立刻热情地打起了招呼：“晴子，你看看，这些人模狗样的家伙总是忘不了我！”

    说话间，那男人也转过头来，朝晴子吹了个口哨。

    晴子没有理他们。

    美玲有点尴尬，附在那个男人的耳边嘀咕起来：“你知道的，她……”

    那男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当晴子把包成粽子的李凌提出来时，那两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

    为了照顾李凌，晴子把阿呆从院子里拖回家，它的核心部件几乎完好无损，只是外壳和传动装置损坏严重。

    在晴子的东拼西凑下，阿呆变成了一个浑身打满补丁、步履蹒跚的管家。

    她顺便将阿呆的“思想”也改造了一下。核心控制器里的存储芯片和程序都有着极为严密的保护措施，但这并没有难倒曾在木鸟公司任职过的晴子。

    此后，凡是晴子交代的事情，阿呆只会说两个字：“遵命！”然后毫无异议的执行。

    比如：“小饼干累了，让他上床吧！”“遵命！”“去做饭吧。”“遵命！”“自罚十个耳光！”“遵命！”……

    “我要午休了，都出去吧。”晴子道。

    来不及开灯，她冲了上去。

    借着月光，晴子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小饼干手里抓着电钻，正在无声地挣扎着。而他的双肩，正被管家死死的按在地上。

    “放开他！”晴子大声命令道。

    “他有可能伤害到自己，主人！”管家回答道。

    “放开！”晴子再次吼道。

    “他有可能伤害到自己，主人！”管家重复道。

    晴子紧紧攥起了拳头，她在想如何不伤害到小饼干的情况下，一拳将管家的脑袋捣碎。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管家的设计太不合理了！他们的身躯太过高大，几乎接近两米。而他们的五官却简陋到只是些大大小小的孔洞，简直奇丑无比。

    作为家庭管家来说，设计者砍掉了太多增加亲和力的附件，却用了太多金属骨架，就像银月公司的安防管家那样。

    “吁……”晴子泄气般地举起了双手。“好吧，麻烦你开灯！”

    “乐意效劳，我的主人！”管家纹丝不动，房间内的灯光便自动打开。

    晴子慢慢走过去，从小饼干的手里取走电钻，又关闭了电源。

    管家立刻松开了小饼干，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晴子将瑟瑟发抖的小饼干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他的双肩被按出了淤青。“是的，他是勇于以身试险的伟大学者，也是为管家科技指明方向的圣祖！因此，每一个愿意追随他的理想之人，都可以称之为勇士！”

    “呵呵！”晴子被年轻人的夸张说辞逗乐了，她捂嘴偷笑了一阵，然后咬牙道：“可对我来说，他就是个混蛋！”

    “啊……你！”年轻人指着晴子，似乎极为愤怒。

    但很快，他的眼睛睁的更大了，下巴也几乎掉在地上：“我认识你，你……你是……你是……”

    克莱拉很惊讶居然有人能认出自己，尤其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当自己还在实验室忙绿的时候，他应该才脱下开裆裤吧。

    “圣母！”年轻人终于喊了出来。

    “嘎——！”胸腔内的人造膈膜突然收紧，一股强烈的气流从克莱拉的喉咙里喷了出来。

    “胡说！”克莱拉恼羞成怒地道。“你的圣祖有妻子呢，我跟他从来不是一对。所以，收起你所谓的尊称吧！”

    “圣祖和圣母本来就不是一对呀！”年轻人低声嘟囔了一句，似乎责怪克莱拉自作多情。

    克莱拉的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自从拥有了这副机械身体，她的好脾气正在一天天见长。

    “哦，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叫你克莱拉吧。”年轻人连忙改口。

    克莱拉觉得不合适，对方按理应该喊她一声阿姨！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年轻人又道：“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叫名字没有什么不妥吧？”

    克莱拉愣住了，虽然年龄接近奶奶级的人物，她在感情上的经历绝对是一张白纸。

    “你是由衷的吗？”克莱拉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说谎是卑鄙无耻的行为！”

    “啊！？当——当然！”年轻人的嘴角猛抽了一下。“我曾经见过你的图像，令人着迷。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那么漂亮……”年轻人越说越溜，几乎停不下来。

    “别说了！”克莱拉猛烈地摇着头，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动听的语言，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广场尽头的雕像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神圣和庄严的气息。而眼前的年轻人，似乎正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享受生活吧！把拯救世界的琐事交给男人们！”她悄悄告诉自己。

    “嗡嗡嗡……嗡嗡嗡！”小饼干的房间传来一阵低沉的噪音。

    “妈呀！又开工了！”晴子做了个鬼脸，准备起身去查看。

    阴影里，缩成一团的管家突然伸展而开，如同鬼魅般闪进了小饼干的房间。

    抱着电钻机，瓷愣愣看着晴子的小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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