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忆

    “你指的是……他们迷路了？”秦小羽能够感觉到奈音的凝重，但她对奈音的英文水平还有质疑。

    “不加问号！”李凌谨慎地补充道。

    “你放心，我说过回答你们两个问题，只是为了磨炼你们的心性，而不是耍一些小聪明！”奈音道。“我所谓的迷失，指的不是地理方向，而是他们的灵魂！”

    “灵魂？！”李凌不解地问。

    “危言耸听！”秦小羽嘀咕道。

    “是的！我知道那些人类先行者的很多事情，我几乎和他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不同的是，我是母亲的肚子里生产出来的，而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所以你那时还是婴儿，对人类初临苏尔特星的事迹不太清楚，对吗？”秦小羽试探着问道。不管奈音如何评价他们，能以仅仅百十个人的队伍在陌生的世界生存下来，一定有着了不起的事迹值得借鉴。

    “是的，我那时候还是婴儿，但我从父辈那里听说过不少，也还记得一些事情！”奈音说道，抬起眼皮看着远处。

    李凌和秦小羽调整了下身姿，知道奈音要叙述一些遥远的回忆了。能够留在它心中一百多年而没有磨灭的记忆，就算不是刻骨铭心的，也一定是难以忘怀的。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族人生活在布森平原上，那是一个水草丰沃的地方，也是我们名字的由来。凭借出色的语言能力，布森人和各种还算聪明的动物沟通着，获得它们的帮助，和凶猛的食肉动物划分地界。总之，我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李凌试着想象和各种动物沟通的场景，那是自以为绝顶聪明的人类无法想象的事情，像使用魔法一样奇妙。他想起自己和奈音初次见面时共度的那个夜晚，奈音说它用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劝退了一群觅食的野兽。

    李凌总觉得奈音的语气太过于平静，平静的有一点失落。他真心希望人类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些淳朴的本地生物造成灾难。

    奈音继续说道：“也许是布森人的生活太过于安逸，让我们天生对危险没有预判的能力。我的父亲曾亲眼目睹了人类飞船的降落。这对于当时的布森人来说，简直就像是神迹的降临。所有的布森人充满激动地围在那艘椭圆形的飞船附近。燃起篝火，载歌载舞，将它当神迹一样膜拜着。”

    “那些先行者呢？他们是什么反应？”秦小羽问道。

    “他们是在第二天傍晚才出来的。当时布森人正围着飞船庆祝，并试图检查那艘被他们当做神迹的飞船。那些人类便走了出来！他们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戴着发出星辰般耀眼光芒的饰物。然后带着一些布森人参观了他们那不可思议的、闪烁着奇怪符文的飞船内部。”

    “LED？”秦小羽和李凌的脑海里想象着先行者用发光二极管装神弄鬼的场景。

    “你们是怎么沟通的？”李凌又问。

    “刚开始时，他们尝试用一种图文和手势来交流，但很快的，我们中有些聪明人学到了一些他们的语言，并试着和人类交流。那些人类先行者很惊讶，也很兴奋，他们向那些能理解他们的布森人解释，说他们是神的使者，是来帮助我们改造这个世界的！”

    李凌和秦小羽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好笑和厌恶。但站在人类的角度来讲，李凌觉得这无可厚非。如果那些先行者大大咧咧地走出来，然后嚷嚷着要占领这个世界、把他改造成人类的第二家园，那才是脑子进水了。

    “布森人习惯了自由懒散的生活，对人类的建议并不热心。但那些先行者华丽的衣着和煽动性极强的语言还是打动了一部分年轻的布森人。让它们以极大的热情帮助先行者围绕飞船建起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甚至用它们的语言天赋召唤其他动物来帮忙。而那些人类也分享给布森人一些独特的风俗习惯。比如穿衣打扮、佩戴饰物或者坐在凳子上而不是卧在地上吃饭。”

    “小恩小惠。”李凌想。但他还是很高兴人类能够和这些看起来热情又温顺的布森人互相帮助和学习。

    毫无征兆地，一阵大风猛地吹了起来，乌云罩住了总是吞吐着烈焰的太阳。暗灰色的天空中，隐约有一些雷电在云层间吞吐着。

    李凌和秦小羽心慌地站起来左顾右盼，他们见到过一次这样诡异的天气，正是在蝠人袭击支援者的那个夜晚。

    “一些雷云而已，很常见的气象。”奈音不在乎地说了一句，继续讲述它的故事。“这样和平的日子过了很长时间，大概有我半辈子的时间。我甚至交到了一些很善良、很聪明的人类伙伴。其中有个叫米娅的小姑娘，她比我小一岁。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她总是嘲笑我不穿衣服，而我嘲笑她身上没有绒毛。我们常常在一起追逐打闹、玩游戏。我甚至暗地里喜欢上了那个小姑娘。”

    秦小羽感觉有些冷，身子瑟瑟发抖。

    “但我和那些成年人的接触不多，在我的印象中，那些人类女性总是挺着大肚子，忙着生孩子。那些男人们则忙着建造围栏，圈养抓来的动物，还将草地翻开，栽上搜集来的他们喜欢的植物！渐渐地，一些能够与布森人交流的生物开始控诉人类的恶行，提醒布森人小心人类势力四处劫掠的后果。”

    李凌的眉头紧锁着，他知道奈音要说出一些他不愿意听、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了。

    “布森人自然不会去阻止人类的行为。它们自由惯了，也懒散惯了。更何况，人类在它们心目中是神灵的特使。没有人替其它可怜的生物说话。直到有一天，米娅找到了我的父亲。她比我的年龄还小，也是我最好的异族朋友，但她并不是来找我的，而是径直去找了我的父亲。那时我才知道，米娅已经是人类先行者的领袖了。”

    “这让你深受打击？！”秦小羽问道，敏感地觉得这只大兔子是因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

    她觉得雄性总是期望自己比心仪的对象更强一点。但奈音是雄性吗？她吃惊地发现奈音的身上穿着一小块遮羞的布片。

    “是的，领袖这个词听起来很酷，所有人都要听从她的命令。布森人没有领袖，但它们会听从威望较高的人的建议，比如我的父亲。而十几岁的我连成人都算不上，还整天忙着玩泥巴呢！”

    秦小羽和李凌相视一笑，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脏兮兮的模样。

    “但是相对于她说出来的话，身份高低的打击实在是不值一提。”奈音的面庞抽动了几下，似乎有些痛苦。

    秦小羽再次望了望李凌，发现他正严肃地盯着奈音的面庞，不由地好奇李凌对一个野兽的话抱有几分信任？

    奈音的故事还在继续：“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我正在泥坑里打滚，兴奋地给前来拜访的米娅打招呼，让她和我一起玩。但米娅好像没有看见我，直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和我的父亲说话。”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秦小羽揶揄地说道。她总觉得奈音会说出一些诋毁人类和先行者的话来。她自然不愿意相信，也不希望李凌陷进对方的圈套。

    李凌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保持沉默。

    奈音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米娅告诉我的父亲，说人类的数量在快速增加，而他们的城镇和地盘太小了，他们已经派人替我们找到了更适合居住的地方——平原边缘那些偏僻的山谷和湿地，并要求我们尽快搬离我们一直生活的地方！更过分的是，米娅告诉我的父亲，他们的许多同伴叫嚣着布森人占了太多地盘，迫不及待地要和我们开战！”

    “你父亲答应了？！”李凌起初很吃惊，但他很快便释然了。就像农夫和金鱼的故事，人们总是会索求更多。而且，十几年的时间够长了，足够人们忘记曾经得到的帮助。

    奈音点了点头：“布森人过惯了舒适和安稳，甚至不知道开战意味着什么，它们毫无主见。只有我的父亲出于和人类过往的友谊，倾向于答应人类领袖的要求，尽管米娅在它眼里只是一个小孩。”

    “难道你们没有反抗？！”秦小羽惊讶地问，一脸怀疑的神色。

    “我们的确没有反抗，我的父亲说服了其它人，全部搬到了那些偏僻的地方。我记得当我拿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家园的时候，那些小时候的人类玩伴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这让我伤心了好一阵子，甚至将脾气发到了我的父亲身上，责怪它答应了米娅的要求，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真是太任性了！”

    “为什么这样说，奈音？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李凌感同身受地道，没有在乎秦小羽诧异的眼神。

    “可正是由于我的这种想法，还有其它年轻的布森伙伴愤愤不平的抗议下，我的父亲才渐渐改变了主意，在人类再一次要求我们彻底搬离布森平原时，它决定要找人类先行者——就是那个米娅——好好理论一番，它带着几个最具威望的布森长者去了人类的领地。”

    “结果如何？”李凌已经迫不及待地知道答案了。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他希望布森人赢得了这场谈判。

    “它们被杀害了，一个不留。”

    “什么？！”李凌忍不住低声咆哮起来。不管真假，这是一个恶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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