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天火曰灾，庚申厄灾

    朝都郏鄏[jiá

    ǔ]王城严守周礼匠人营国之制，营造方圆九里。王城中有由南到北九条经涂、从东向西九条纬涂。每条纬涂、经涂有九轨之广，可容九辆车并行。（注1）

    原先车水马龙、摩肩擦踵巨城郏鄏，此刻像疾棘老叟奄奄一息，惆怅还依旧。

    巢焚原燎的尘灰其细若縠，作浅墨色，鳞鳞然犹如天云，不止不休从高空降下，不别男女老幼、贵贱贫富，洒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注2)

    落在城中周王翼翼京室的宫庙屋瓦上，洒在里巷中齐耦[ǒu]所掘，广一尺、深一尺畎遂中[quǎ

    suì]。落在一只伸首而出无食我黍的灰鼠身上。落在公族大夫疏圃曲池的石濑汤汤上。洒在贻我彤管思念情人的少女髪间。（注3）

    随处可见烟熏火燎后断垣残壁，履底乌石还留有烈焰焚炙后残余灼热。空旷纬涂、经涂人影疏稀。弥漫在王城上空烟火，呛得人不能纵情思想。有时做一个深邃人，却不如做肤浅之人淡泊。

    风月晴雨，草木山石，皆有言语。人火曰火，天火曰灾，正值庚申年，史称“庚申厄灾”。

    有后人筹算，当时大陆一十二州三百邦国，人民数三万万，庚申天厄，总亡三十一万余人，伤百万人，摧房舍七十万间。

    若无五位山巅大修士顶天逆拒，宗周国殷殷寰内将潮波汨起，回复万里，破碎乎六州之间，毁注乎天下之半，五人舍身救天下人民至少几万万之数。

    漫天烟尘遮天蔽日，庚申年冬十一月之始三年未散，之后人称“岁三冬”。（注4）

    又因天时不祥气候寒冷，稷黍不熟，寿星州、诹訾[zōu zī]州、大梁州颗粒无收，降丧饥馑，人道不顺祸乱四起，史官志录“庚申之难”，其中又以昆仑墟所在诹訾州为最。

    诹訾州昆仑墟掌门南叙伤全身，经络皆断散，丧失一身修为，只余首脑与右手可动，三岁之后离世。

    大梁州周南山楼观宗大棋士莒[jǔ]庆重伤左半身不遂，半岁后逝殂。

    大火州少室山大剑师莱驹与陨石同归于尽，当时弃世，只留下一句“剑来”。

    鹑尾州周度门九壬境大修士魏清当日得不死，七日后衰亡。

    那位无名修士迄今未有人知姓氏，只因手臂黥墨一个残字“五”，被人称为“五师”，传言当时同莱驹最后一击，道消人亡。

    南叙亡故后，时年高辛氏周王姬腴诰告天下，南叙、莒庆、莱驹、魏清、五师为五愷[kǎi]，营造“五愷祠”，五人入祠享其脩业。又溶铜铸造盛稻粱方簠[fǔ]一只，盛黍稷圆簋[guǐ]一只，刻记铭文：(注5)

    唯正月初吉癸巳，王在郏鄏。

    庚申冬十一月十三日，星孛[bèi]入北斗，冬立三日，天降陨星，唯是丧我国。

    高辛氏清、高阳氏庆、常羲氏叙、颛顼氏驹、无名氏五，舍命无畏天疾威，临保有周。

    迹迹四方，大从丕静。呜呼！ 溷湛于艰，永巩先王。

    厥书史戠缁立。王成。铸保簋簠，用祀五愷，子子孙孙永宝用。

    “庚申厄灾”后参商移位，跂[qí]彼织女，终日七襄，世间福瑞既往既来，使人心疚。灵台大夫布墨依据测星观天谏言改历，是岁周王姬腴告朔天下，春一月为正月，五岁一闰。[注6]

    高辛氏姬腴死后，后人因为其人貌腴，又遇岁三冬、庚申之难一场劫数，取一个“噩”为谥号，史称周噩王。周噩王之子姬盈即位，朝都迁至大梁州丰京，姬盈后史称周牧王。又称“牧天子”。

    南叙最后三年，在昆仑墟朗风山营造一座高台名“文山”，台前掘土为泽名“会海”，文山上营造三座山状守藏室，以广长矩形大石为基支持出雄伟山峰，勾勒出叠叠山峦景象。

    甲一室名“帝国”，乙二室名“封建”，丙三室名“官僚资本”，文山上守藏室犄角相应，中间围住一石冢，南叙死后依其生前遗言未葬入其中，择后山禁地与昆仑墟历代先人一处安葬。

    而后人览史鉴今将石冢称“南冢”或“叙冢”。叙字余声，南字男声，诹訾州方言余南混淆声近，又以讹传讹称“难冢”，难堇声，平增了几分不可明述。

    三座守藏室汇昆仑墟所有典籍、简册，又经不断补增，成为天下书藏之首，有十分天下文章三分皆在文山之说。

    收简牍藏卷书之地常用天一、文翰、文渊、车富、简汪此类名称，为何取此三个怪名，南叙从未闲情作答回应，其人遗世独立修为惊人，一举一动含天道地法，既然定此三名，不会无证无据，必有深意，一众子弟揣测先师心意，还校籍著书论说考据，集成一卷《答文山》。

    除营造文山会海，南叙临死布发一道法戒：

    一、盗摧冢者殛[jí]，二、触入冢者殛，三、遁离冢者殛，四、盗毁鉴者殛。世人称“四殛令”，为一冢而四诛，并设“探事人”一职持法行事。

    庚申之难，天时冷寒，北狄之民入山作炭，采石充薪，其石黑光如漆，称为“石涅”。（注7）

    浊水之东，东浊邑守囿[yòu]，刖人盛，在浊水岸寻得一石，石色黄白而理疎，以水灌之则热，以鼎著其上炊足以熟，石不触水置之不顾，会逐渐变冷，如此反复无穷。刖人盛称此石为“燃石”。（注8）

    石涅与燃石可代柴薪，一时间采石炼石之风四起，为高辛氏宗周国带来大变革，胜过所有过往的革新。是为天灾之后如何生存，改革、变革，时刻都在大陆各地发生，也势必将削弱中央集权能力。

    宗周国攻金之工分为筑、冶、凫[fú]、栗、段、桃,六个工种，冶氏一脉也称冶金、冶炼。有著名冶工名：程正，首用石涅、燃石、赤铁土起冶煎炼，成铁增十余倍。此方法后人称“程正法”或“冶正铁”，程正筑造一种直立高炉，施用橐 [tuó] 囊鼓风吹火，冶铁火温更高，出铁杂质更少。程正被后世冶铁之工尊为“冶祖”。（注9）

    之后壶叔改进程正炉，有增加出铁量，铁器遍及兵器、工具和生活用具各个方面，铸、锻、柔化、渗炭、淬火，各个工艺日渐成熟，还出现反复加热锻打和淬火的百炼钢，一锻一称一轻，直到斤两不减，即成百炼之钢。

    此后不断有人发现燃石新用，与萤石合炼可以夜明，替代庭燎中牛脂与羊脂，人称“缉熙”。[一种光源]（注10）

    燃石与石英合炼可制成透光琉璃。半斤石涅、半斤燃石、一斤绿青石同炼即成黄铜两斤，入砒石则炼为白铜。

    鹑尾州南海之滨，崖外邦国儋耳邑有司稼名杨谷，发现一种棕树，果肉、果仁可以出膏脂，用商书的“油”字命名，取名油棕。油棕出油极高，称为油王。油棕此植物，在杨谷大力推广之下，由南到北，种植亩数日渐加增，餐食之上油料也加入文冠果、铁栗木、梣木芸薹。

    大火州稷山不知何时出现一种作物名“都夷香”，此物结实如枣核，食一片，则半月不饥，以粒如粟米大小投水中，顷刻间涨盈大盂。因为颜色淡黄，有人称此物为“香神稷”，稷为百谷之长，香神稷也被人誉为“五谷神物”。（注11）

    香神稷为宗周各个邦国的农人争相引种，为夺取嘉种还发生过多起战争， 最早出现都夷香的稷山被后人成为“稷地”。

    癸亥之岁，邦国唐晋，食官之长膳夫史特，字季林，发现新铸铁釜苫[shà

    ]盖固死，一窦[dòu]吹动鸡子旋转不止，后更木制风车，风车急转如鞭荅石蠃[luǒ]。

    受此启发，改铁釜为阴阳汽罂[yī

    g]一对，牵动铁铸往来滑、连副、曲柯，转动一只铁制大圆轮，因铁轮旋飞如鹰在天，取名“翱翔轮”。

    翱翔轮驱动水毂可取水，此机人称“季林机”“史特汽机”，有因出力比牛，也谓之“驾牛机”。（注12）

    唐晋国春官典命，中士赵座，因其妇人罚役舂[chō

    g]谷，施用史特机驱动桔槔[jié gāo]]来往舂谷代人力，一人之力抵百人合力。由施用史特机舂谷肇始以机代人，以机代畜，迄今舂谷之机依然人称“赵妇舂”。妇人为士之妻。（注13）

    周南山修士墨台氏墨盈出奔楼观宗，在大东山创立治械宗，专治百工机括，械乃术之巧者。

    有密国织工凯伊改造绩机“杼柚”为“飞杼”行纬。飞杼因锐两端，粗中，状若枣核，创造“梭”字表其物。治械宗墨台氏墨格表字季珍，用史特汽机纺纱，一股变八纱，后称为季珍纱机，兴盛于纺纱织业。

    此后山上修士不断有人采石炼石、治械造机，几甲子余年光阴此一脉推陈出新，技法日益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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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 出自《周礼·考工记·匠人》“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

    匠人：石匠。小说使用考工记中匠人一说，建筑从业者为匠，专指。不会出现所谓木匠，木工为梓人，也是专业名称，符合考工记。

    （注2） 巢焚原燎：意思是指极言战祸惨烈。出自《左思-魏都赋》“奸回内赑，翼翼京室，眈眈帝宇，巢焚原燎，变为煨烬，故荆棘旅庭也。”

    耦[ǒu]：二人并肩，共同施力于耒耜。齐耦所掘：两人齐心挖沟。

    畎遂[quǎ

    suì]：田中小水沟。在这里借指城市排水沟。

    （注3） 贻我彤管，出自《诗·邶风·静女》彤管[tó

    g guǎ

    ]女史用以记事杆身漆朱的笔。女士专用。

    （注4） 岁三冬：指三年冬天般寒冷，笔者名字起的很善哦。

    （注5） 诰：上告下之义，古用诰，秦时复造诏字当之。诏字比诰年轻，小说不用，呵呵，此微言大义。

    方型是簠[fǔ]，圆型是簋[guǐ]。

    铭文参考西周《毛公鼎》。厥书史戠缁立：史官“戠”穿着黑色缁衣[朝服]，东面立于西阶下书。

    （注6） 参商移位，跂彼织女，终日七襄：参宿商宿移位，鼎足三颗织女星，一天七次移动忙。参[shē

    ]宿、商宿、织女又出现了，与前章节的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对应，说明星宿变化与灾难关联。《诗·小雅·大东》“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注7） 石涅：煤炭。

    （注8） 守囿[yòu]：看守养动物的园地，刖人，砍掉脚的人。

    燃石：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赣水》：“浊水又东迳建成县……县出燃石。《异物志》曰：“石色黄白而理疎，以水灌之便热，以鼎著其上，炊足以熟。置之则冷，灌之则热，如此无穷。”

    （注9） 程正原型程郑，西汉时期的大工商业者，蜀郡临邛(今四川邛崃)人。买家僮匠客数百人，开炉冶铸，将铁与铁器卖给附近的少数民族。

    （注10） 缉熙[jī xī]，释义指光明，又引申为光辉。出自《诗·大雅·文王》“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毛传：“缉熙，光明也。”

    （注11） 都夷香：传说中的食物名，出自《洞冥记》，小说中艾刀由收割岛带出，送给了怜蚿[xiá

    ]夔。

    （注12） “季林机”“史特机”，影射斯特林发动机，一种外燃发动机。笔者这里让蒸汽机登场，先出现新能源在出现新机器，巨大灾难往往会生产出变革的伟力，符合历史演绎的规律。

    （注13） 翱翔轮[飞轮]《诗·郑风》“河上乎翱翔”；

    往来滑[活塞]

    汽罂yī

    g[气缸]，语出《墨子》用瓦木罂，容十升以上者，五十步而十，盛水且用之。

    连副[连杆]《诗·鄘风》“副笄六珈”；

    曲柯[曲柄]《诗·豳风·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

    文章中出现机械专业名词与术语，不将使用现代词汇，笔者尽力用当时语言重新解构。

    （注14） 桔槔[jié gāo]：桔槔俗称“吊杆”“称杆”，一种原始的汲水工具。商代在农业灌溉方面，开始采用桔槔。《墨子·备城门》作“颉皋”。

    舂谷[ chō

    g gǔ]，舂捣谷物，女子所服的一种苦役。《管子·小匡》女三嫁，舂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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