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有星孛[bèi]入北斗 （下）

    氏族联盟时代，陶唐氏祁放勋，稽察古典，将启明大陆肇分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

    州名以十二星次。寿星州、大梁州、析木州、大火州、星纪州、玄枵州、诹訾[zōuzī]州、降娄州、实沈州、鹑首州、鹑火州、鹑尾州。

    有虞氏姚重华沿用十二州，至有虞氏末期，当时洪水滔天，其后高阳氏姒禹治理水患，洪水退后，随山浚川据天然地貌界分山海共九州，任土作贡。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有娀氏子天乙革姒禹国之命，建立子商国，国疆广斥海滨，又分天下为一十二州。宗周代姒禹，沿用十有二州疆圻[qí]。

    距灵台布墨与屠瀍八千里外大梁州，天下十二州之险的周南山北仰南俯，山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千里。也有“天下第一福地”“洞天之冠”美誉。（注1）

    周南山诸峰，常年云气蒸腾，白雾氤氲，如细丝薄锦。

    太乙峻峰南有“栖真亭”一座，亭坐西向东，三面环山，金楹圆木丹漆，外檐楹四根，整条方形花岗岩琢磨。亭顶重檐四阿，宝顶攒列缘锐，四翼边角远伸高翘，覆绿色琉璃管瓦。

    离十丈一麻石巨楹勒刻鸟篆文“郗蒙一生，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署名成绥。字体其体遒律，捶画纤长，旋绕屈曲，有若虫体，其状则玄鸟悠游，落花散漫。

    昊英氏郗蒙，表字仲耕。楼观宗第一位且唯一修行到十癸大境修士，在周南山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因以名：楼观。自著《灾异》三卷《雅以南》九卷，为楼观宗立教之本。（注2）

    《雅以南》中尤其釜化术流传深广，一句“今之情情不住，人之力可以夺天地造化，皆天地间源息所为，故能化万物。”（注3）

    仰道德化万物源息，也是此间河山大小修士，寻众妙之轨躅[zhú]，慕重玄之指归。

    虽是冬日，太乙峰顶依旧苍翠，露如瑶，在青翠细嫩近乎透明草花茎叶上珠动。

    栖真亭内一方六棱石案，一老者首顶缁布冠，冠围白银制，冠梁寒铁木梯形板框，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顶长八寸。寒铁木长于阴寒地，虫蚁不进，雨水不侵，因其材质坚刚，极难加工。

    “棋为弈，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我初创此棋，四边九路，加立高九重，共落点七百二十九，此世间惟魏子尚可与我弈上一局，此棋取名：三重九思匮，子意如何？”

    毕言缁布冠老者察观着一只手，逆光中能见手掌，骨节匀称微凸，曲线优美，一双养尊处优又力度十足的手。

    老者称魏子的男子，姓魏名清，表字季洁，高辛氏。首顶鹊尾冠，高七寸，广三寸，冠前部横卷一绢管而无山述，山述即在梁与展简之间，高起如鹊尾。

    魏清左手三根手指执着瓷碟，碟色青碧在白皙手中如春水映梨花。呼吸吞吐间，若断若续，一呼一吸浑然一体，轻浅纤芥仿凌晨清风，与山间青云白雾交融无间。

    一声音悠然：“弈棋三昼夜，叔贺兄九壬修为漫漫百岁，道心无登进，此三重九思匮，四边多一高，四方八宇皆成局，有气则生，无气必死，落子着着相继，棋局相循显示天机，过去无极未来无终期。”

    太乙峰上，山风呼号，四野回应。

    缁布冠老者姓莒[jǔ]名庆，字叔贺，高阳氏后裔。栖真亭中两人默默不语，只望黑白棋子悬空如若星辰，骈罗列布法效天文，不在棋盘。

    鹊尾冠魏清忽然说道：“易之贲卦，下离上艮，山下有火，火燎群山。老蚕珥丝而商弦绝，贲星流火而坠海决，不如称“贲星棋”。雪白长眉随风飘扬，一股出尘意味由然而生。（注4）

    贲星坠海，一孔有阙，坏颓不振，贲星棋妙名，大善！缁布冠老者莒庆大誉。

    此时轰隆冬雷震动，悼栗巨响，两人同时东望天空，暗红天际如同一张破布从中割开大口一条，反卷出鱼鳞一般黑云。

    冬虫不藏常起兵，若此万物不成的冬雷，天地异象必有大物出世。

    魏清对初造贲星棋的莒庆说道：“劫云苍茫如炭，十死一生，何位大能升境九壬，比我当年气象高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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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栖真亭莒庆与魏清贲星棋万里之遥，诹訾[zōuzī]州有大山名“昆仑墟”。

    山峦幽秀、方圆万里，昆仑墟东南隅有大水流经，因水流中含泥沙颇高，水色赤黄而得名“赤水”。山后八隅岩“黑水”出西北隅奔流，惊涛雷吼赫赫有声威。

    昆仑墟主峰“玉虚峰”高万仞，《昆仑墟志》记载：“相传昔日风媪，拾得二卵，玉虚峰上养出雌雄二只玄黑色神鹅，揽山间沟恤成潭，深十余丈，阔数倍之，沂流成河。”故名鹅泉。

    泉水面广约三十亩，深百尺余，泉水清澈，游鱼可数。鹅泉傍有九孔之井，白玉为槛，名“九井”。

    太初有道，元在鸿蒙，昆仑墟一脉悠远，以迄于今已有数千载，规则天地，隐为天下各个修行宗门魁首。

    时已冬寒，天空阴沉，乌云低垂，此时正值教授艺业时分，“我将行”讲堂，阶前昨日薄雪待扫，堂内四壁雕琢黑柚户牖，既有麒麟扣钟、仙鹤含芝、鱼跃龙门、金龟驼岳祥瑞图绘，也有松、梅、竹、菊诸多高洁之物。

    纹理清晰云杉木地板，上铺陈莞草编织草筵[yá

    ]，长六丈广四丈，正矩十字形编织，以髹红漆半寸经线与髹黑漆半寸纬线垂直相交，成构四个平行直行纹及十八个正矩格纹，在又格纹里又编出一大四小十字形纹，草筵缘边包裹似缣而疏青色素绢。

    莞筵之上铺五彩缫席，长四丈广二丈，五彩丝线夹于蒲草之中编成五彩圜纹，席纯[席边]包青色素绢。五彩缫席上铺桃枝皮编织次席，三上三下人字纹，长三丈广一丈，席纯[席边]同为青色素绢

    最底莞草草筵长广取偶数，采用正矩纹代表大地方正，地之所生下首。缫席长广取奇数，采用五彩圜纹代表天穹圆明，天之所生上首。最上桃枝皮编织次席三上三下人字，代表人心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不揜[yǎ

    掩饰]。（注5）

    次席四角压着黄铜所制镇席，一人手掌高虎形盘身。（注6）

    教授艺业先生身着冕服独席孑然危坐，膝股下虎皮制成纹茵一方，面前安置一张嵌玉虎纹紫檀木案，四足雕刻虎纹，坎腰高臀，肢屈前，虎尾上卷，虎身饰卷云纹。（注7）

    百余名身着冕服年少，宁坐于堂内，静待开讲。每人莞筵上覆敷缫席缺少次席，下肢处苎麻织纺夏布制成麻茵一方。

    此间讲堂甚阔寥，足可容五百人同习，是以大堂之内显得空空荡荡。只见首顶竹制髹红黑漆玄冕课业先生右手虚空一挥，长须飘飘，咚咚咚，传来三声鼓响。

    十位身着冕服首顶黑漆玄冕助习，合力共徙一筐筐竹制矩形书箧[qiè]，置于每个学子松木木案上。（注8）

    只听，目透精光艺业先生说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子弟，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箧是将，好学恳习，示我修行。”（注9）

    言语完毕，咚咚咚又三声鼓响，侧立一傍的十位助习齐声高颂：“入学警鼓，毕！”

    下一刻，艺业先生双手伸出，右手在上按在书箧上盖，左手在下擎住书箧下端，说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新俊子弟，德音孔昭。我有至道，孙其业也，开箧！”

    警鼓开箧是高辛氏宗周国肄[yì]业大礼之一，促进学子严肃对待学业。（注10）

    空中飞出一长一短二根木杖，长一丈圆形楸木为榎[jiǎ]杖，半丈方矩桃木为楚荆，楚荆与榎杖示威众学子，百余子弟目视悬空长短木杖，心肝皆一凛寒，懒修怠习则会身加榎楚。（注11）

    颜面肃穆的艺业先生此时开口：“我乃昆仑墟南叙。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一入修行路，熟计多岁劫。诸位嘉子弟最终行走多远，皆观诸君心志，望忍气发奋，愈艰愈坚，承先贤学术，纪当世之事，人生无几何，如寄天地间。”

    掌门人南叙，常羲氏，字伯秩，亲自讲授入门第一堂艺业，可以想见昆仑墟对首课一事顾重。放眼大陆，九壬境大能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昆仑墟只有掌门寂寂一人。

    “观道者如观水，以观水中沚为未足，修行者于术精通而升华成理，复以理指导术之升高，法则法者，达于天地者，也有四则不可为？”

    南叙止了言语一下，望向面对新学缉续说道：“一则，无法死而复生；二则，无法无中生有；三则，无法光阴流反；四则，无法心恋悦君。”

    新学子弟一边览籍竹简，间或运笔勾画，书注补疏，似不知倦。

    堂内承尘之上，金漆彩绘一壁宴游长卷。图中如春蚕吐丝般游丝线描，笔法严谨画出昆仑墟历代各位先人。或怒目而视、或娴静飘逸、或左顾右盼，栩栩如生宴游成野客，形胜得山家，与一众学子相和相应。

    我将行讲堂外，白昼忽变黑夜，雷光凝聚化作一束赤光，自天上堕落而来。

    彻响天际轰隆声中玉虚峰震动剧烈。南叙已经绰步出堂，瞬间黑暗又转白昼，赤光并未成就可惧毁坏，竟然凭空荡灭。

    “昨夜星孛入于北斗，此间风云变化，何人升境九壬？”南叙暗自言心所虑投目东方天空。

    云尽山色暝，萧条西北风，又是不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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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代表色艺兼，点评二十有星孛[bèi]入北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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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周南山：终南山，陕西省境内秦岭山脉中段，《左传》称终南山“九州之险”。

    （注2）郗蒙，影射郗萌。东汉天文学家，在天文学上主要贡献，是传述了中国古代三家宇宙理论之一的宣夜说。小说也将此人设定为修为最高境界十癸。

    （注3）雅以南：出自诗经《小雅·谷风之什·鼓钟》

    （注4）贲星：流星。珥本义珠玉做的耳饰，珥丝是指，老蚕上下丝于口，弄丝於口。珥丝为蚕吐丝。商音，五音第二级。音乐中商调，悲凉哀怨。

    老蚕珥丝而商弦绝：老蚕吐的丝做成琴弦弹奏的商调声音，悲凉凄绝。

    （注5）揜[yǎ

    ]：通“掩”《谷梁传·昭公八年》“揜禽旅”。草筵[yá

    ]，一般铺在最底层，筵与席的边缘称纯。

    五席分别指莞席、缫席[藻席]、次席、蒲席和熊席，除了熊席是用猛兽皮革制成的以外，其余四席分别用不同草木编制而成，等级从莞至熊依次升高。朝觐、飨射、封国、任命诸侯、祭祀、外交宴会、狩猎，每一个国家大型宴会都有对应的筵、席搭配，搭配的几案也有所不同，事无巨细，均恪守礼制。

    《礼记·礼器》叙述：“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身份地位不同，席子叠加数量也不相同，绝不可随意僭越。即使是在朝堂之下，数量叠加也丝毫马虎不得。小说这里设置三席，考虑昆仑墟掌门人地位崇高，形制参考河南信阳城阳城遗址出土战国楚墓髹漆竹席。广东省东莞市现在依然在编织草筵出口日本。

    （注6）镇，席镇是用来压席子边角的实用器物。为了避免由于起身落座时折卷席角，遂于其四隅压上镇。出土数量很大，各种造型皆有。

    （注7）茵：衬垫、褥子。《诗·秦风·小戎》“交茵畅毂”。

    （注8）书箧：书箱，有盖。《左传·昭公十三年》“卫人使屠伯馈叔向羹与一箧锦”。

    （注9）小说设计的开学典礼情节，《礼记·学记》有说《宵雅》肄三，官其始也。”郑玄注：“宵之言小也；肄，习也。习《小雅》之三，谓《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也。”《诗·小雅·鹿鸣》是《诗经》的“四始”诗之一，在宴会上所唱的歌。即燕飨诗。

    （注10）警鼓开箧：击鼓开箧，入学一种仪式。《礼记·学记》“入学鼓箧，孙其业也。”郑玄注：“鼓箧，击鼓警众，乃发箧出所治经业也。”

    （注11）楚荆与榎杖，是教鞭。《礼记．学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汉．郑玄．注：“夏，槄也；楚，荆也。二者所以扑挞犯礼者。”学生不好好学习是要挨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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