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笼中之鸟 1 托伦区

    男人惶惑的大吼，女人恐怖的尖叫，风声呼啸，天地间唯有白色风雪。

    不是人的气息……不是人的气息……是什么？猪？牛？……不像家畜，比家畜强烈的多……一声声撕破天地的狂吼，震耳欲聋……

    别睡着……别现在打瞌睡……

    从哪里来的陨石？怎么会这样？上一刻太阳还在啊……天上明明空无一物……

    别乱动，要立稳，省的他找到理由拿出皮鞭……

    “行了，滚！”一直窝在扶手椅上，欣赏瑞恩·哈维尔窘态的老胖子开了口，脸上神情如同一只受到主人许可，扑向食物的狗。因打架而被留校的学生都已被准许回家，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

    “告诉你，小子。”趁瑞恩没好气地把课本塞进书包，准备开溜的当口，胖子踱步而至，“要不是看在你母亲和姐姐天天求情的份上，早把你这废物从学校开除了！”

    刺耳的话语伤害着少年的自尊心，虽说惹是生非的他早已对挖苦司空见惯，可听人提到家人，他心中还是一阵愧疚。

    他边活动着因罚站而发麻的双脚，准备出去。而矮胖子阴阳怪气的声音仍旧不断传来，什么“老哈维尔那蠢工匠，迟早得认不清路掉进厕所里。”“上梁不正下梁歪，下等人终归是下等人”

    “你再说一遍！”他站住了，回身怒视着出言不逊的男人。

    “怎么，小子，你有意见？”胖子站住，满脸讥笑，“我说你老爸的手艺不好，听清楚没有？他昨天给我修的木床，今天就又坏了！”

    再结实的木床也禁不住你那身子晚上折腾。瑞恩真想给他一拳，又担心他找麻烦。那双黑色眼睛骨碌一转，定格在黑板旁的水盆上。

    “快滚开——”没听见他的反驳，胖子以为自己大获全胜，正待他得意洋洋扭头要走，瑞恩扑向水盆，对准他那颗油光锃亮的脑袋当头泼去。

    悦耳的咒骂声与跺脚声，瑞恩撒腿就跑，七拐八拐顺着走廊奔出矮房，一路上哈哈大笑。

    重新沐浴在阳光下，脚踏住红黄相间的地面，他感到如获新生。瑞恩几下脱掉鞋袜，如往常一样，赤脚走在坡道上，大地一如既往的温热，他不禁惬意的吹起口哨，边注意着路边的灌木从，瑞恩知道，姐姐准会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故意吓他一跳。

    “好一个大英雄啊！”呵斥声从旁边传来，他脖子一缩，幸好动作及时，没被她揪住耳朵，“赶紧给我到那边洗洗脸，瞧你一脸血的样子，妈妈得担心死。”

    “知道啦知道啦。”瑞恩被她拽着走到水井边，“行了！姐姐！唔！”他拨开戴莉的手，“我自己会洗。”他脸颊通红的打断道。

    “笨蛋！谁会对自己的姐姐害羞呀！”戴莉不由分说的掏出手绢，按住他的脑袋，如同清洗待杀的猪仔，瑞恩不由嚎叫起来，“别嚷嚷了，我以为你不怕疼呢！”

    “哼，你是没看到我怎么教训那几个自以为是的黄头发小子。”瑞恩忿忿道，“胖子竟然还让他们先走，明摆的偏心。”

    “他们是托伦区贵族的儿子，胖子敢不放人才怪哩。”戴莉心疼地抚过他脸上的淤青，“你呀，还是上心点，都要十三岁了，还整天做白日梦，惹是生非，我要是咱老爸，早给你一顿揍了。”

    “白日梦？什么叫白日梦？”瑞恩甩掉头上的水，带着不满反问。

    “明知故问！你整天想着去雪山顶，去子母湖，去找飞鸟，难道不是白日梦？”

    “我想去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有什么不对？”他犟道。

    “住口吧……”戴莉吓得四处一瞅，“你不知道见到鸟儿是什么意思吗？你不知道爬上雪山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知道。”瑞恩垂头丧气地瞥她一眼，说出众所周知的回答，“雪崩，洪水，滑坡，天灾……鸟儿是天灾的信使，你满意了吧？”

    “知道还故意说！”戴莉的反应正如成熟的大人，因孩子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而诚惶诚恐，“瑞恩，别整天拿小命开玩笑！……”

    姐姐的唠叨丝毫没有入他的耳朵，瑞恩远眺而去，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瑕疵，今天如此，明天如此，一直如此。童话书里说，曾经天上会往下掉水，叫“下雨”，这太可笑了，如果天上会落水，在这极度缺水的国家，家家户户不得拿锅碗瓢盆乖乖接好？

    无穷的远方与身后，皆是环形山脉，围绕起他生活的国度，他知道这叫“盆地”，祖祖辈辈，大家都生活在盆地中，不止一个人像他一样渴望知道盆地外是什么样子。

    然而，一旦有人控制不住好奇心而踏上雪山，随之而来的必定是天灾。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山顶，就如凡人的禁地。

    滔天雪崩，巨石陨落，顷刻将妄图登顶者粉身碎骨，接着遭殃的便是临近村庄，死伤将不计其数。有时，伴随天灾出现的甚至还有骇人听闻的野兽，它们力大无比，以人为食。来去难寻踪迹，所到之处无人生还。

    也正是因此，盆地正中虽然气候炎热更甚，却更为安全，达官显贵常常在此处聚居。

    母亲的拥抱打断他的遐想，瑞恩看见姐姐略带埋怨的目光，便赶忙局促不安的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小妹妹见到他咯咯的笑，瑞恩好容易抓住了脱身的机会，抱起她，躲进自己屋中，打开书向她讲故事。

    父亲若不在家，能听他说自己心愿的只有那五岁小妹。

    “等等哦。”他故作神秘的从枕头下掏出记事本，记下一个数字。瑞恩对温度出奇的敏感，微小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的感官，凭着记忆，他写下今天学校坡道与家门口红砖路的温度。

    “36 35 36 37 36……”小多琳指着学校下面的一串数字，“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嘛，”瑞恩若有所思的嘟囔道，“就是说，你每天都能吃36个苹果，饭量一直不变那。”

    “苹果不好吃，”多琳眨巴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我要吃西瓜。”

    “好啊，”瑞恩随口答应着，“反正一年天气都是这样热，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哦，天哪……”

    “瑞恩！”妈妈的声音，在她呼唤自己前，瑞恩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伊然在外面等你呢！”

    “听到了。”说来奇怪，除去胜于常人的触觉，他的嗅觉也格外灵敏，隔着几堵墙，他也能闻出门外女孩在身上喷了一点蔷薇露，其明显程度宛如有人拿着香水泼洒在他面前。

    走出卧室门，只见妈妈把手推车拉到他面前，上面放着水桶。

    “去吧，跟伊然一起，她来借手推车，正好我们家也该打水了。”母亲伸手为他整一下头发。

    打水？瑞恩心中一喜，唯一的甜水井在雪山脚下。不知是谁将山上化作甘流的雪水引到下面，供人使用。母亲以前从不敢把打水的活儿交给他，而是让戴莉代劳。

    一定是怕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冲上山吧。瑞恩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可是双手还是激动地颤抖。

    哈哈，我就远远的看一眼雪山，肯定不会过去的……至少，至少不会上太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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