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祭龙

    北亭山，西南隘口。

    作为昌西府的门户，北亭山是九江行省与湘东行省唯一的进出关口，就连当初陈鱼雁前往湘东行高官玉府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

    其他地方的山势，地势险峻，层崖峭壁，除非能凭空飞起百丈，否则根本没有翻过的可能。

    微风吹来，夕阳褪却，为灰红的暮氛驱走。

    一行数人在夕阳最颓唐的时分，抵达了西南隘口。

    其人皆是身披黑袍，脸戴面具。

    正是陈鱼雁等人。

    靠着避月佩跟太素阴符遮掩天机的能力，陈鱼雁没有耗费太大功夫就带着江问鱼跟黎问离开了河洛县。

    跟江问鱼一样，黎问也愿意加入天魔众，奉他为主。

    只因陈鱼雁答应他，可以给予他报仇的力量。

    如果在以前，有人对黎问说只要奉他为主，就能给予他力量，黎问肯定是嗤之以鼻的。

    他坚信，只有靠着自己得来的力量才是最真实的。

    但这时候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走投无路、万念俱灰。

    “死了，死了，都死了。”

    “阿爹，阿娘，不扈叔，还有小舟……”

    这是黎问被陈鱼雁救下来以后，目光呆滞，看着面无表情的江问鱼，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半个时辰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四方武馆少馆主；半个时辰后，他就变成了亡命天涯的孤家寡人。

    黎问已然没有选择。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大自在天”还与他签订了【法序列】的券书契约，如果他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他设下的精神烙印直接无效。

    “神饮，你傻站着干什么呢？”

    苦寒回头，看着伫立在原地发愣的黎问，催促道。

    黎问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苦寒是在叫她。

    是啊，他现在唤作“神饮”。

    黎问，已经死了。

    回过神来，黎问面具下的表情变得冷漠，跟上走在前面的两人，来到了西南隘口的城门下。

    陈鱼雁三人的装扮实在是过于显眼，等他们走到城门下的时候，浣纱剑派的门人早已严阵以待。

    数十来号弟子伫立在城墙之上，为首的是名书生模样的剑客，皱着眉头看着来者不善的三人。

    “来者何人，速速给我摘下面具，报上名来，否则就别怪我浣纱剑派不客气了。”

    浣纱剑派的门人冷声道。

    回应他们的，是响彻天地的诡异魔音。

    意境·天魔！

    ……

    走上横尸遍野的隘口，苦寒跟神饮两人，皆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身前那道魁梧的身影。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强到以一敌百，甚至看起来毫不费力。

    而苦寒的心中更是震惊。

    大自在天救下她的时候，用的可是刀，如今看见大自在天在精神密法方面的造诣也如此之高。

    她不由得心生好奇。

    这位到底是何等人物？

    不过他们殊不知走在最前方的陈鱼雁，此时面具下的面容狰狞，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涨，欲炸裂开来。

    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蛊惑这么多武者，还是太过吃力。

    好在自己带着面具，苦寒二人看不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穿过北亭山的西南隘口，陈鱼雁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两人说道：“到了这里，你们就基本安全了。”

    “记得余安排给你们的事吗，苦寒去西域天山，阿弥陀峰下的忘川河，昔日魔道巨擘‘白骨佛’迦渊和尚的失踪的半截尸身跟《白骨往生极乐经》就在河中，阿赤流域附近。”

    “神饮去南疆猴儿洞，七百年前【酒序列】至强者‘酒猿’袁三憨的酿酒术跟数十道酒方，就被刻在猴儿洞猴王的背上。”

    陈鱼雁转过身，渐行渐远。

    他的声音悠悠的从远处传来，“给伱们半年的时间取得传承，半年后到江东诸子峰上汇合。”

    “如果连传承都取不到的，天魔众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陈鱼雁身后，苦寒跟神饮齐齐单膝下跪，恭声道：

    “奴，恭送吾主。”

    待到大自在天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两人才起身。

    他们互相对视了眼，没说什么，拱手后便各自离开。

    一人往北，一人往南。

    日薄西山，半阳吐出的焰烟起初带红，渐渐也叫黄昏克住，遮在一层灰紫的覆巾后面。

    最后。

    一切溶于黄昏的迷蒙之中。

    神饮抬头看着天空，心中仇恨的焰火燃烧激荡。

    “酒猿”袁三憨，七百年前纬地榜的第三。

    他的酿酒术跟酒方，是无数【酒序列】武者梦寐以求的珍物。

    爹，娘，还有大家。

    莫要着急。

    很快，很快，阿问就会帮你们还了这血海深仇！

    ……

    云涛行省，东河府，青柯县。

    山色苍莽，夜色朦胧。

    浓浓的烟火气笼罩整个青柯县，让其显得秀丽。

    县城之中灯火大作，满城的橘子色，街道两边每隔一步便挂着盏灯笼，形成了光带，汇聚如龙。

    城中的坊市、街道纵横交错，一块一块的，宛若结带，所有自高处望见这一幕的人，目中全都恍惚，似乎看见了天上仙女丢下的丝带。

    这是湘江流域最著名、也最为盛大的“祭龙节”。

    在云涛行省，祭龙节多半在三月初三、六月初六举行。

    祭龙分大祭和小祭，小祭即杀猪宰鸡，大祭则宰牛，祭礼由城中德高望重的被称为“龙头”的领袖主持，祭坛设在江边，大祭也在江边进行。

    各家各户自己置办齐猪、鸡、鸭等祭物，由家中男性前往献祭，祭时停产三日。

    而青柯县主持祭龙节的，自然就是十二连环坞。

    准确的来说，是燕子坞。

    至于青柯县的南明官员，他们只负责治理民生，绝不敢对十二连环坞指手画脚。

    甚至在十二连环坞有需求的时候，他们还得满足前者的一切要求，这就是江湖中顶级势力应有的待遇。

    黑漆漆的天，罩不灭满地灯火。

    人群热闹欢腾。

    摩肩擦踵，人山人海。

    距离江水百步远的时候，行人便少了许多，因为再往内，只有练武之人才可以进去的。

    有十二连环坞的帮众带着兵甲在分界处看守，看管的也不严重，只要来者显露内力，便可以到江边早就备好座椅上就坐。

    而在江边百步外的地方则都临时搭建了高台，摆上桌椅，只要花上几许银两，便能占据高低，好生欣赏一番祭龙节的精彩。

    等夜色更浓之时，再抬眼往四周看，已经是人挤人、人挨人，望不到边，甚至有人出城后一路走来，脚尖甚至都没有着过地。

    青柯县十数万人口，在今天几乎都前来参加这祭龙节，还有隔壁城县慕名而来的旅客，也参杂其中，更让场面变得拥挤不堪。

    若非十二连环坞早有布置，将城外划分成了一块块地界，还用铁链铁索进行分割，每隔几步都有熊熊燃烧的火柱将现场照射的通明。

    否则现场早就乱起来了，不知道要踩踏死多少人。

    隆隆——

    倏然间，鼓声大作。

    振聋发聩，响彻九霄。

    吉时已到，祭龙节开始了。

    江边有成群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动作起来，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的鼓槌棒重重落下。

    身后的渔家女摇动着手中的乐器，像是在传递号令，也像是在做出祭祀神明的动作。

    轰轰——

    正当观礼的人潮闷闷作声时，突地一道惊雷炸响，在天地间劈出一道白光，彻底压下了方圆十里之地的所有人声。

    紧接着，数十、数百道流光冲天而起。

    爆炸声响彻云霄。

    一双双眼睛在地上抬起，眼中有亮光闪现，仿佛星光点亮。

    祭龙节的开幕，放烟花。

    接连不断簌簌的声音响起，瞬息万变，曼妙地展开一张张浅黄银白洗绿淡紫清蓝粉红的笑脸，美不胜收，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

    朵精致的花丝儿开在夜空，底下人群的瞳仁映出它的美丽，像倾城倾国的女子，又像她嘴角漾出的一丝丝涟漪，一圈圈四溢。

    烟花转瞬即逝，灰烬却也永恒。

    五六息过去，湘江边人头攒动，但是声色停止，不复闲谈尖叫之举，所有人都安静的仰头望着天空中房屋大小的烟花。

    形状各异，溢彩流光。

    夜空中的烟花缤纷着炸开，在黑色天际绽放着刹那芳华。

    不知过去多久，烟花落幕，鼓声再起。

    开始宰杀牛羊。

    殷红的牛羊血液被洒入滔滔江水之中，泛起点点涟漪。

    “斩黑龙者，何在？”

    低沉深厚的男声骤然响起，响彻天地，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有人抬头，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江边的楼层最多的高台之上，有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坐在首座。

    他的身后，浮现出实质的景象：

    巨大的白色焰火燃烧，头顶青天。

    绽放出的光芒之大，甚至连整城的灯光烛火都比不上。

    法相·青焰天！

    此人正是十二连环坞大坞主。

    “白日青天”宋江河！

    随着宋江河一声令下，高台下走出上千道手持兵器，眼神凶悍的身影，皆是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江水。

    “斩黑龙者，在此！”

    走出来的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大声回应道。

    祭龙节传说有种说法，白龙为善，黑龙为恶。

    白龙跟黑龙争斗不断，只有胜者才能坐上龙王的位置，呼风唤雨。

    江边的百姓自然希望白龙能够坐上龙王的位置，于是他们便将黑夜的湘江视作黑龙，与之抗衡，削弱前者；将白天的湘江视作白龙，恭以祭祀，增强后者。

    方才洒下牛羊的鲜血，却不扔下牛羊躯体，就是在故意激怒黑龙。

    随后便有武者挺身而出，将其击溃。

    此消彼长，自然白龙就能坐上龙王的位置，那么接下来的一年里就能风调雨顺，天平地安。

    斩杀黑龙，祭祀白龙。

    年长月久，相沿成习。

    等到白天祭祀完毕后，附近的百姓便会乘上牛皮船游玩，穿上盛装，聚集在江边，往江里扔供品的祭礼。

    但最精彩，也是最吸引人的，还得是夜晚之时众人斩杀黑龙的壮举。

    以凡人之躯，比肩天地。

    看着逐渐汹涌澎湃起来的江水，江边所有人都目绽期待。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江面直压下来。

    江水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象一条条火蛇，在漆黑的江水里宛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顷刻间，狂风嘶吼，大雨倾盆。

    波浪在愤怒的暴雨中呼叫，跟狂风争鸣。

    “诸位，你们觉得他们能支撑多久？”

    高台上，宋江河袒露着胸膛，眼神睥睨者看着底下冲进湘江之中的数千道身影，抬眸问道。

    所谓祭龙节，或许一开始真的是只是单纯保佑来年风调雨顺，民安物阜的。

    但对于现在的十二连环坞来说，祭龙节已经成为了镇压帮派气运的手段了。

    祭龙节，便是仪式。

    与此类似的有蜀山的问剑大会，诸子峰的百家争鸣，以及南明北魏两朝每年冬至日的祭天大典。

    虽然气运这种东西虚浮飘渺，但所有顶级势力却不约而同的保持着默契，每年都会举行仪式镇压气运。

    只有拥有镇压气运手段的门派，才能在江湖中被成为顶级势力。

    要不然就算实力再雄厚，也只能顶这个一流势力的名头。

    “老夫觉得这次的祭龙节，应该有人能撑到丑时。”

    宋江河的身右手二座，右眼瞎了的褐发老者仰头灌酒，放下酒杯砸吧砸吧嘴继续说道：

    “许家那小子不错，这次祭龙节应该是他夺得魁首。”

    “还有慕容家的女娃子，虽然吃的多，但是实力也不可小觑。”

    有人插嘴道。

    “这次祭龙节过后，给白沙坞多分一座码头吧，慕容家的小女娃都穷到来我们燕子坞蹭吃蹭喝了。”

    宋江河看了眼江水中狂舞大锤的血色身影，有些哭笑不得，“要是让别的门派知道这么个天资异禀的好苗子在我们十二连环坞连饭都吃不饱，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坞主说得是极。”

    下方一众神意宗师纷纷应和道。

    “卢老头，你们家那臭小子横练功夫练得挺好的啊。”

    “你李家的也不错。”

    高台之上，十二连环坞的神意宗师齐聚一堂，观摩着江中各自帮众的表现。

    陡然间，江水中出现一抹刀光，吸引了江边所有人的目光。

    刀意·一朝春尽红颜老！

    泛着枯黄的刀身划破水面，似乎要将湘江给斩成两截。

    长刀颤抖，仰天龙吟。

    高亢的声音，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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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上章有些内容会修改一下，灭佛门不是直接武力灭佛，而是歪曲经义，挑起佛门内斗藉此覆灭佛门。

    类似大乘佛教跟小乘佛教这样，这样比较符合特性“天魔”跟谋序列的性质，但是这些天没啥空，先插个眼，年后修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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