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无影 上

    “你是北华？丁力？伊祁？”

    丁力看着眼前的人用警惕的眼神观察着他们，努力的控制着表情，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值得怀疑的举动。身边的北华和伊祁不用说，他们两个人，前者对什么事情都会显得很淡漠，而后者则有着和外表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在三号基地出事以后，他们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一切，在丁力的带领下沿着两个基地尚未完全建成的联络通道到达了二号基地。

    由于三号基地更接近河渭星的边缘地带，他们通过看似平坦的联络通道时，也非常耗费体力。

    河渭星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圆形天体，它中间很厚，越向其中一个方向延申厚度快速变小，那个方向边缘的位置最薄处，只有两三公里的厚度。

    这样的天体，质心的位置和球形天体有很大的区别，造成中部区域中立较大，越向边缘重力越小。而且人体和大陆的质心连线倾斜于表面切线，看似平坦的便面，人类行走在上面如同爬山一样。尤其是在靠近边缘的三号基地位置，人类活动要耗费体力，并且有很大的危险。如果在平坦处不慎摔倒，会沿着较光滑的通道到很远的地方，直到撞击到某一处障碍。

    二号基地的警戒等级此时显然提高很多，虽然他们早就得到了对方的见面许可，但是负责安保的警卫还是仔细在他们身上搜索着每一个细节。

    搜查过程种，他们着重搜寻了表情很不自然的丁力，很发现到丁力身上贴着的几块“补丁”。

    船员戏称“补丁”的全名是“一般性外伤急救型人造皮肤”，其中分为三个等级和一个通用型，四个类型分别针对不同的外伤等级。它外形是一片柔软的半透明薄膜，厚度和普通布料差不多。

    它的作用非常神奇，在吸收血液后，复合在一起的多层材料特性就会被分别激活，为快速恢复创口创造条件。内层与创口之外的皮肤表层强力粘连到一起，随后创口处区域会逐渐收缩，将伤口周围的皮肤紧缩到一起，最大限度的缩小创口面积，这样不仅利于伤口恢复，也缩小了皮肤恢复后形成疤痕的面积。与此同时，材料释放出内部储存的有消炎、杀菌、镇疼等作用的药剂成分，减少感染风险和伤者本身痛苦。

    外层材料作用则不同，在初期和内层同步收缩时，它的硬度和韧性持续加强，在保证一定透气性的前提下，有限度的隔绝外部环境中不利于伤口物质及生物入侵，自身硬度还可以起到保护伤处被外力再次伤害的情况发生。

    中部复合材料吸收透过内层渗入的血清物质后，开始快速膨胀，由于内外层材料不同刚度的限制，膨胀体对伤口周围身体组织产生一定压力，有效的阻止血液的持续渗出，达到加速伤口初期恢复速度的目的。它还会随着伤口的血流程度调整压力的程度，同时分不同阶段补充内层材料药物含量不足的情况。

    这种人造皮肤是人类对于外伤处理的巅峰之作。它虽然轻薄小巧，却融合了多种科技和材料，并且携带方便，便于保存，使用方法也及其简单，效果非常好。可以让没有任何救治经验的普通人使用，曾今在许多危机时刻拯救过无数生命。

    他们来的时候，丁力就因为保护体力透支的北华，身上几处被严重的划伤了。

    由于丁力回复的时间较短，体内的炎症和疲惫的身体，让他时常不自觉的“挤眉弄眼”。

    “请稍等一下。”检查结束，警卫很客气为三个人打开了身后的入口。

    伊祁进入了大门之后，才发现自己进入的地方并不是想象中的议事厅，而是一间狭长的隔间，不远的尽头处还有一扇隔离门。

    通道一样的隔间之中充斥着潮湿的气息，伊祁试着轻轻呼吸了一次，感觉空气中带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可以了，请跟着我继续向前。”还没有等他仔细分辨这种味道，隔间中闪烁起柔和的绿色光芒，身旁人客气的说道。

    伊祁跟随引导者穿过了前方更加厚重的舱门，进入了内部更加宽敞的房间。房间里的人有些他认识，应该都是夸父号上的老船员，另外更多的是新面孔。

    他们这些人除了少数围坐会议桌前，神色凝重的谈论着什么。其他人都分散在周围，专注自己眼前的工作，对新成员的加入，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趣。

    伊祁在引导者的示意下，停在门口不远处，看着对方走到中间那些人中间，和其中为首的一个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他，其中两个人站起来，向他的方向迎了过来。

    “你好。我是肃镇。”伊祁看着伸过来的那支手，脑中黑叶倒下的情形再次回放出来。

    他没有犹豫，客气的将手伸了过去。

    “您好，总司令。”伊祁其实在一进门就认出了这个人，还有现在跟在他身旁的木真，两个人是原夸父的正副司令官。

    “在这里这个称呼以后就不用再提了。”肃镇像是平常聊天一样，和以往再夸父上最高指挥官的风格完全不同。“叫我肃镇就可以，我身边这位你也应该很熟悉，木真。感谢你们能从三号基地赶过来。”

    “刚刚这就是……”伊祁想到了刚进门的那个隔间。

    “是新研发的检测设备。不过方式还很简陋，效率不高。优点也很明显，安装简便，不需要太复杂的设备。”

    伊祁想到那些潮湿的味道，通道里应该有某种混合了某种物质的水汽。

    “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伊祁，受原夸父副司令少昊委托过来协助我们的。”三个人回到会议桌前，伊祁被安排做到肃镇的身边。

    少昊？多数人心中都对这个人有些了解。暗雨危机时，接替原司令的夸父号第一领导者，后来却神秘失踪，很多人都以为他死在那次危机之中了。

    “大家不需要奇怪。少昊没有在那次危机中牺牲，而是为了重建夸父号，放下其他一切事务，将全部的精力放到和仁和文明沟通的事情之中去。这件事牵扯到夸父的生死存亡，所以只有极少的人知道详情。我想大家应该知道一下，夸父能够来到河渭星，并且建立了未事部，他和黑叶的付出占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些话说出，所有人都在尽力消化刚才庞大的信息量，整个空间安静的可怕，只有周围那些人工作时的声音回响在这里。

    “少昊……副司令他怎么没来？他现在在哪？”一个声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其中的原因令人唏嘘。大家都不知道，人类和仁和个体思维连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完美，未知的损害是难免的，所以他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伊祁按照自己预先的想法解释了一下。“另外，现在时刻，他的信息请大家一定要继续保密。”

    “那他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他有什么方法解决现在夸父的问题。是仁和那边有什么回应了吗？”

    “仁和的事情确实有了眉目，现在还不到公开的时候。伊祁刚从三号基地那边过来，带来了很多我们没有掌握的信息。”

    “三号情况很不好，回路的人已经接管了中央指挥系统，将我们的人关押起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采取更加过激的行为，并没有更多的残害夸父的支持者。”

    “这些事情我们早已经知道了，可惜黑叶没能躲过这次的危险，少了她，我们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了。”

    “黑叶的事情很遗憾，不过在这以后，我们更要集中精力提前做好布置。因为对方已经变得不择手段了。其实这件事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以前我们总觉得可以以更加和平的方式夺回夸父号，制止那些人无意义行为。”

    “是啊！人类在宇宙之中，本来就要面对无处不在的外部危险，应该团结在一起，才能继续生存。内部意见的不同，要尽量控制在一定程度和范围，不能损害有限的人员和设备。但是我们错了，对方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竟然采用了如此极端的方式。”

    “所以这件事以后，我们可以放弃幻想，用一切办法阻止他们的行为。”

    “接下来我们首先就是要重新研究我们的后续行动。首先就是要防止黑叶的事情再次发生。要做到这点，我们最要感谢的就是伊祁。”

    “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黑叶受到袭击时，伊祁就在现场，不仅逃脱出来，而且及时将当时的情况传送到其他的基地。更重要的是，他将一部分牺牲船员的遗体秘密隐藏了起来，这就为我们能够破解对方袭击的秘密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那些人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袭击？”

    这个问题也是伊祁所关心的。

    当时在他面前的袭击没有任何痕迹，留下的只有那只不受控制的手臂，和受害者临死前的挣扎。

    在一些关键细节方面，伊祁还没有想明白。他心中只有种特别的感觉，这种袭击方式不是化学和生物袭击。因为以他所在的位置，袭击辐射的范围很小。还有就是，丁力在不同位置也受到了类似的伤害，袭击不像是远程线性的伤害，更像是一种近距离的攻击。

    “在三号基地失守前，我们的研究人员从黑叶的身体上发现了所受伤害的秘密。造成她死亡的原因是电解质紊乱。”

    电解质，是人身体中无处不在的作用，它是维持各种生理活动的化学反应基础。

    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复杂又精密的化学工厂，为了维持人各种必要的生理活动，维持生命的存在，人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各种化学反应。

    这些反应是生命的基础，也是地球经过几十亿年进化的结果。在生物学家眼里，生命其实就是一条令人叹为观止的化学平衡的产物。而人类等有着复杂机体的生命，更是其中的最高峰。

    黑叶就是因为身体内部的电解质被搅乱，身体机能失衡，造成的死亡，而最根本的原因之一就是心肌痉挛，脑部供血不足而死亡的。

    “是电解质紊乱！它直接造成了黑叶的牺牲。”

    伊祁对这个词有些印象，随即想到那时自己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抽搐，还有眼前人不能自控倒在地下。黑叶在地上异常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就连眼球上的瞳孔都没有规律的收缩扩张。

    她的大脑全力的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身体已经被混乱的化学反应搅乱，人类的自主意识完全丧失了对那些本属于自己细胞群体的控制。

    细胞群体也在挣扎，它们也想用自己几十亿年进化出的能力恢复平衡，可是脆弱的脑神经却因为缺氧而不能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根据你当时的情况和死因分析，我们初步排除了远距离攻击的可能，应该是一种近距离攻击的未知设备。它可以有目的的移动，有辨别能力，并在有限距离的攻击。因为还没有更详细的信息，所以我们暂时称它为无影。”

    “初步判断了攻击模式以后，我们在短时间里也只能研究出了简单的几种防范方式。你们进来的隔间就是其中一种有效的方法。那里面充满了几种特殊的离子溶液形成的水汽，如果有无影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平衡状态，探测器就能及时的发现。”

    “能确定那种设备不能穿越实物隔离体吗？比如说穿越墙体。”

    “虽然称他为无影，我们也不能通过视觉查看，但是从多方面分析上看，它还不能穿越墙体。当然这也是一种基于合理的猜测，现在看在目前的防护措施下，我们还没有受到袭击。”

    “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到现场仔细调查一下，说不定可以得出更准确的结论。”

    “很遗憾！这次对方行动的很突然，我们防范不足，现在暂时已经失去了三号基地的控制权，没有办法继续研究。如果当时我们可以得到一些情报，说不定会有更多的收获。”

    “我和三号基地支持我们的船员询问过，这次袭击前，对方的保密工作非常好，没有任何迹象，大部分回路的船员都是临时接到指令的。而关于无影的信息，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个无影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大部分人陷入沉思，他们不是没有想法，而是没有充足的证据。这种技术根本不在夸父的科技范畴之内，就算是新技术，也不可能突然出现。那答案仿佛只有一个，有几个人把目光投向伊祁。

    少昊是未事部的筹建者，又是仁和的直接联系者，对于人类破解仁和科技的绝密信息，只有他最清楚。

    “你们的怀疑可能没错，我们看不见的攻击本体是暗物质构成的。”伊祁明白他们心中的想法。

    暗物质是人类想要得到，但是根本无法掌握的技术，它们无影无形，却实实在在的存在在宇宙之中。

    “再准确一些的说，无影与人类物质世界相互作用的现象，只有过渡物质可以办到。”

    早在暗雨危机的时候，有人就发现，混杂在暗物质中几种类别的过渡物质在一定浓度下，可以影响体内体液中的特定游离离子，造成身体内异常反应。影响效果的强弱根据所处环境，因人而异。

    一般情况下引发的症状多是肌肉无意识抽搐，身体不能自控。如果作用到大脑会引发昏迷，进而呼吸衰竭致死。而作用到心脏区域，很大情况下，会使心跳暂时停止，简单的抢救和心肺复苏，根本无法恢复心跳。

    “暗物质和过渡物质，夸父上储存它们的地方只有未事部。”

    “是他！”知道了无影的存在以后，伊祁终于将一些信息串联起来了。

    “是什么？”肃镇心里早有了一个判断，他们还是想要得到另外一个人的明确答案。

    伊祁心中已经想明白了，就算继擎在暗中开展过相关研究，也不可能在几乎完全保密的情况下，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突破性成果。只有那个隐藏在三十三天的人，才能通过某种手段远程操控人类未知的物质。

    “不过我不明白，无影可以自由移动，也能够自行判别目标。这种类似于机器人的系统，就算有基础材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被制造出来。要知道一个最简易的机器人，不仅需要合理的构架，完善的传动系统，匹配的能源等等大的模块，最重要的是智能操控系统的软硬件。单单后两项根本不是一个仁和个体可以制造出来的。”

    “你的想法没错，就算最简单的中枢控制系统，无论软件和硬件，不是简单就可以在暗物质上实现的。虽然暗物质的种类可能大大超过我们人类所掌握的元素，仁和对于物质的理解也远远超过人类，但是科技发展不是简单的一百大于一的传统数学知识，里面还隐含了时间和智慧的洗礼。不过如果对于仁和本身来说，他们的天赋能力确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仁和本身的天赋？你说的是物质操控！这个我倒是想过，但是完全不能理解，赵坤一直在夸父的三十三天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点我可以确定。无论是在夸父里还是在地面基地，我们一直监控着夸父的动态。要知道以他那种形体不可能秘密的离开夸父，而且如果他要直接来攻击我们，想来不需要如此周折，毁灭整个基地也是轻而易举。”

    “由他出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摧毁基地，继擎他做不出来。就算可以，这样以来，他就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地面基地和夸父船员马上就会脱离他的控制。”

    “如同我刚刚所说的，我们对仁和生命体的了解太有限了，如同他们操控物质，一开始我们对这种如同法术一般的行为大为震撼，以为发现了精神控制物质可能，结果呢？随着交流的深入，我们发现这种对物质的隔空控制，只不过是仁和个体拥有很多用人类眼睛看不见手而已。”

    “这种发现确让很多人失望了，仁和身体构成物质要超过人类的理解，很多组成部分都是人类所笼统归类的暗物质暗能量范畴，那些环绕在他们身体边上的触手根本不能被人类发现。”

    “夸父号距离河渭星有近千公里的距离，仁和文明可以在这么远的地方操纵无影吗？”

    “对于几千公里的手其实不用太过惊讶。在仁和的传承里，这种它们身体上类似于细菌鞭毛的触手，最长可以伸展到光年的距离。不过，这种长度的触手能力有限，带给仁和个体的感知和操控力也是很微弱的，要不仁和的文明成就不止于此了。”

    “无影就是利用赵坤这种长度的触手来操控的。它本身只用简单的结构和传动系统，因为很简单，行为能力和速度也受到很大的限制，攻击能力也很单一。如果我们摸清其中的规律，就算无影已经来到二号基地，我们也够提前防范。不过唯一困扰我们的就是无影的隐蔽性，根本无法有效的探测，对我们以后的行动太不利了。”

    “想想人类第一次在太空中发现赵乾和赵坤的情形，那两个类似于小行星一样的天体，不过是他们脱离星球飞船时附着在身体上逐渐硬化的熔岩而已。”

    “就是我们看不到的那些手，也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这些手不仅可以从宏观上操控物质，也可以从微观上控制粒子和粒子间反应，“点燃”星球就是他们的本能之一。”

    “这些已经够让人类震惊的了，但是还是有些不够，尤其是在我们理解中那些手的长度。”

    “仁和生命体这真是难以让人想象。”

    “唉，你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这是最坏的一种结果，赵坤竟然违背了仁和文明的禁忌，直接伤害人类船员的生命。”

    “那个人现在的行为方式早已不能用传统来预测了。当他脱离仁和来到夸父，他的一切就会开始改变，只是不知道是他叛逆的天性使然，还是周围环境改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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