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境 上

    华龙道，人类梦开始的地方。

    对于地球上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代表人类文明希望的起点。

    可是，对于某些奉献者来说，这是让他们想要早点清醒过来的梦魇。

    此时，伊祁站在这条管道顶部检查通道之上，神情有些迷离看着周围的景象。这些映入眼帘之中的景物，他非常熟悉，只是因为思想刚刚被传送到这里，让他一时间不能很快的适应思维的变化。

    梦境里的人类思维就是这样，此时活跃的大脑区域给人意识一种镜头慢放似的感觉，没有清醒时那种敏捷的反应速度，整个人像漂浮的水母那样缓慢活动着。

    这里的时间流逝脱离现实，成为另外一个世界。

    过了不久，伊祁的大脑辨认出这眼前的情形，脑神经信息传递物质打通了新的路径。这条路径越来越长，回旋起伏，如果这些神经递质传递的路线用特殊的方式绘制出来，那些奇异的线条所表现出来的神秘美感，一定会让很多人着迷。

    伊祁控制自己开始移动，他并没有沿着检查通道的方向一直向上，而是走向通道边缘的位置。随着他的到来，那个位置的防护栏杆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向下的台阶。他没有一丝犹豫的停留，沿着台阶走下去，直到踩到了通道之下那个巨大管道的表面。

    管道表面水流一般的线条以他踏出的脚底为中心产生了阵阵涟漪，就像踩到了真正水面一样。这些波纹将原本模糊不清的管道表面，渲染的更加梦幻。

    伊祁没有在意这些出现在思维里的现象，开始沿着管道向前走去。

    他知道，在这里，不用辨别自己的位置，因为，他前进的方向，就是自己想要的终点。

    随着他一步步向前，周围模糊的景色就像现实一样向后推移，景象也变的更加模糊。

    虽然没有重力的颠簸和加速度带来的惯性感觉，这种视觉让人感觉自己是在前进。

    随着景色推移速度越来越快，四周模糊一篇，开始呈现出一条条直线，前方同质化的管道画面终于开始有了变换，一个黑色的小点快速扩大，最终成为一片星空。

    漆黑的背景上，星星点点的光芒为这片原本孤寂的空间增加了丝丝生气。这片星空中绝大多数星光都很模糊，只有中心区域那一条组成蜿蜒线条的几颗星星最为清晰，而其中一颗星星比其他更为明亮耀眼，显现出这颗星星是如此的特别。

    伊祁心底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想要张开双臂，拥抱这片星空。可是到来的宇宙是如此之大，他的身形却显得如此渺小，最终星空将他吞噬进去，成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尧……”

    一个声音呼唤着他曾经的名字。

    漆黑过后，一个被不同光芒笼罩着的空间之中，两个身影面对面悬浮在空中。

    这个空间的颜色，在两个人思维中都有不同的呈现方式，他们对同一个位置的颜色都有不同的认知。而实际上，如果让他们集中注意力去认真的辨别其中的区别，只能发现那些迷幻的色彩都像原始的黑白电视一样，只有深浅灰度的区别。

    “看来你对引导梦境的方法越来越熟练了。”伊祁赞许的说道。

    这里是梦境的空间，而将两人思维连接到一起是对面那个人主导的行为。

    “嗯，这种类似生物本能的行为，不用太多练习，只要跟随自身的感觉自然而然就成功了。当然还有你做的设备很好，让这么远距离的思维连接也很稳定。”对方回应道，有些模糊的身形在伊祁的思维里清晰起来，正是多年前他的朋友梦贤。

    “行了行了，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恭维客套的话这样说起来让人感觉很别扭。”伊祁说起话来很直接。

    “我倒是没感觉，如果你不习惯，那我就不说了。你还好吗？”

    “我很好，这里也很平静。大家从一开始对新环境的不知所措，到逐渐被沉重的工作任务完全填充了生活和思想，这里每一天越来越让人感觉充实起来。闲暇的时间，大家开始自发组织一些娱乐的活动，生活也不至于沉闷。就是待得时间长了，还是会像在夸父上一样，让人感觉单调，如同缺少了味素的营养餐。”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你继续留在夸父号上不好吗？同样也可以看到地面的所有情况，还可以得到更多的帮助。”

    “两种方式差别可是很大的，你来了就会知道，当我用脚踏上真正地面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夸父终究只是一艘飞船，而这里是一个像地球那样的天体，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河渭星确实意义非凡，它将是夸父计划第一个稳定的外太空基地，这个基地如果顺利建成，夸父可以获得地球以外的稳定资源供给，到达目标星系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夸父号在仁和文明的协助下已经到达河渭星，完成地面基地底层生产设施的初步建设，距离完成顶层宇航科技能力还有很大的差距。

    细胞完成科技升级共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步，细胞基地个体通过夸父不断提供的材料和微电子元件，完成自身升级扩建，形成五级基地，建立初级资源提炼工厂。

    第二部，夸父号持续提供材料设备，资源开采机器人前往预定周边区域，依靠基地补给，完成开采站和运输通道的建设。基地可以小量开采预定区域资源，通过自身提炼工厂，产出基本的几种原料和构件，完成五级基地二次扩建。初期资源供给率达到100%的时候，升级为四级基地。

    第三步，四级基地外围建立五个功能区，内部完成中级资源提炼设备的建设，并完成与其他四级基地的运输通道，不同区域资源实现互补（夸父初期在一定区域投入三到五个细胞基地）。基地中心继续升级扩建，建立生态区，构建人类生存空间，夸父号开始向基地输送船员。

    基地通过船员和机器人配合完成三级基地改造，中级资源供给率达到100%，建立初级电子工厂。建立大型地面探索开采设备，不断向更远距离探索，建立远距离开采点，不断提高级资源和稀有元素的开采和储备。

    第四步，中级及以下资源实现自给自足，继续升级电子科技生产级别，完成对芯片工厂的建设。建立地面发射基地，完成与夸父号的互通，完成新的空间站。主基地扩建为二级基地，外围功能区具备完善的生态系统联动，全星球基地无障碍互联互通。

    第五步，资源集中，将其中一个二级基地升级为中央基地（一级基地），建立最高级芯片工厂，建设地面发射通道，开始准备空间工厂的建设。

    自此对河渭星的基础开发全面完成，继续扩充基地产能，大量储备资源和设备，为建造新的宇航探索舰队提供物质保障。

    “有机会我会去感受一下。”

    “你不会失望的。神农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神农的情况太奇怪了，接近地球以后竟然会中断于夸父的常规联系。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啊，难道是地球上有什么变故，我很担心。”

    “我们离开的太久了，一切事情都不好靠想象来判断。不过，神农船员的安全我倒是没有担心的。不管是谁接收了神农，夸父计划的船员身份始终是一种至高荣誉。更别说他们还带回了大量的珍贵资料，尤其是仁和文明留给我们的那些原始记录。”

    “我还是有种不好的想法。事情发展有些古怪，如果神农将我们还存在的消息带回去了，地球一定会第一时间维持和夸父的联系。可是现在一点地球的反馈信息几乎为零，很不正常，难道是球那边有意不与夸父建立信息联系吗？”

    “也有可能是神农故意隐藏了什么，造成地球没有方法向我们发送信息。”

    “有可能……如果是那样的情况下，我很难想象神农会遭遇什么，但愿这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可惜的是，夸父目前还没有发送恒星级信息的能力，只有等科技塔完成建设以后吧，这个时间我们还等的起。有了河渭星，夸父还有充足的时间等待。”

    “相信那时候一切都有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怕……”

    “解释不合理吗？别担心了，

    “夸父那边怎么样？”一方故意转移了刚刚那个沉重的话题。

    “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夸父号上最近有了很多变化，尤其是这一段时间，有一件事情都震动了全船，我觉得你肯定会感兴趣。”

    “有故事？我当然喜欢，这些事情肯定很特别，不然你也不会主动找我。”

    “你听过回路计划吗？”

    这件事情伊祁当然有印象，他在预备役受训的时候就听很多船员说过，那是一个带着夸父一起到地球故乡的计划。

    不过他除了有些感慨外，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几百年来，几乎所有船员都曾今在私下里幻想过回归地球的方法，也有少数人没有顾及的向周围船员分享自己的想法，得到其他船员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有些事情可以确定，每当这种情况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纪律部门都会对主要传播者给与严厉的处罚。更有甚者会被直接列入回归名单，让有大部分有这种做法的人将幻想隐藏于心底。

    不过每过一段时间，也会有少数不安分的人，又重新活跃起来。他们到也没有什么极端的作为，只是想要在沉闷的生活中分享自己奇思妙想而已。

    “我在预备役的时候听说过，现在有人被处罚了吗？什么结果？”

    “处罚肯定是有。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不能相信，这次的事情闹得真的很大，竟然通过三分之一制度被直接提报到最高会议上去了。主要责任人我很熟悉，你也应该知道的，就是和赵坤关系密切的那个人。”

    “继擎！原来是他！”伊祁对这个人印象很深，除了继擎是少数可以不通过人工设备和仁和文明个体建立稳定联系的人之外，就是那次夸父盛会上给伊祁留下的印象。

    “回路计划？的确很吸引人。”伊祁的身影波动了几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你也对他的那些说辞吸引了？这个想法果然在什么时候都有很强的力量。”梦贤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

    “有一些，每一个夸父船员都无法避免这种情绪的感染，只不过是否能够表现出来，又是另一方面的事情了。不过他们宣扬的那句话，在有生之年踏上故乡地球，单凭这简单一点，我相信会触动很多船员的内心，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船员。”

    “年纪大的就不会吗？不见得吧，我觉得那些经历了生死危机之后的船员会更加渴望得到这些。”

    “他们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会更加理性，我相信他们的选择。有他们在，夸父的稳定就有保证。”

    “局部的动荡也是避免不了的。我觉得这个人选择的时间点非常特别，肯定是不是随便决定的。这段时间，为了细胞基地第三阶段建设，夸父上培养了大批预备役船员，并按计划不断向地面进行派遣。出来这些人，老船员们心理也明白，相对于夸父上的安定，地面的生存环境极其恶略。尤其是初期阶段，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灾难，估计到时候会有很多船员没有回归的机会。”

    “我也明白，这段时间是关键时期，我们还是需要关注一下继擎下一步的行动。我觉得他故意在这个时候将回路计划拿到最高会议上的行为没有那么简单。其后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有可能是他故意而为的，他的计划并没有结束。拿到最高上这种事情，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啊，听说袭击了一个参谋，最后当然被发现了。由于这样的行为，加上回路计划的主导者，差点被纳入近期一批的回归名单，要不是总司令担心对支持回路提案的船员会有不可预计的影响，还有他原上级现在已经是副总司令子超的求情，他现在已经回归了。”

    “无故袭击战友的行为确实太过分了，如果不是因为回路计划提案，也倒不至回归，毕竟他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单单是完成修复神农号信息接收设备这件事，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被一降到底，本来只让他担任下放地面基地预备役临时教官，可是子超以设备技术攻关的名义，让他回到原来通信部的技术岗位上去了。可以看出子超这个人很念旧情，很可能在他下放之前，让他留在夸父之上。”

    “这个人到地面基地的确浪费了他的某些才能，最近他怎么样了？”

    “听说工作认真没有什么怨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社交活动，和其他船员不怎么交流。经常一个人加班对一些报废的设备做改造工作，还请求总参兼任预备役教官一职。估计总参那边也很清楚，继擎肯定是下一批下放地面的船员，而且以前他在预备役的工作很出色，所以对他的这个请求算是默认了。”

    “原技术岗位啊，我记得那里很多人都是他的晚辈和仰慕者。主管他所在部门的人也曾经担任过他的助手，工作环境确实要比总参要顺心多了，可以做很多事情啊。”

    “你好像对他有什么想法……不管怎么说，对高层而言，这个计划除了口号诱人之外，缺陷也太多了。单单从动力加速这方面，我还不知道有哪种技术可以让夸父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就返回地球的。”

    “加速减速都是一个大问题，我倒是听说科研部从三十三天那有了很大的技术突破，改造动力引擎的问题可能很有希望向前一大步。”

    “仁和文明的技术？还是暗物质？哼哼，就凭夸父上这些人和设备？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再研究几代人都很难突破。除非我们有地球级别群体智慧的支持。”

    “你说的没错，单凭我们自己来突破跨越两种完全不同生命形式所发展而出的技术确实很难。不过，如果加上赵坤的帮助，还是有一定机会的。”

    “赵坤是个突破口，不过他的力量也有限制。这个回路计划的可能性还是很小，很大可能只是继擎用来粉饰自己计划，得到更多人支持的方式而已。我可以想象，只要他能顺利推行回路计划，夸父就没有继续前进的动力，最后不管计划是否成功，他都能得到掌控夸父的权力。”

    “你是说他只是想要夸父的掌控权吗？”

    “不是，他是想要回到地球，不过这个计划没有这么简单可以完成，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开始。”

    “继擎那你要多注意些，我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简单，以后有可能有大事发生。”

    “以继擎现在的情况我觉得没可能吧，不过既然你有这样的预感，我还会多注意的。”

    “还有赵坤，继擎和他的关系你也知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两个人影响不了夸父的整体计划。你也注意一些，赵坤是知道你的存在的。”

    “放心吧。”

    对话结束以后，有规律的模糊世界重新回到了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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