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86 特别篇 KP7113（二）

    原体的基因都是从母亲那里获取的。

    KP.7113也不例外。

    但他始终困惑的是，那片花园，那只蝴蝶，还有那个背影意味着什么。太阳系木卫二  欧罗巴，曾经被视作最有可能存在异星生命的神秘星球。

    此时此刻却干瘪的好似一枚被去了果实的桃核。

    鸦月走了，这几乎没有任何意外的。

    她肯定要走的。修复一个基因副体的价格不是她这样一个靠在太阳系各处捡垃圾维持生计的底层人能够担负得起的，哪怕只是一个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死的尘埃步兵也不行。对此KP.7113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当他从那个男人口中听到那句。

    “他的基因年龄都二十九了！马上就三十岁了！你救他干什么？他活下来又怎样？不还是个马上就要死了的废物！别浪费咱们的资源了好不好？”的时候，KP.7113还是没有来的一阵愤怒，甚至还产生些许对于一个陌生女孩的骐骥。

    当然这一些都是幻想。

    女孩走了，临行前留下了一个医疗包，大概是觉得有所亏欠。

    她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但最终还是走了。

    ……

    回去的路上，曹云似笑非笑，佟宇则一直在说着“晦气”！

    的确很“晦气”，如果KP.7113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们三都是一样的没有底线的回收者的话，今天这趟活能赚不少钱。

    “你少说两句行吗？”鸦月很不高兴。

    佟宇“切”了一声，转过头去自个生闷气了。曹云咧着嘴哈哈笑了笑道：“丫头啊，这凡事啊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才行，像那种守株待兔的几率事件根本不值得期待。”

    鸦月当然也冻这个道理。

    只是因为最近刚听说伟大的皇帝陛下即将开启人类的首次大远征，目标直指鲸鱼座UV，据说红矮星军团曾在那里驻扎了正正一个千年，也是人类在大远征时代需要面临的第一个挑战“时间战争”。

    关于“时间战争”，鸦月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不同星系之间的时间是不能按相同的标准计算的。就像鲸鱼座UV，在最初的探险者们抵达这颗星系后，他们在那里进行了为期十五年的探索，可是当他们满载而归时却发现太阳系仅仅只过去不到半年的时间。

    于是才有了后来红矮星军团全面进驻鲸鱼座UV，并开启大远征前锋屯兵行动。

    鸦月现在想的就是能够赶紧凑够钱去重新进行一次价值认定，如果认定结果为优，她就可以申请大远征的名额，获取到来自军方的直接等价值补贴，然后彻底告别作为“秃鹫”的身份，同时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成为尘埃步兵的母体。

    曹云和佟宇当然不知道鸦月在想什么，所以他们只会用各自的方式尝试着让鸦月安分守己一些。可有些鸟是关不住的，即使是黄金做的笼子，终有一天它们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冲出去飞向天空的。

    此时的鸦月就如同这样一只满怀激烈的雄鹰，只不过她在羽翼丰满之前还得老老实实的多积攒一些实力。

    ……

    又过了一天。

    KP.7113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衰竭下去。作为次生基因副体，从母体的胚胎中孕育诞生后，KP.7113就像一颗被点燃的煤球，充满了热力！然而煤球终有耗尽自身的一天，所以慢慢的KP.7113就感觉力所不支，各方面的表现都大不如前。

    他又检查了一次身体的状况。

    内置的亚形态能量核心已经严重泄露，此时此刻，KP.7113就像失血过多的伤残人士一样，既痛苦又很无奈。他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渴望过死亡，因为只有死亡能让他得到解脱。

    朦胧间，KP.7113又看到了那片花园，那只蝴蝶，和那个远去的背影。

    这些东西就像是存留在基因深处的某种暗示一样，KP.7113想要追寻它们找出答案，却始终不得其要。

    就这样浑浑噩噩又过了七个小时，天空忽然阴沉下来。

    木卫二  欧罗巴  月影平原。

    自从人类榨干了这颗星球的价值后，它就变成了不毛之地，而且气候时常失控。原本用于保障天气系统正常运转的设备变成了助纣为虐的疯子。

    试问有几个人在打雷闪电的时候看到天上落下冰雹和雪的？

    有时候甚至还会平地起龙卷，声势浩大，似乎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宣泄干净。

    KP.7113作为尘埃步兵虽然不及大多数人那么有价值，但其实他们的身子骨还是很结实的，不然也应对不来复杂的天气环境。只不过现在大雨浇在KP.7113的身上，雨点中夹杂着豆粒大小的冰疙瘩，敲得KP.7113的脑壳噹噹响，他想喊疼也只能硬撑着。

    大雨和冰雹把战场冲刷的很干净。

    一个多小时后，太阳又从乌云里钻出来。

    可那却不是真正的太阳，而是一颗人造的太阳。

    它的寿命大约只有五十到七十年，从创造并点燃至今已经照耀这里五十年之久了，看样子也是垂垂老矣，和KP.7113的命运差不多。

    二十九岁的基因年龄吗？

    KP.7113开始思考死亡意味着什么？

    作为尘埃步兵，思考死亡，就像一个亿万富翁整天忧心忡忡自己明天会一贫如洗一样蛋疼。因为那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且耗费心神巨大的零收益活动。正常来说，一个从基因原体中衍生的次生体胚胎经过基因改造生成尘埃步兵，它们在官方的数据库里平均年龄只有不到九岁。

    正常人类九岁在干什么？

    或许刚刚产生自我意识不久，正是调皮捣蛋，到处给家里大人惹事的年纪。

    可尘埃步兵却已经服役超过五年，经历的战争可能比一般的人类指挥官还要多得多。只不过尘埃步兵的战场作用价值远不及坐镇指挥的指挥官罢了。KP.7113的基因年龄是二十九，那么他的真实存在年龄是多少呢？

    KP.7113检索了自己的数据库还真让他找到了记录在大脑皮层深处的数据。

    十五年。

    超出平均水平接近50%。

    他应该算是极为幸运的了。KP.7113一想到这突然有种心满意足，即便他平时吃的都是垃圾，睡的十几人一间屋的铁棺材，没有享受过任何福利待遇，更没有碰过姑娘的小手。他就像从没有在这世界上诞生过一样，也绝不会被人类视作同胞。

    KP.7113是异类，尘埃步兵整体都是异类。

    只是一团有了自我意识的肉和骨。但嘲讽的是，正是这些不能被称作人，仅能被视作是一团有了自我意识的血和骨，他们在死亡的时候挥洒出的鲜血却书写了人类战争的艺术与辉煌，并间接的荣耀了许多著名的人类指挥官，并且无一例外的向帝皇奉上了自己卑微躯壳下那坚实不可摧的忠诚。

    KP.7113有没有忠诚？

    KP.7113自己不知道，但他每次上战场都会提前做好牺牲的觉悟，并且隐隐约约会听到许多话，那些徘徊在耳边的声音不断的重复着告诉KP.7113。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社会，为了人类的荣耀，为了帝皇的荣耀。

    太阳系战争打了这么多年，KP.7113就只知道这些。

    先前的雨水的湿润让KP.7113感受到了些许的舒适，可很快太阳出来后，大地就重新被炙烤的犹如烧红的铁板。

    KP.7113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干等下去，他要么活着，要么死去，总得有个说法。

    检视自己身体的时候，KP.7113发现虽然他的躯干和下半身中间的连接器损坏导致他无法正常的行动，可只要他断开下半身，就能关闭警报，然后像蜥蜴那样断尾存活。

    唯一的问题是，断尾会让KP.7113彻底的变成一个怪物。他不觉得自己有希望以上半身爬行的形态能够混进七百公里外，位于月影平原边界的欧罗巴之星——“莱斯卡纳”穹顶。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KP.7113很果断的选择了断开，但这一过程很痛苦。

    因为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机械傀儡，而是有血有肉的存在，他必须自己动手给自己做一个分离手术。好在那姑娘留给KP.7113的医疗包里有一些局部麻醉的药剂，KP.7113可以先把腰部附近的肌肉麻醉，然后再动手给自己来个了断。

    他估算好了，这么做的话自己只有15%的几率能够存活，绝对称不上是最佳选择，但KP.7113不想这么继续痛苦下去了。他做好了麻醉工作，然后举起刀，向自己的身体发动了进攻！

    ……

    KP.7113，1.9分。

    十天后，莱斯卡纳穹顶的黑市里多了一样新鲜的商品。

    大体是某个艺术家觉得这地方太过枯燥，而自己又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让人看上眼的玩意，所以他决定做一些服务型的生意，就好比在淘金热盛行的年代，卖给淘金者牛仔裤的人反而比怀揣淘金梦的人更早发家一样。

    这个胖乎乎的家伙就是带着这种“牛仔裤发家梦”来到了这里。

    在他向众人展示自己的艺术品之前，他先花了一笔钱做推广，以尽可能的招揽生意。

    鸦月就在这个“艺术家”斜对面，她今天本不打算来这里，更没有想当老板娘在这吆喝做生意。可黑市里，秃鹫们要学会掌握人际关系，即便鸦月学不会也一样要尝试着去融入。

    “各位，各位，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戏，我以身犯险，从欧罗巴最古老的原始海洋深处带回来的新鲜玩意！你们一定不会失望的！”胖子招揽生意的时候噱头卖的十足。

    鸦月默不作声的看着。

    一张门票三十块，足以抵得上一块上好的战场碎料。

    黑市里绝大部分人都是穷人，如果大家愿意掏三十块，那才真是新鲜事呢。所以从一早上看到这胖子的时候，鸦月就坐等着看好戏了。

    胖子招揽了一上午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客人。

    但他就是不讲价！十足的资本家倒牛奶，一切都以利益为原点。

    终于，在胖子口干舌燥的时候，第一个客人出现了。

    那是一个女人，她把自己整个包裹在一间很奇异的蓬松外套里。从质感看，应该是某种天然的植物原料，而且是异星品种。

    外套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时不时还会闪烁一次，让人觉得很是新奇。

    就连昏昏欲睡的鸦月也被这女人的衣服吸引过去了。

    胖子的表演都是次要的，这衣服要是能让自己穿在身上一次那该多好！这才是鸦月期待的。但她知道那是奢望，莫说是这种纯天然的异星植物制造的奇异外套，就算是一些人工培育的植物织造的外套她也消受不起。

    可这么有钱的女人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呢？而且居然还真的花了三十块去看胖子的表演。

    也许是终于有人开了头，又或者一些人仅仅是为了近距离的观察那女人身上的外套，总之胖子陆陆续续又卖出了七张票，这里头就有鸦月的一张。

    然而却不是鸦月自己花点钱，而是佟宇给她的报酬，说是感谢她替自己在这里看了一天的店。

    鸦月很不高兴：“你干嘛不直接把三十块给我？我才不想去看那表演呢！”

    佟宇却笑着道：“但那件衣服看着不错，如果有机会，你能采集到关键的样本，甚至拿回一些那东西的孢子，我就答应送你一件复制的外套，怎么样？现在对演出有兴趣了吗？”

    鸦月不说话了，立马拿着票在胖子喜笑颜开的表情里进了演出现场。

    欧罗巴曾经是一颗被冰封的星球，它虽然只是木星的卫星，却在久远的过去一直被认定为是最有可能存在生命的神秘星球。

    然而，如今的欧罗巴却已经成了年老色衰的枕边人。

    不但科学家们已经对她毫无兴趣，就连那些能够榨干一切的资本家们也正在逐步放弃不再有价值的欧罗巴。

    但这颗星球还是有一些秘密被作为最终的禁忌保存了下来。

    这禁忌指的就是欧罗巴最后的原始海洋，也被称为幽灵恶沼的一片地下死海。那里仍残存着许多欧罗巴原生的生命，只不过它们已经堕落为纯粹的邪祟，任何易突然指者都必然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关于这些东西，只要是踏足欧罗巴的人都会被官方强行灌输这些知识。

    所以一开始胖子说自己是从那种地方带回了新鲜玩意的时候，大多数人想躲都还躲不及，又怎么会有兴趣去看一看真相呢。

    鸦月跟在最后一名观众身后/进了胖子的店铺。

    狭窄的空间里只能容纳十个人，而现在基本上已经坐满。

    女人坐在第一排，两侧的位置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女人不好招惹，还是在她面前总觉得自惭形秽，总之女人的位子相对宽松。

    鸦月才不会真的信了佟宇的话去采集那女人身上衣物的样本，也没有傻到会相信那衣服还会释放孢子，总之她进来只是为了多看两样那衣服，然后顺便看看这胖子准备的惊喜罢了。

    省略胖子的发言稿，直接进入表演时刻。

    那是一只箱子，木质的，而且做了一些简单的修饰，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复古怀旧风的木偶戏的箱子。

    鸦月从一开始就没有抱什么期待，但箱子出来的时候她隐隐的开始觉得不安。

    因为那坐在最前排的女人看的太过专注了。

    她不像是一个傻白甜，对于市井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因为那纯粹就是一些DS作家自己YY出来的情节，所以鸦月认识到或许是这个胖子带回了他不该带回的东西。

    表演终于开始了。

    箱子被打开了，里头放着东西居然只是一条鱼。

    不，确切的说，是一条死鱼。

    所有人都在短暂的失神后起身要求退票，鸦月的反应要更激烈一些，她不但想要退票，还打算胖揍那死胖子一顿。

    胖子也傻眼了。

    因为几分钟前他看到那条鱼的时候，它还活的好好的。

    作为这颗神秘星球上唯一以半幽能形态存活的鱼类，“魂冕”鱼确实称得上是新鲜玩意。可它死后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一条会迅速发臭的死鱼罢了。

    女人也站起身来，并且在胖子愕然的目光注视下脱掉了外套，露出了外套之下漆黑如墨的具化贴合动能装甲。

    跟着她亮出武器一枪结果了胖子。

    胖子的尸体炸的粉碎。

    所有人都吓傻了！

    鸦月也一样，不过她反应明显要快一些，她逃了。

    女人随后大开杀戒，很快就把目睹这一切的人都给杀了。黑市里死几个人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外头那些维护治安的武装警察也不会管。

    但黑市也有自己的运行法则。

    想要在这里生存，滥杀无辜显然是不靠谱的。

    鸦月逃出来之后就大喊一声：“杀人了！！！快！通知鬣狗们！杀人了！！”

    “鬣狗”。

    黑市里和秃鹫一样靠着这些垃圾生存的存在。只不过比起秃鹫，“鬣狗”的等级明显要更高一些，他们不但倒卖这些垃圾，还兼职负责维护黑市里的“治安”。当然，其实大多数时候黑市里出了乱子，也都是“鬣狗”们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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