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11 深渊之下（上）

    虽然已经接触搜救工作又一个月了，可刘一饼还是十分害怕在搜救的过程中发现尸体。

    这些死于几个月前那场星际战争的士兵们的尸体大都死相惨烈，而且由于火星的气候，这些尸体通常不会那么快腐败，所以……

    A：“快来看……”

    B：“这里有具尸体……”

    C：“是个女人！”

    刘一饼听到了，可他根本没打算去看那具女尸，他继续往前走，然后来到一扇扭曲变形的通道封锁门前。

    试了试将扭曲的钛钢大门拉开无果后，刘一饼回头道：“喂，来帮帮我。”

    ABC三兄弟立马赶过来。

    有了这三位的帮助，大门总算是打开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只见那闪烁着灯光的深暗走廊里堆积着近上百死相凄惨的尸体，从衣着看，他们应该都是“逐日”号上的普通士兵，而他们死前居然都没来得及换上太空服。

    刘一饼强忍着恶心，他调出这一层的结构线路试图寻找其他方式进入更深处，可找了半天，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无奈之下，刘一饼只好跟着ABC三兄弟踏着那些尸体前进。

    一开始，对于踩踏尸体这件事，刘一饼一直抱有排斥，因为他个人觉得这样做对死者非常不敬不说，而且也难免会联想到自己如果死后也被人这样踩踏自然会心生可悲的意识共鸣。

    但现在，见过了那么多尸体后，刘一饼已经习惯了在尸体上行走了。

    这倒不是他不在乎什么可笑的尊敬或者亵渎了，而是绝大多数时候在搜救现场是没时间把尸体一点点挪开的，更何况是现在。

    四人一路走一路利用携带的搜救设备确认周围是否还在存在生物讯号。

    结果显示为零。

    对此刘一饼早已看开，其实不止是在“逐日”号上，从救援工作展开到现在，营地也就搜救出了不到一百名幸存者，他们散布在方圆近千公里的战地禁区里，找到一个简直就跟中了彩票一样，因此刘一饼早就不抱希望。

    穿过了走廊，前方应该就是他们四个此行的终点——“逐日号”7号曲率引擎机组的冷却模块区。

    这地方位于“逐日号”舰首下方，差不多是鱼头下腹部鱼鳍的位置，属于相当靠近下层的区域。

    再加上“逐日号”坠毁时是以头抢地，因而他们四个现在是来到了整个战地禁区的最深处。但比起直接去查看“逐日号”上的曲率引擎稳定态这种超危险的工作，刘一饼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验证凭证代码，冷却区的大门依然紧锁。

    多次尝试后，验证程序运行无误，但大门就是不开。

    A开口道：“看来问题。”

    B：“应该不是凭证代码。”

    C：“而是里头有东西把门卡住了。”

    卡住了？

    刘一饼拿出金属透视镜贴着冷却区的大门就扫描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细致耐心的数据收集后，分析结果显示与ABC三兄弟分析的一样，大门后确实有被人为的堵上了。

    “那现在怎么办呐？”刘一饼并不好奇谁会这么干，现在他只想尽快完成工作然后回去……毕竟，他是来找弟弟的，现在这里根本没有弟弟刘瀚丰留下的线索，多留一秒都是自增风险。

    A：“我分析。”

    B：“这里肯定有另外一扇门！”

    C：“一扇隐蔽起来的门！”

    刘一饼皱眉道：“你们怎么知道？”

    A：“走廊里的尸体。”

    B：“那些惨死的家伙里有人穿着的衣服。”

    C：“正是冷却区工作人员的，所以……”

    刘一饼：“所以你们就怀疑他们在逃离之前把冷却区的大门堵上了，然后又从一个小门逃了出来？”

    兄弟三人齐齐点头。

    刘一饼明白了，他叉着腰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冷却区在一艘超体量星舰中的空间占比真的一般般，尤其是针对曲率引擎这种特殊引擎的冷却区大部分时候都是可有可无的，属于典型的清水衙门混吃等死。

    所以这地方就这么大？哪来的小门？

    就在刘一饼满脸困惑的时候，只听大门之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大的惊人，就好似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刘一饼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ABC三兄弟倒还镇定，可也是一脸的惊疑不定。

    “怎么了？不会是曲率引擎爆炸了吧？”

    ABC三兄弟闻言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刘一饼，刘一饼老脸一红，者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常识性错误……曲率引擎爆炸时寂静无声的……

    A：“应该是门内的东西。”

    B：“被唤醒了！”

    C：“我们的进去看看。”

    说完三人就不顾刘一饼的阻拦开始寻找那扇所谓的小门起来。

    刘一饼心有余悸的问道：“喂？你们就不担心这门里有怪兽吗？就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ABC三人齐声回答：“不担心。”

    刘一饼白眼一翻，不想理他们了。

    可独自回去也完成不了任务，索性刘一饼就杵在门前发起呆来。

    最近这一个月他基本上都没怎么睡过觉，一般实在撑不住了他都会用自己的积蓄从周围人那里买一些提神的东西，就这样成了一个月。

    现在发起呆来的时候，刘一饼恍惚之间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似醒非醒之间，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但就在这种似醒非醒的过程里，刘一饼看到门前的大门开了。

    周围那些闪烁的灯光都变得明亮起来，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从冷却室里走出来。

    刘一饼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开，然后独自一人迈步走进了冷却室。

    曲率引擎因为特殊的工作原理，因而产生的热量极小，但这并不代表曲率引擎所能产生的空间移动效率就小，相反，它是人类目前掌握的唯一的成熟且可靠的星域迁跃技术的基础。

    刘一饼对于曲率引擎的认知很少，因此对冷却室的一切认知就更少了。

    当他走近冷却室的时候只感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奇异的花香，同时到处都能看到一些闪烁的光点，它们的颜色各异，有深有浅，有大有小。

    刘一饼不知道这些光点意味着什么还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无论他怎么揉眼睛，那些光点也依然存在，这时刘一饼才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曲率引擎冷却机组的特殊之处。

    再往里走，刘一饼发现了一个酷似鱼缸的装置。

    它被两根黑色的圆柱夹在中间，而那些光点，以及那沁人心脾的奇异花香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走到近前，刘一饼皱了皱眉，他没有贸然的抬手去触碰，而是先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操控的设备之类的。

    然而让他感到非常意外的是，这里居然什么设备都没有，就只是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且面积不大的屋子，要说唯一让人在意的自然就是这鱼缸和这两根柱子了。

    重新回到鱼缸前，刘一饼贴近了一些想要看清那鱼缸一样的玻璃器皿里到底有什么。

    结果就在他低头的那一刻，他猛然发现在鱼缸的另一侧居然也有一个人在试图查看鱼缸里的东西。

    而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恐慌瞬间而至，刘一饼急忙站直身体并拔出了腰后的武器，可再看时，另一个他却不见了。

    那一刻，刘一饼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

    带着不安再次低头，然后……另一个他再度现身……但这一次刘一饼没有那么惊慌了，他下意识的认为那是鱼缸里呈现出的镜像。

    可当他注意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是一种冷漠的，甚至带有苦涩意味的神情后，刘一饼真的慌了。

    他急忙收回心神就往外走去，可在门口他撞见了好多个穿着一色衣服的男男女女，而他们的样貌与神态居然别无二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生产出来的成套的玩具一样。

    这些人进了冷却室后不久，整个房间就剧烈颤抖起来。

    跟着，随着警报拉响，逐日号……坠地了……

    ……

    “喂！”

    刘一饼回过神，发现是ABC里的大哥A在叫他。

    “别发呆了。”A。

    B；“路在这边。”

    C：“你快过来。”

    尚不清楚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了的刘一饼急急忙忙的向A那边跑去。到了近处，果不其然，在阴暗的角落里还真有一扇小门……或者说……一处原本应该放置着某种组建的空缺。

    穿过空缺，四人终于进入了冷却室。

    当四人打开照明工具后，全都傻眼了。

    只见那漆黑的冷却室里空无一物不说，房间当中赫然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刘一饼眼皮急跳，他立马提议道：“我……我……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可ABC三兄弟却没理会他，他们好奇的凑过去，就像他们平时那副怪样子一样，他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刘一饼是已经不敢再上前了，之前恍惚之间看到的一切场景似乎都在与此时此刻的一切交融，那无底深坑里到底有什么，他才不愿意去想，他只知道如果自己过去了，怕是就要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A：“咦！好神奇啊！”

    B：“这下边好像有一座遗迹。”

    C：“一起下去看看吧？”

    三人回头看向刘一饼。

    刘一饼愣了一下跟着猛摇头道：“不不不！我不下去！我要回去了，要下去你们自己下去好了。”

    依然还是那么一副怂样的刘一饼转身就要沿着方才那狭窄的通道爬回去，可是转头时却怎么都找不见那通道了。

    当下就听ABC三人说道。

    “哦，既然如此。”

    “那你就先回去吧。”

    “记得告诉他们，我们不是逃走了，我们是勇士。”

    说完，三人就一起跳进了那深坑。

    刘一饼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转眼间，黑漆漆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自己，这时刘一饼才真正感觉到什么事害怕，他不想在这多呆一秒，似乎某种未知的威胁随时随地都会置他于死地一般。可是生路在哪呢？刘一饼分明记得四人进来后就没有绕路，按理说只要回头就能看到，可现在他却彻底迷失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了。

    被困几分钟后，刘一饼方才记起可以向其他人求援，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在捉弄他，刘一饼发现自己的太空服居然没电了，那些需要能量支撑的高频求援发射器根本没办法正常工作。

    陷入绝境的刘一饼只得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那深坑附近。

    坑洞不大，约莫一口水井的样子。

    站在边缘向下看，刘一饼发现这坑洞下边确实隐隐约约可见一条岩石隧道，隧道的尽头亮着光，虽然看不太真切，却好像真的有某种古老遗迹存在一般。

    刘一饼犹豫不决，不过最后还是觉得或许跟下去找ABC三兄弟的存活几率更大，于是他鼓起勇气，最终还是跳进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

    四个多月前。

    苏瑶带着九儿追踪着红矮星军团留下的痕迹深入到了火星深处。

    他们一路上都十分的小心，可是走着走着，两人就发现这一行人的目的地已经远超他们的预期，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怕是很难跟到底。

    好在两人都是超然的体魄，就算没有足够的补给，只要太空服一切正常那就没什么太大问题。

    就这么在地下深处尾随了一个多星期后，两人终于见到了深埋在火星之底的一座古老而神秘的遗迹。

    它看上去有点像位于地球上的印度尼西亚婆罗浮屠，类似一座供奉神佛的圣坛。

    只不过，远远眺望可见那些雕像并非人类信仰中的佛像，而是一尊尊面目狰狞的地狱恶鬼般的存在。

    苏瑶自幼跟着爷爷研读《古神学》，即使是在亚星共和国第一舰队服役期间他也没有拉下。

    现在看到这些雕像的时候，苏瑶联想到的第一印象就是往日之主的众神法庭，那是上元文明时代所有至纯智慧与纯粹愚钝之物的审判之所，万物都要受往日之主的领导，并接受终审法庭的审判。

    这一概念用通俗的话语理解来说，就是一群高高在上自诩为神的家伙构成的最高权力结构。

    只是苏瑶怎么都没想到在这距离地表十三万米的深处居然隐藏着这样一座巨型的神祇遗址，而且还是与往日之主有关的存在。

    九儿对这些并不了解，她的注意力也不完全在这些东西之上。

    “那里好像有着某种特别强大的力量凝结……”九儿眉心的蓝色印记闪烁了几次后得出了结论。

    苏瑶深知自己身边这位最擅长什么，他点了点头道：“不管有什么，跟上去看看再说。”

    “嗯。”

    两人再度起身进发，这一次他们与前方的队伍距离越来越近。

    远看很近，实则又耗费了一整天时间的苏瑶和九儿在抵达遗迹外围后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那些面目狰狞的往日之主仆役们真的大的可怕，它们每一尊都至少有十米高，相互之间的间隔也不算很远，密密麻麻，真如法庭上那些参议员肃穆的列位两侧。

    苏瑶印象中，除了那些供奉旧神和往日之主的亚神后裔以外，宇宙间几乎不存在巨型智慧生命了，似乎是某种力量的越是一般，越是智慧高明的，反而形体上越是卑微且渺小。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感觉上应该仍不如真实的众神法庭中那些亚神后裔们却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吓人，这就让苏瑶有些费解了。

    九儿感叹之余仍将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在遗迹中心的那个未知的能量凝结上。

    而且离得越近，她的感应和畏惧也就越大。

    苏瑶能明显看得出她的不安，便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九儿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她自然是放心苏瑶的，可是……敏锐的感知力让她拥有超乎常人对于危险以及不可逾越之禁忌的警觉，而此时此刻，那凝结的力量中尚未被唤醒的存在只是被感知到就足以让九儿恐惧到无以复加，由此可见这东西强到何种程度。

    苏瑶看出了九儿的害怕，他微微皱眉，然后转头看向那长长的步道尽头。

    遗迹的中心是一座神庙一样的建筑，它看起来并不大，四扇门冲着四个方向，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苏瑶知道那让九儿害怕到呼吸都变得紊乱的东西就在那里，于是他轻声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九儿要一把拉住了苏瑶然后摇头道：“不，别丢下我，我和你一起去。”

    苏瑶看了九儿一眼然后笑道：“那你把感知关了，咱们就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去闯一闯这鬼门关。”

    脸色雪白的九儿点了点头，然后强制关闭了自己的感知元件。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可以彻底断绝自己与那神秘力量之间的联系，可同时九儿也失去了对周围一切物的感应，变得木讷起来。

    但总算是可以正常行走了，九儿便欣然挽住了苏瑶的手臂向着那宫殿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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