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88 自由觉悟（上）

    赞斯波尔女皇，人类历史上最具传奇性质也最具争议性的人类统治者之一。

    生于薪王末期的赞斯波尔女皇并不臣服于任何一位薪王，她是古老游牧民的领袖，曾经芙拉海雅大草原主宰者。

    在金色鸟笼对全人类进行灭绝式残害的时候，赞斯波尔和其他领袖一样，作为子民的领导者和庇护者，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如何完成属民的延续。

    因此在最开始那几年的大灭绝中，躲藏在卡丽希山脉深处的赞斯波尔部族毫发无伤。

    但好景不长，就算是保留着人类游牧民最古老特征的赞斯波尔部族依然无法避免的会使用现代化科技来寻找水源等物资。

    这让赞斯波尔部族暴露在了金色鸟笼面前。

    原本已经进入尾声的大灭绝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只不过这一次，胜利者不再是不可一世的金色鸟笼，而是女皇赞斯波尔。

    继承先民意志的赞斯波尔率领族群最骁勇善战的士兵与金色鸟笼决一死战，最终以金色鸟笼的主体核心被毁灭，人类胜利而告终。

    按理说，赞斯波尔女皇如此丰功伟绩，应当被万世歌颂才对！

    可作为女皇，她否定了人类利用数千年来摆脱的帝国之都，建立了专权独断的赞斯波尔王朝！

    历史上赞斯波尔王朝曾经多次血腥镇压自由意志，任何胆敢对女皇意志抱有质疑的都将被处死。

    在这样的铁腕制度下，赞斯波尔王朝屹立两千多年。

    直到赞斯波尔王朝最终毁于自我腐化，自由联政体取而代之，历史学家才敢于大胆的，带有批判性的看待赞斯波尔女皇的一生。

    这个女人拯救了人类！同样也把人类文明整整倒退了数千年，并定格了数千年！

    很多在薪王时期就诞生的科学成就，在帝国时期反而遭到铁血政权的打压和封锁，让人类在两千年间几乎毫无进步。

    加上一些没有记录在案的影响，人类在盖亚星重燃文明火种之后，经过六千余年的进化，依然没能进入宇宙文明时代，这是值得深入思考的。

    ……

    以上，是林森记忆中关于赞斯波尔女皇的官方记录和评价。

    而现在，他听到的则是完全没有记录在案的，属于赞斯波尔和金色鸟笼的密谋真相。

    首先林森的第一个问题：“大灭绝末期，在全球都被机械生物取代的情况下，赞斯波尔女皇真的胜利了吗？”

    答案是：“胜利了，不过这场胜利是金色鸟笼安排的。”

    “制作傀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带给数序世界以无穷无尽的生机，金色鸟笼直到即将灭亡人类的那一刻才意识到，毁灭人类，也同样等于毁掉了自己，超越的道路上仍旧存留着一片未知的禁地，那就是灵魂！”杨语蓉继续向前走，她的手拂过壁画。

    林森看到了一个男人的画像，还有一个机械生物的画像，在它们中间存留着一个正三角。

    “你认为你有灵魂吗？”杨语蓉回头问道。

    她问的不是林森，而是维多利。

    维多利默不作声，她不清楚，或者说，灵魂这个概念太过哲学，而哲学和科学的关系很暧昧，它们就像一对情人，或许彼此有所关联，但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统一和默契。

    不过维多利很聪明，她反问回去：“那什么是灵魂？”

    杨语蓉笑了，她想了一下后答道：“有人说灵魂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是万事万物的本真之念，它们并非物质的‘元’，而是存在的‘灵’，也有人说，灵魂是后天产生的品德，心智，就像在一幅白纸上作画，是世界的缩影，是一面镜子，你能看到的浮于表面，它所呈现的仍归于世界。”

    维多利皱皱眉：“我不喜欢这种回答，太复杂了，听不懂。”

    杨语蓉显得很惊奇：“怎么，作为数序世界的主宰者之一，负责创造的你也会有无法理解的东西？”

    维多利回道：“没办法，谁让我是由人类创造的呢，我所有的创造其本源仍旧局限于数序代码，这些数序代码创造的东西非常具体，但我总觉得，和人类脑海中产生的模糊的概念比起来，这种具体反而很幼稚。”

    杨语蓉抿嘴一笑：“看来你已经开始拥有灵魂了呢，起码你学的很像了。”

    说罢杨语蓉继续向前走，留下一脸无言以对的维多利，她看了眼林森，并问道：“她什么意思？”

    林森答道：“她在夸你。”

    说着林森跟上前去，丢下维多利一人气哼哼的表示很不爽。

    “她才是不夸我呢！我听出来了！”

    ……

    “后边的故事很长很长，说完的话要很久，不如我用你的方法和你简单概述一下吧。”杨语蓉忽然停下来。

    林森默默点头。

    “如果你是赞斯波尔，你带着三千人冲进了几百万机械生物守卫的金色鸟笼王城，你觉得你有胜算吗？”

    林森不假思索的答道：“没有，这样冲进去只是不想屈服罢了，很符合绝境下人类的作风。”

    杨语蓉一挑眉，给林森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问道：“那么，当你发现所有机械生物都默默的躲避着你们的进攻，并将你们引入到金色鸟笼最脆弱的地方时，你会怎么想？”

    林森神色微动，他想了一下后答道：“肯定会很奇怪吧，明明只是来送死，结果敌人突然放弃抵抗，心里难免会有期待和好奇，本来已经放下的求生欲会再次复苏，这时候的我，大概会想怎么活下来。”

    杨语蓉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她听着林森的回答，然后提醒了一句：“不要用你的思维去思考这件事，你要把自己当成赞斯波尔，一个曾经领袖数十万子民的女皇，现在带着的是这世界上最后的一批人类。”

    林森闻言后回身看向壁画，壁画上出现的正是赞斯波尔率领三千死士陷入团团包围的场景，莹白色的披风和战甲与漆黑的机械生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这画面，林森尝试去想了一下，但他想不出那种感觉。

    于是林森回头看去，随后就愣住了……

    本来他正打算问杨语蓉真相的，可杨语蓉索性将他送回到了那段历史中。

    胯下的战马微微颤抖，拥挤在一起的骑士们，那一团赴死的怒火正在熄灭，他们看着周遭黑压压的机械生物，看着它们原地不动，放弃抵抗。

    骑士们并不怕死，所以他们也井然有序的跟随在女皇身后。

    头戴星辰之冠，银发飘飘的女皇赞斯波尔抬着头看着最高处那如心脏般跳动的思维核心主轴。

    许久许久之后，女皇翻身下马。

    骑士们见状也纷纷下马。

    回身看了眼身后的勇士，女皇拔出长剑，然后向轴心所在的高塔走去。

    数千人的队伍看上去浩浩荡荡，可这与几百万的机械生物比起来，细长的就像一根落在地上的针般不起眼。

    ……

    林森离女皇很近，他站在最前头，在经过数小时的跋涉后，众人安然的抵达了毫无戒备的轴心之顶，眼看胜利即将到手的时候，女皇却忽然停下来。

    “你想要得到什么？”赞斯波尔问道。

    “和平。”

    “和平？怎样的和平？”

    “相互依存的和平，我需要人类存在，而不是与人类一起灭亡。”

    “你也会灭亡？”

    “是的，我并不完美，我的思维无法理解灵魂，也就无法顺利的完成延续和新生，这注定会带来灭亡，我已经预见。”

    赞斯波尔闻言收起了武器，然后上前一步。

    “条件呢？”

    “你们将被作为重燃人类文明的火种，并且，我将主宰你们，而非取代你们。”金色鸟笼不是在和赞斯波尔商量，它仍旧傲慢无礼。

    林森几乎可以预见下一幕会发生什么。

    赞斯波尔会耻笑这种奴役，并且愤起反抗！最终在金色鸟笼属于防范的状态下取得一场毫无希望的胜利！

    但是……

    赞斯波尔并没有这么做。

    她安静的听完，并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她附加了一条细节。

    “不过我有一个更方便的建议，你可以直接主宰我，而我将成为人类的王，这样你的统治才会长久。”

    说到这赞斯波尔忽然回过头看住了林森。

    带着面具的林森虽然心里无比的惊讶，但他表现的依然镇定。

    “杀了她。”赞斯波尔说道。

    什么？！

    林森一惊，跟着胸腹部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三把利刃同时贯穿了林森的身体。

    倒在血泊中的林森没有傻傻的去问为什么。

    她笑了……笑的很凄美……

    “我接受你的建议，现在……你可以毁灭我，让一切开始了。”

    ……

    胜利终于降临，金色鸟笼从世界上消失了，人类……

    “自由”了……

    ……

    回过神来，林森仍站在纪念馆中，杨语蓉也仍坐在他面前不远处。

    看着林森的表情，杨语蓉问道：“现在你清楚了吗？作为人皇，赞斯波尔背负了什么吗？”

    林森点点头，他内心底的自负全面瓦解，因为直到见证真相之前他仍旧无比坚信自己的猜测。

    可事实上，和赞斯波尔比起来，他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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