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60 背叛

    “哥，你真的打算介入这一切吗？”林雪问道。

    林森点点头：“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苦于没有力量和他们这些人抗衡，不过现在不同了，如果能获得你、Lin和艾丽娅的支持，我觉得我应该试一试。”

    这还是林森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阐述内心的想法。

    林雪握紧老哥的手道：“嗯，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要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他们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的，这也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林森点头微笑，他看了眼远处正向这边走来的艾米，然后对林雪道：“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找回姐姐，我们再详细说。”

    “嗯，好！”

    林雪离开了，他们遇到艾米的时候，简单的问候了一下就告别了李斯纳军事基地。

    看到艾米到了近处，林森也没起身，他知道整个岛都在艾米的监视之下，所以之前的对话也是有意而为。

    但艾米还并不清楚林森现在拥有多强的力量。

    “找到妍姐了吗？”艾米明知故问。

    林森摇摇头，他苦笑一声道：“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多，我原以为塞伯鲁斯只是遭遇了一次毁灭，可结果毁灭的不仅仅是塞伯鲁斯。”

    艾米闻言也露出微苦的笑容，她在林森旁边坐下。

    “你都看到了？”

    “嗯，看了一部分吧……挺精彩的。”

    林森语调平淡，完全不像是在夸赞。

    艾米自嘲一笑，随即说道：“别这么说……这一幕演的很烂，烂到我已经丧失信心的地步了。”

    “呵呵……”林森笑了笑，他看着大海，看着远方。

    两人沉默一阵后，林森淡淡的问道：“谁是叛徒？”

    叛徒这个词很敏感。

    就算是善于隐藏自我的艾米也不由得一僵。

    她本能的想要继续藏起这秘密，可谎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她注意到林森晶亮的眸子沉静在黑暗中，也就清楚了，谎言现在已经帮不了她了。

    许久许久之后。

    在漫长的等待中，骄阳东升，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林森的耐心保持的很好，可暴露在阳光下的艾米却越加的不安。

    于是她趁着剩下的一点点夜色，无比艰难的说道：“我是叛徒中的一个。”

    虽然林森已经意识到有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但真的从艾米的口中听到时，内心底仍难免感到震惊和愤怒。

    不过林森强行压制住了这种愤怒，毕竟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了解一切，然后尽量挽回。

    “说说看。”

    感受到林森平静的语调，艾米的痛苦转变为惊讶，她本打算迎接一轮新的远离，但和金颖儿不同，林森的冷静要更让她感到畏惧与不安。

    “别担心，我现在只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越详细越好。”

    林森不但足够冷静，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起了艾米。

    这让艾米更加的费解，同时内心底那种长久来的执念被瓦解的一干二净，比起一错再错，她更期待一次弥补。

    “好……”艾米也想开了，她的目光也落在了大海上，看着太阳升起，然后说道：“背叛这个词对于整个事件来说的确用的恰到好处，不过我更愿意把它形容为一种立场上的分歧。”

    “分歧？什么样的分歧？”

    “嗯……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这群人都是韩文生的学生了吧？”

    林森点点头，他摊开手心，那里出现了一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时候艾米稍稍安定的内心再次掀起波澜，因为这张古董级别技术拍摄留存下来的照片应该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美好回忆了。

    “这一群人中，我、韩空文、秦晴、秦雯是属于激进的救世主义者，我们的道德意识让我们认识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并且我们相信，这种信仰足以支撑我们完成这伟大的理想。”艾米的语气像是回到了课堂，回到了那个作为学生的时代，她们凑在一起构架模型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虽然不再年轻，也早已失去生命，不过我被保留下的意识形态急于寻找一种存在的感觉，而韩空文她们给我的这份信仰正好补完了这一点，所以我决定，要拯救这个世界。”

    “就只是为了有活着的感觉？”林森问了一句。

    艾米点点头，有些自嘲的笑起来：“嗯，这就是我最初的加入她们的理由，毕竟像我这样的存在真的太过特殊了……我从被‘复活’后，就被不间断的灌输着，我仍为人的思想，这种思想制约着我对力量和周遭一切的认知，让我可以更加青睐于为人，而非成神。”

    林森了然的点点头，对于这种思想形态他深有体会。

    而如果林森没有在刚完成紧急触碰后不久就碰到玫瑞，那他现在或许也早已成“神”。

    “不过，就算被不断的制约式催眠，我身体上的不凡依然在渴望超越，我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强大，这一点才是具备现实意义的，因此，在后来我与杨迪这类主张思想革命派的人接触后，我开始反思自己深陷于平凡到底是对……还是错？”艾米的目光收回来，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与常人无异的手掌下蕴含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所以……在你看来，拯救人类就像人类保护动物一样？你已经不再认为自己和人类属于一个物种？”林森想了一下后问道。

    艾米看着林森，笑容很温和。

    她默认了。

    林森明白了，其实他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了。就像他第一次尝试用伪装的办法从玫瑞手中活下来时说的那些话一样……

    玫瑞异化了，但她也进化了……虽然对人类而言，玫瑞是可怕的异种，可那些被人类圈养当做食物的动物，它们认知中的人类不也是“异种”吗？

    谁对谁错？

    林森发现没有对错，这是一场物竞天择。

    可理解容易……接受起来……太难了……

    “很难理解吧？”艾米收起笑容，她皱皱眉，随后继续说道：“这也难怪……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拥有和我一样的经历呢……经历过死亡，却在‘复活’后没有忘记死去那一刻的恐惧……虽然不断提醒自己，却也同样在不断的否定自我……尤其是遇到韩空文和秦晴他们之后，我发现我真可怜……我生命被终止的时候才十三岁，没有爱情……没有墓碑……只是因为我的基因很特殊，才被万里挑一的选出来制作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家族为了让我具备足够的价值，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让我足够安全，不会威胁到任何人，但事实上……这些办法都是徒劳的……我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艾米说着张开了她的手掌，指节断开后，内部的机械肢体流转着能量。

    “我觉得我已经超越了，也清醒的认识到，作为一个超越的存在，我不应该继续甘于平凡，更不应该拘泥在人的角度上去拯救……因为那本身就是不尊重，而是一种施舍！所以我想，与其去拯救，倒不如保留文明的火种，这不正是我们曾经做过的最好的选择吗？”

    艾米说完后看住林森，她并没有露出自信的，或者说类似韩文生那样从容的表情，而是疑惑的，需要得到肯定的那种茫然。

    林森听了艾米的话，他终于明白过来。

    杨语蓉或许预料过很多种结局，也给整个计划放置了许多的支柱和备选方案，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救世者计划最终会奇变分裂。

    一方是固守道德底线，坚持仁慈救世的悲天悯人主义。

    一方是超脱自我束缚，开始反思进化本质的超越主义。

    若说韩空文她们是前者，那艾米就是后者。

    前者认定人类的存在必须得到完整的延续，无论是思想还是自由的意志，这些精神层次的进化如果得不到保存，那么这场进化将毫无意义。

    所以数序世界从一开始就不是她们最想看到的选择。

    在数序的世界中，万事万物都基于数序构架，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存在一个真实的“神！”

    而这个人造的智能之神曾经试图灭绝人类，完成自我的绝对统一。

    可人类对统治对失去自由拥有着本能的抗拒！

    设想一个完全没有秘密，你的一言一行都可以被别人获知，完全没有秘密的世界，你我他这三个概念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林森之所以最开始对韩文生这类人感到无比的厌恶，甚至憎恨，就是因为他们在做的事情就是完成意志的统一。

    不过随着接触的深入，林森才发现，无论是韩文生……还是杨语蓉……他们都是带着纯粹意图在尝试给这个世界更多的时间而已，他们毫无野心……因为他们最珍惜的一切早已离他们而去。

    作为救世主义的坚实追奉者，韩空文的处事风格完全的继承了韩文生和杨语蓉的意志，所以她才会接受审判，试图用尽自己的一切来挽回局面。

    只是没想到……她早已孤家寡人……整个计划在迎来执行的关键时刻时，几乎所有参与者都“背叛”了最初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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