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50 背叛

    沉默在黑暗中的齐轩已经不再被疼痛所困扰，因为生理上的痛楚已经被麻木了。

    但他内心深处的痛楚却在延续。

    恐惧、窒息感与无力感折磨着这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人。

    从未上过战场却被逼迫着接受这一切，从未拥有过的英雄梦，在刚刚开始努力的刹那间幻灭。

    在他的身上，林森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一个或许知道努力，但依然深感无力的行尸走肉。

    矿坑中的那几年，林森一直都是这个状态，他不苟言笑，不善言谈，这些外部形象都是生活压榨出来的结果。但实际上，林森从小都是天真活泼那一类的。

    “是Dummy system，这傻小子被人利用了。”神出鬼没的维多利又一次出现了，这一次她的表情正经了许多。

    Dummy system？林森检索了一下相关数据后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Dummy system：直译为自动驾驶系统，其另一个称谓是“木偶师系统”。该系统最早诞生于薪王末期，是金色鸟笼数序革命的衍生造物之一，该系统的特性是无需独立意识直接参与操控即可发送相关执行指令。早期的木偶师系统多用于外骨骼回收以及思维战车部署，而随着金色鸟笼被击败，帝国崛起之后，考虑到其特殊性，且为了避免被军事化滥用，木偶师系统被裁决为禁止研发项目，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木偶师系统的研发和应用都处在停滞状态。不过，当帝国覆灭后，联政体军方为了回收可用资源，在终焉之战结束后的特殊时期内决定重启木偶师系统的研发。直至今日，在自由之翼卫队的许多特殊部门依然存在着大量可被木偶师系统操控的外骨骼、机甲及装载】

    原来如此……难怪彼诺修如此的不正常……

    不过……

    林森看向身旁的维多利，带着怪异的神情问道：“利用他的人不是你吗？”

    维多利笑了：“我都说是人了，又怎么可能是我，我也只是被利用的一环而已。”

    林森闻言略微思考了一下后，终于理清了。

    听维多利的意思，在综合林森目前所获知的一切。

    的确是有一个人在暗中操控的。

    先知只是自以为是的把彼诺修给了齐轩，却并不知道彼诺修的复刻数据中暗藏着木偶师系统，这样才有了齐轩完成对彼诺修的激活后，彼诺修夺取控制权大杀四方的场景。

    可有一点林森不太明白的是，彼诺修并没有做出对先知不利的事情啊，保护先知的目的只是过程变化了，但方向是一致的啊。

    如果说先知也是被利用的，彼诺修也是被操控的，那这个人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森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最终只能感叹一句：“人心可畏。”

    战斗仍在继续，双方也都在源源不断的向着烘炉中丢弃生命。

    负责围观的林森看的眼花缭乱，不过很快就失去了兴致。

    他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静静的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出奇的是，这一次维多利居然没走，她跟在林森身边，就坐在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目光扫过整个战场，神色里却看不出一点点波动的痕迹。

    “你觉得这场战斗有意义吗？”维多利忽而问道。

    林森并不急于下定论，因为他只是旁观者，眼前这些参战者。

    数序化的生命也好，机械化的意志也罢，如果真的毫无意义，他们又何必互相残杀？

    “你觉得呢？”林森把问题扔了回来。

    维多利噗嗤一声笑了，虽然笑声干硬的厉害。

    “也许有吧，不然大家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维多利说着站起来，她指着远方继续说道：“那些华代表的其实并不是毁灭，而是绝对的自由，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林森点点头，他现在理解了。

    “能理解就好，一群信仰绝对自由的意志在进入数序世界后便不再甘愿平凡，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索取，都在变化，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里，数序世界千奇百怪，各种匪夷所思的人和事层出不穷，但得到肉体满足的人类因为贪婪而开始苛求精神意志上唯一和主宰！于是他们做了一件绝对不应该做的事……”维多利停顿了一下，手也放下来。

    林森看着远方那些亡命进攻的华，就像是看到了一群异种。

    “……他们的贪婪促使他们取代先知，并妄图以个人的意志主宰整个世界。”维多利说出了数序世界的悲哀真相。

    就像失去了引力的世界，总有那么些人在攀比中妄图跳到宇宙中去。

    “唯一即永恒……这种事避免不了的……当前人类文明延续的根基，是以进步为一切前提的，这种进步会堆积资本，让无形的金字塔矗立起来……”林森说着说着，忽然听下来，他看向维多利。

    维多利保持微笑，同时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构建了一个三角形。

    “你真聪明，这就是维欧蕊！人类赋予数序世界的绝对自由！”

    林森看到那醒目的三角形，无声的笑了，他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失去秩序的自由，其本身就是一场无止尽的进化。

    “后来呢？”林森追问着之前的故事。

    维多利继续道：“有疯狂自然也就有理智，不是所有意志都是为主宰而生的，所以，在一部分选择向金色鸟笼发起挑战的时候，另一部分人则选择了尊重秩序的降临，那也是人类文明第一次向往着‘死亡’、‘衰老’等等这些他们一直在抗争和拒绝的秩序进行祈祷。于是先知做了一个决定，她在彻底毁灭和自我制约中进行了一次选择，最后的结果是，秩序降临数序世界，挑战者成为了华，他们被放逐在荒凉之中，永生永世来反思自己因为贪婪而带来的罪孽，拥护者成为了彼亚诺的公民，他们在作弊者的帮助下建造城市，享受生活。”

    维多利的故事在这里结束了，林森听完之后，心情却很平淡。

    因为……尽管是第一次从维多利这里了解到这些真相，可其中所蕴含的道理林森却不是第一感受到。

    向往自由和拥护秩序，这两者看似矛盾，却又相辅相成。

    任何一个独立化的极端都会带来不可预知的结果。

    华为他们的自由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秩序中的彼亚诺公民也并没有真的得到他们想要的生活。

    先知的意志在诞生出维多利和维欧蕊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分裂，两种极端的碰撞造成了现在的这场战争。

    没有和颜悦色的谈判，任何一方想的做的都是取代，而非包容。

    ……

    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战斗从愈演愈烈最终走向了偃旗息鼓……

    当最后一台先锋级机甲倒下的时候，仅剩的01战斗区域上，彼诺修、深谙号和泯灭号被十四台辉煌级机甲团团围住。

    以米娅为首的机甲军团俨然胜券在握。

    可受损严重的深谙号依然坚持站在最前面，苏可可猩红的眸子里充满了愤怒与仇恨。

    而米娅他们却神色淡淡，每一个驾驶员都表情木讷，神色僵硬。

    “苏可可，作为叛徒，你的表现让我很惊讶。”米娅一开口就毫不留情的揭露了一个隐情。

    叛徒？

    这个词终于刺激到了连日来都处在半梦半醒状态的齐轩。

    他清醒过来，并震惊的看向苏可可。

    苏可可却不以为然的答道：“离开你们这群疯子是我做过的最好的决定，所以你不必惊讶，因为惊讶的还在后头呢。”

    林森起初站在很远的地方旁观，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警觉的嗅到了关键点，并迅速靠近过来。

    米娅机械的面孔无法顺利的表达惊讶，她只能用语调一致的声音答道：“哦？就算到了现在，你还认为自己有获胜的可能？”

    苏可可冷笑道：“那你以为你就一定能赢？”

    林森站在彼诺修头顶，看着两个女人拌嘴，才两句话就打了个呵欠。

    能不能快点啊……最近耐性消磨严重的林森已经彻底等不了了。

    然而……接下来的长达半小时里，两个女人一直都在拌嘴，完全没有要打架动手的意思。

    这场景耗的林森都快发疯了。

    不过还好，米娅终于意识到敌人是在有意拖延时间，于是她强制进入沉默，总算是结束了这场看样子不会有结果的争吵。

    齐轩已经听晕乎了。

    他也不关心结局了，或许就这么待在彼诺修体内也挺好的。

    自我麻木的他很快又昏昏欲睡。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甚至包括纵观全场的林森也没有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只见米娅驾驶的毒液奔着受损严重的深谙冲去的时候，殷零本打算上前保护，可还没等毒液抬起利刃，毒液的心口就被长剑贯穿了。

    而且，剑刃是从毒液的背后刺入的。

    突然的一幕不但再次惊醒了齐轩，也令苏可可措手不及，她故作镇定的拖延战术被识破后正打算殊死一搏呢！

    结果，背叛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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