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18 等价交换

    作为一名前帝国军人，韩文生本应与帝国共存亡，可是当他选择接受这份异常沉重的责任时，他的使命价值就远远的高于了他以往所信仰的一切。

    纪元历88年1月1日的上午。

    刚刚听闻艾辛瓦尔内部出现异化感染者并引发暴动的韩文生，来不及关心家人的安危，就被紧急调派到了新建完成的图拉雅实验基地，出任这里的第一任总督察长。

    这天天气很不好，靠近奥古海湾的图拉雅基地被皑皑大雪覆盖着，远远看去像是出嫁的新娘，它婉约而宁静的矗立在那里，一颗人造的中子星核心刚被激活。

    伴随轰鸣和刺目的光线，人造太阳冉冉升起，同时地面上的图拉雅基地也开始缓缓下落。

    站在维尔级战略部署舰上的韩文生默默的等待着，他身后的一群工作人员也个个神情肃穆，显得无比庄严。

    整座依照昏日城邦完美复刻的图拉雅基地用了二十七个小时才终于完成了最终沉降，然后昏日高挂，伴随机械的声音响起。

    “图拉雅已完成启动，请确认最终凭证。”

    韩文生闻言后，开启了所乘战舰的部署装载，数万名代号为0的白衣人跟随韩文生降落在空荡而潮湿的昏日城邦内。

    大雪融化后的寒冷令韩文生清醒的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他现有记忆中存在的骗局，而是真真正正的开始了。

    ……

    十天后，第一批总计一万三千名居民出现在昏日城邦的街头巷尾，这些人像往常一样随着晨阳高升苏醒过来。

    他们是第一型成样，稚嫩的就像新生的婴孩，不但记忆系统保留的基础构架十分的狭小，

    甚至于他们身体的基础免疫系统也十分的脆弱。

    这一批一万三千人完全都是由元样胚胎培养皿制造出来的，他们只能存活十五天，十五天后，监管人员会将没有在预定时间死去的成样进行强制回收，同时也会对这部分生命力表现较强的个体进行基因数据保留，针对其不稳定的信息进行收集和整理，确认异化是有利还是有害。

    一万三千人，听起来并不多。

    尤其是将他们投放在这种百万级别规模的城市中之后就显得更加微不足道。

    韩文生作为总督察长，他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图拉雅的计划中来，事实上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只是对所有这一切负有监督职责。因此韩文生在第一批成样投入的十五天内，每天都在城市中如一个旅人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着。

    88年1月17日上午，第一批成样表现良好，被约束的记忆让它们安然的享受着每一天，而且毫无危机感。

    但这仅仅是作为数据的整理结果，并不是真切体会的感受。

    起码对于韩文生而言，最初的那段日子真的很煎熬。

    他带着无数的秘密，看着这些外观外貌与常人无异，可思想却被一座无形的囚笼牢牢的锁住，让它们变成了井底之蛙一样的存在，并不会介意真实的世界到底是如何的，或者说，他们也如思想的奴隶一样，永远不可能得知自己正在遭遇什么。

    关于这一点，韩文生在选择欣然接受后和老者进行过很多次的探讨。

    韩文生的条件是“等价交换”，既然选择让我成为图拉雅计划的整体负责人，那么请务必不要在于我有所隐瞒，我要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老者没有用韩文生父亲的那句话搪塞，他很坦然。

    最基本的真相是100年。

    “一百年？”韩文生在加入图拉雅的时候就大概知道了一部分，但没想到会具体到这么精确的数字上来。

    “对，一百年，这是数据收集比对后得出的结果，人类科技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有很多以往依靠推演的逻辑数据已经可以被精确的采集替代了。”

    “那……不是还有很长一段路吗？我们……”韩文生欲言又止，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不会就这么简单。

    老者的笑容很平和，他答道：“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一百年对于人类而言的确不算很短暂，可于整个文明历史而言又仓促的好似焰火，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可我想，你应该是错误的理解了一百年这个概念。”

    韩文生打了个激灵，他背脊生寒，脑海中浮现的可能越多越多，也越来越糟糕，以至于他现在反而不太想听那结果了。

    可老者还是如实的说了出来：“一百年的时间是相对于整个人类而言的，并非代表着一百年后才灾难才会开始，实际上，灾难早已降临，只不过还十分轻微，连一片乌云都还没出现呢，可如果我们真的什么也不做，那么一百年后，最后一个人类会在这个星球上消失，人类的文明也就只剩下微不足道的痕迹，甚至连被其他文明发现和研究揣摩的可能都不存在。”

    韩文生明白了，他万万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可是为何到了现在，帝国和联政体还在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诬陷而开启战争呢？难道他们就！？

    不……

    韩文生立马就打断了自己这种耿直的想法，因为如果他这个后来者都能看懂这场战争的毫无意义，作为秘密领导图拉雅计划的那些人会没有注意到吗？

    可他们还是做了，还是不计代价的将无数条生命丢进大火，焚烧殆尽。

    这行为背后的意义韩文生暂时没有理解，可他隐约中能明白，这场战争绝对不是因为帝国否定人权那么简单。

    “那，目前的形势已经恶劣到什么程度了？”韩文生想了一阵后禁不住问道。

    老者取出一块特殊的晶体板，看了眼数据后答道：“目前的形势还算不错，第一批待隔绝人员已经全部归类完毕，他们将在下个月底全面完成在塞伯鲁斯穹顶内的定居，预计灾难爆发时间是十九年后。”

    塞伯鲁斯！

    韩文生神情不由得一紧。老者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住韩文生道：“虽然我们谁都不想接受，可这就是现状，而且，不说那么远的了，就拿你自身来说吧。”

    “我？”韩文生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如果是关于他人的事情，就算再怎么亲密也顶多是痛苦，可如果那苦难落在了自己头上，意味就彻底的变了，那将成为煎熬。

    “对，你，你的个人数据已经被精确化了，要听听看吗？”老者给了韩文生一个选择。

    得知死期是从出生一开始就必然要接受的，不过当一切成为常态并延展到没有概念时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可现在……韩文生觉得自己像是死囚犯，法官正在征询他的意见，要不要听听自己的死期。

    韩文生犹豫了很久，最终，他的回答是：“不必了。”

    老者点点头，他把晶体板复原，然后将缩小后的晶体核心放在了韩文生面前。

    “权当是一份礼物吧，虽然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

    韩文生看了眼桌子上的晶体核心，迟疑了一阵后，还是选择了收下。

    ……

    88年1月23日，第一批一型成样被完全销毁。

    昏日城邦又回到了它空荡而寂寥的状态。

    这一天，韩文生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他的手上拿着一枚晶体核心，那正是老者送给他的礼物。

    下午的时候，韩文生决定亲自去查看整个图拉雅的内部流程。

    两点左右，韩文生来到了绰号“渔场”的地方。

    这里是基础胚胎模型的原产地，大批的肉块一样的人形胚胎被打捞上岸，然后被单独装进培养模组中运往孵化场。

    渔场的原理属于最高级别机密，就算韩文生现在身为总督察长也无法获知，因此他只能默默的看着，看着这些如同工厂里生产的乳胶木偶一样的东西被不断的捕捞上岸，然后又分批运走。

    在渔场查看了大概半个小时后，韩文生就因为实在忍受不了那地方的肮脏阴暗和腥臭扑鼻而选择离开。

    他的下一站，是孵化室。

    孵化室是图拉雅的第二环，这里储存着原昏日城邦所有居民的基因序列，并已根据强度进行分类管理，并分批次，分型号的进行量化培养。

    目前第一型的元本胚胎已经被全部销毁，第二型的胚胎才刚刚提上日程，所以现在的孵化室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放眼望去时，只有密密麻麻的类似蜂窝矩阵式的储存格紧密的排布在孵化室的四周墙壁上。

    在孵化室呆了一阵后，韩文生莫名的感觉到一阵恶寒，明明是独自站在光亮处，可韩文生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数百万双眼睛正在暗处悄悄的观察着他。这感觉真实很不舒服，所以韩文生在孵化室只呆了不到十分钟就匆匆离开了。

    他的下一站，是孵化场。

    孵化场位于孵化室的下方，那是一片面积在十九平方公里左右的巨大繁育农场。

    元本胚胎与祖样DNA序列接触后，就会被放在孵化场的培养皿中进行培育，但这种培育的形式并不是一个生长的过程，而是一个基因序列复刻雕琢的过程。

    从渔场被打捞上来的人形基础胚胎会在这里拥有独特的外形外貌，最终被复刻成完美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只是一堆血肉白骨的躯壳，并没有灵魂。

    那么接下来，韩文生去往的地方，就是图拉雅的最后一环——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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