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虚假记忆

    他诽谤我啊，他在诽谤我啊！

    孟周一直都知道，周强的个人生活非常糜烂。

    不独他在进入青河坊之后如此，自从他初尝男女滋味之后，便已如此。

    可在今日之前，孟周都始终没有对这些记忆进行过仔细的梳理。

    他虽接收了周强的全部记忆，但这些记忆却都是散碎的，胡乱的堆砌在一起，一股脑的全钻进他脑子里。

    要想从中主动淘捡出一些有用的东西，就像是在一座垃圾山中寻找有可能被遗落的珠玉珍宝，是很不靠谱的一件事。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更重要的是带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孟周的日程从从穿越过来那一天开始，便已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自不会将时间耗费在这种事情上。

    他对周强的了解，都来自于几次关键信息的触发。

    这些关键信息，便如同磁铁一样，会将与之相关联的信息从“垃圾山”中吸附出来，并按照时间的远近自然排序，形成一个完整的“记忆串”。

    血咒书、婚书、遗书，还有夏青便都是这样的关键信息，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大致拼凑出了周强的人生梗概。

    当谭开明出现，并说出那样一番言语之后，孟周便陷入沉默之中。

    因为谭开明这个人，和他口中的媚香楼、芊娘，共同构成了有一个关键信息。

    周强从第一次进入凡俗郡城中的勾栏之地开始，他那长达三十多年在各勾栏瓦肆的旅居史，从凡俗郡城到青河坊的宿眠经历，全都清晰而直观的呈现在孟周的记忆中。

    其中绝大部分记忆，连周强这个当事人都已忘得干干净净。

    谭开明见孟周瞪眼看着自己，却对他说的“好事”始终不作回应。

    于是贱兮兮的笑道：“是不是高兴傻了？”

    沉默的孟周被这话惊醒，看向谭开明，却说了句很没来由的话：“给我四十枚中品灵石。”

    谭开明伸手掏了掏耳朵，像是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啥？你在说啥？”他再次确认了一遍。

    “给我四十枚中品灵石。”孟周再次平静的复述了一遍。

    谭开明瞪大双眼，直视孟周，不满道：“你没毛病吧？我好心好意的来报喜，你居然管我借钱！”

    面对他不满的嚷嚷，孟周却很平静的道：“你理解错了，不是借，是要，我没打算还的！”

    “你……你说什么？”

    “这一次，为了从黄执事那里过关，我打点了不少。

    而黄执事的脾性你是知道的，秉公执法！

    绝不会因为你这次打点了，下次盘点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时我若还想靠打点过关，出的血只会比这次只多不少。

    我立志努力，希望下一次能够顺利过关，你却偏要来拖我下水。

    既然如此，你就帮我把这一次，下一次，还有下下次的打点费用给出了吧。”

    “你……你……”谭开明一手指着孟周，一手捂着心口，似乎很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辈子，他见过无耻的人，但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你你你什么？要么拿灵石，要么给我滚！”孟周回了一句，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可很快，他就又把房门打开，对还站在院外保持着一手前指，整个人如同凝固了一般的谭开明，提醒道：

    “没事别再乱拍门，要是再有下一次，我直接告诉黄执事。”

    说罢，他再次将门关上，然后趴在门缝上偷瞄。

    谭开明那有些滑稽的动作并没有维持多久，在确认一切都不是玩笑和妄听之后，他收回了手，并盯着孟周的房间冷冷的看了一眼，便转身大步离去。

    看他离去的方向，不是回自家小院，而是径直向杂事院的大门走去。

    在确认谭开明没有闹事，而是选择安静离开之后，孟周的心情却没有变得更轻松，反而眉头紧皱，心乱如麻。

    谭开明本人，媚香楼和芊娘这两个名字，共同组合成了新的关键信息，让他解锁了周强的更多记忆。

    这些记忆中的绝大部分，连周强被人都早已淡忘。

    而最惹孟周注意的却是，在这些早被周强淡忘的记忆中，几乎所有都是自然淡忘。

    唯有一个例外，不是自然淡忘，而是，有人要他忘记！

    而这件事的发生地，就在媚香楼。

    对他做这事的人，正是芊娘。

    被遮掩的记忆本身，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特别，就是某次他难得的在媚香楼吃了顿“素食”，没沾任何“荤腥”，一个人在一个房间点了一壶茶，安安静静的坐到了天明。

    这行为本身不仅有些诡异，更是与周强的秉性严重不符。

    而更诡异的是，这段真实的记忆被遮掩，却又另有一段虚假的信息完美的覆在其上。

    而那段虚假的信息，便是他曾与芊娘有过一宿颠鸾倒凤的绝美经历。

    那一晚的美妙，对鏖战勾栏三十余年的周强来说，也是绝无仅有的。

    从那之后，他便对芊娘念念不忘，连交情并不深的谭开明都知道他想要和梦中情人再续前缘。

    现在，真正的周强已死，穿越而来的孟周终于窥破了笼罩在前身记忆中的迷雾。

    在窥破这层迷雾的一瞬，一股寒气便从孟周的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在这些新得的记忆中，他依然不知道血咒书是怎么到自己怀里的。

    但他确定的一点是，那本血咒书是在那段虚假记忆之后，周强对芊娘的念想最浓烈的那段时间忽然出现的。

    而这书本身就有将人心底最恶毒的念想勾扯出来的能力。

    本就在心底埋下了怨毒种子的周强，在这书的“培育下”，怨毒种子很快就生根发芽，化作了致命的毒液。

    有了这样的认识后再看那“恩客回访日”，孟周只觉心底发冷，寒毛直竖。

    他不确定谭开明的那套说辞到底是他自己编的还是媚香楼教的，但可以肯定的是。

    “这是个陷阱！”

    甚至很大概率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名正言顺的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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