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下课

    想必有人恨铁不成钢，想怒斥我是个怂货，我先回您一句，你大爷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凤九这第一课真的实在是太狠太丧心病狂，老王八蛋和二两七这一对哥俩，没有一个好东西！

    况且这第一课还有一个该死的要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我。

    恐高症治愈后的我，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要从四百多米高的金茂大厦上徒手攀爬下去，凤九已经没有了踪影，困在这里等天亮显然也不是办法，只有鼓起勇气搏一回了。

    此时此刻的我当然不可能像凤九那样如同一道闪电般在巨塔的墙面奔驰，但我依旧有超出常人许多的力量与敏捷，这当然是拜老乌贼的全套菜单所赐，事实上徒手攀爬金茂更重要的是勇气，而非技巧，这也是神偷凤九将第一课选在这的原因之一。

    我提醒自己注意三件事，第一是高空的风很猛烈，会影响我的落点；第二是金茂大厦墙体上如蛛网般密布的金属栅栏会很凉，手要避免低温的影响；第三是这攀爬的路线要经过规划，宁可绕路，也不能惊扰到大厦内部的人。

    事实上当我弯下腰将自己悬挂在魔都之巅的金属栅栏上的时候，我才发觉，力量巨大是如此的实用，我的身体轻的就像是一只纸鸢，而这回放风筝的人是我自己，金属栅栏果然很凉，但手掌依旧稳定与精准，我开始移动，就如同一只灵巧、轻盈的狸猫，攀爬似乎就像是我的本能。

    我依旧选择了凤九带着我奔驰上来的那个方向，这个角度月光照耀不到，因此相对显得隐蔽与黯淡，透过窗户上放射出的灯光，我能知道大厦房间里有没有人，当然也可能有人关了灯，坐在黑暗之中，这时候我敏锐的听觉就开始派上了用处。

    平生第一回，我找到了一个杀手的感觉，我就像是黑夜里的一个幽灵，没有人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无色无味又透明，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纵然是我开始在栅栏之间跳跃，落下的时候我依旧轻的像是一片羽毛。

    老乌贼的全套菜单，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将我训练成为了一个猎手。时间不长，五分钟过后，我纵身一跃，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轻轻落在地面上。

    “果然是你，传承我衣钵的不二人选。”耳边响起了凤九的声音，话音里是如此的欣慰与满足。

    “我居然真的办到了……”我喃喃自语。

    “九哥，这第一课到这就算完了？”我心悦诚服的叫了一声九哥，不仅是因为凤九比我年长，更是货真价实的江湖前辈，还是一个济世恤贫的义贼，就这一身惊世骇俗货真价实的本领，就足够获得我的尊重。

    “第一课，就算完了，这不仅是恐高症的治疗，更是一次测试，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必须得说那老王八蛋真的是有一套，你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废柴，短短时间内，竟然有了脱胎换骨的质变，还有这治恐高症的法子虽然丧心病狂了些，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所以这第一次测试，你满分完美通过，我确信你现在能够学会我这门追星逐月的基础部分，当你斗气产生之后，进阶的部份也必定水到渠成！”

    凤九回答的斩钉截铁，我自己都如堕梦中，难以置信。

    “九哥，你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斗气这玩意，对我而言，就像是电影里的魔法一样，只能远观，不可触及，但是基础的部份，请相信我，不论多艰难，多辛苦，我一定会练好的！”

    “你饭量如何？”凤九听了我的话，双眉稍微皱了起来。

    “一般。”这是实话。

    “密切关注你的饭量，沉睡着觉醒饭量会大增，你确实也有些让人费解，我当年根骨跟你现在差不多，已经有斗气诞生于体内了，怎么你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呢？这事，你得好好问问老乌贼，我也没有更可靠的答案。”凤九严肃地说道。

    “好，九哥，你的追星逐月基础部份如何练习？”

    “这诺大一个魔都，从此都是你的跑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你的双脚永远不要碰到地面。”

    双脚永远不要碰到地面，凤九居然还说这要求很简单？我用一种白日见鬼的眼神看着他。

    “这第一课的意义在于，让你知道，任何一栋建筑都是可以被征服，被我们踩在脚下的，我们姑且暂时将速度放在一边，从某地抵达某地最快的路线是什么？”凤九将烟斗叼在嘴角，像是校园里儒雅而睿智的先生，正在耐心的传道授业解惑。

    “飞机最快！”我回答。

    “问你最快的路线，不是问你哪种交通工具。”凤九有些哭笑不得。

    “那必定是直线最快。我讪讪的回答。

    “没错，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所以直线最快，但无论是行走、奔跑、驾车、航船都受制于道路与地形，无法做到笔直的前进，我被人称作跑路第一，不仅仅是在速度上占据优势，更因为我的行进路线永远是直线。这么说，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你的意思，要全地形无障碍通过？不仅在速度上要全面占据优势，哪怕在路线上所耗费的这点时间也要分秒必争？”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事实上要双脚永远不碰到地面，无需斗气就能办到，这是我自己十一岁亲身尝试过的经历。”凤九说得有些动情。

    “……”我沉默。

    “我这根指头是怎么丢的，想必老乌贼都告诉你了？”凤九微笑着问我。

    他一边问，一边用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那已然愈合的肉疙瘩，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根与右手对称的大拇指，我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了烟，自顾自的点起了一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

    “我幼年时曾遇到过一位奇人，替我算过命，二两七钱的骨重命格，命贱如草芥，注定一生孤苦多舛，天生是个做贼的命，所以老王八蛋喜欢用二两七来挤兑我，其实，有何不好呢？一样米养百样人，老子这样的飞贼，平生没有做过一件丧尽天良的亏心事。”凤九话说得风轻云淡，实则是豪气干云。

    “我十一岁那年，失手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记的很清楚，偷的是肉，那时节肉是凭票供应的，金贵的很，若是少了那块肉，卖肉的就要拿自己家的肉票用来赔给公家，所以抓住我的时候，卖肉的很生气，那么大一块猪肉，假如要他赔，意味着他们家今后半年都没有肉吃，所以他抓住我时，踢我打我还不解气，抄起卖肉的屠刀，砍了我一根手指，那截指头并没有捡回来。我当夜对着鲜血斑斑的左手立下一个誓言，这辈子绝不会再被人抓住。我越来越喜欢高处，迷恋高处，高不仅意味着安全，而且风景秀丽，我告诉自己，双脚永远不要碰到地面。十二岁那年，我办到了这件事，以你如今的根骨，欠缺的只是攀缘的技巧，而这恰恰正是我这门追星逐月的基础部分。”

    我无法想象在那个苦难的年代，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仅仅因为一块猪肉就丢了一根手指头。

    “这世间有些缘法，一饮一啄，皆是前定，多少年前的事了，放下吧。听了这个故事如今你对双脚不要碰到地面这件事有没有增加一点信心？”凤九微笑道。

    我用力点了点头，假如当年年仅十二岁孤苦无依的凤九能做到，我为何做不到？

    “这第一课就到这里吧，要做到双脚永远不碰地面，吃些苦头那是在所难免的，有时候摔到头破血流，骨断筋折也是家常便饭，我倒不怕你半途而废，只是依旧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勉强自己，要知道，即便以你现在的根骨，有些过于沉重的伤势，仍然会留下终身的残疾，严重时依旧会丢掉性命，这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希望你能顺利的掌握追星逐月基础部分的技巧，从而真正打开那扇神奇而不可思议的速度之门。”凤九和颜悦色，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我明白，九哥你放心，我这人最是怕死，轻易不敢也不会撒手人寰。”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故作轻松状。

    “怕死么？我看未必。只是怕死的毫无价值而已吧。”凤九微笑，不置可否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还是那句话，一样米养百样人，人跟人是不同的，我能教你的只有这点跑路的本领，其他的事，你率性而为，该怎样就怎样，你千万莫要学我。”

    “九哥，老乌贼那顿高阿婆臭豆腐什么时候给你兑现？”我一阵哑然，凤九看似粗犷、豪放，实则内心细腻面面俱到。

    “不着急，等你有了斗气，真正的学会了追星逐月的身法再来兑现不迟，这世间有些东西值得等待。”

    “那这就算下课了？我就回家了，九哥？”我想的是既然没有什么秘笈要交给我，那我就回家思考要如何双脚永远碰不到地面这件事。

    “我送你一程，也好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双脚永远不要碰到地面。”话音才落，我右手腕猛地一沉，我又身不由己的变成了一只人形纸鸢，只是这回，我并没有害怕的闭上眼睛，而是仔细的观察着凤九每一个动作的细节，试图找出他之所以能够扶摇直上九重九，摆脱地心引力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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