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哟!人挺多呀!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蜀地茶楼字数:5466更新时间:24/10/13 22:44:57
    翌日,卯时初。

    咚,咚,咚。

    天还没亮,王令所住的别院院门便已被人敲响。

    听到响动的王令猛然惊醒,还以为昨夜里那个黑衣男子又找上门了,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但当听到大武的声音在外头叫门时,眉头重新舒展,将长衫随意披在身上,起身走出房间,打开了院门。

    开门的那一刻,他不由得愣了愣,除了大武以外,远处停着一顶轿子,外加四个轿夫,轿子上挂着一盏灯。

    而轿子旁边还有......一头驴???

    “公子,该去应卯了。”大武憨憨的笑了笑。

    衙门卯时会有对衙役和吏员进行点名,查点到班人数,也就是点卯,到衙门听候点名则叫应卯,跟“上衙”意思差不多,前者更像是走个流程,只是为了点个名,因为一天只点一次名,往往应卯结束后,个别老油子就找不到人了。

    王令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官轿,曹庸正掀开轿帘看向他。

    “走吧,我送你去街道司。”曹庸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天还未亮的关系,四周寂静无人,王令却听得很清楚。

    “稍等我一下,我洗把脸。”说完,转身回到房间。

    半刻钟都不到,他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回来了,散乱的头发随意束在脑后。

    “公子神速!”大武惊叹道。

    王令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少拍马屁,走吧,曹大人等着咱们呢。”

    其实大武真不是在拍他马屁,一般人早上起来都需要洗漱、整理头发、穿戴衣冠,这三样都比较耗时间,越是有身份的人,收拾得越是细致。

    大武觉得,也就只有像他一样的糙人,一捧凉水一块擦脸布的洗漱速度,才能快过王令。

    可王令却一只手收拾得极为整齐利索,那身黑底红纹的劲装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极为顺眼。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曹庸的轿子边上。

    “曹大人。”王令对轿中的曹庸行了一礼,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曹庸颔首,轻笑道:“街道司虽然不远,但也要走一会儿,让你像个下人一样跟着轿子走不合适,我让大武把府上的驴牵来,暂且当你的坐骑。”

    这时,大武牵着毛驴来到他身旁,把缰绳递给了王令。

    看着这头除了嘴巴和肚子是白色外,通体黝黑的小黑驴,王令的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问道:“府上没有马吗?”

    曹庸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惭愧笑道:“说来惭愧,本官那点俸禄,都被小女拿去救济穷苦人家了,家底薄养不起马。”

    还真是个女儿奴,管钱的事儿都交给闺女了,宝贝女儿也是真做得出来,把老曹那点俸禄全拿去救济穷人了,可怜的曹大人呐,同样是当官的,别人出门高头大马,你却只有这么一头毛驴?!幸好还有一顶官轿,才没失了体面啊······王令暗暗心疼起这位知府大人。

    曹庸:“走吧,你虽然不用点卯,但早去一些终归会给别人留下一些好印象。”

    王令颔首。

    来到小黑驴身边,刚要翻身上马,啊不对,应该是上驴,他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似乎不太方便,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

    大武极有眼力见,赶忙凑到王令身边说道:“公子,我托着你。”

    王令欣慰地笑了笑,在他的帮助下,终于骑上了这头小毛驴。

    然而,不管他怎么驱动,这头驴就是不走,大武帮忙在前面生拉硬拽,也仅仅是勉强挪动了几步,,胳膊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了,可见他使了多大劲。

    不管是曹庸还是王令,又或是四名轿夫,看着一人一驴角力,都傻眼了。

    王令尴尬问道:“这驴...一向如此吗?”

    曹庸想了想回答道:“许是太久没人骑,在后院养出性子来了,这可难办了呀,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赶不上点卯了,要不...王小哥跟在我的轿子后面走着去吧?”

    王令:“无妨,我有办法。”

    他先是制止了还在和驴较劲的大武,确实看出大武力气大了,王令怕自己在不拦着他,这头倔驴的脑袋就要被他生扯下来了。

    他让大武取来竹竿、短绳和一根胡萝卜,组成了一根钓竿,只不过别人钓鱼,他钓的是驴。

    黑驴看到眼前出现一根胡萝卜,向前两步却发现自己够不到,然后就一直走一直吃不到,形成了死循环,王令优哉游哉的坐在驴背上,对着身后的曹庸等人说道:“走吧!”

    曹庸怔了怔,旋即笑道:“有趣。”

    大武赶忙追上去,连自己老爷都不顾了,跟在王令身边走,一只手牵着驴嘴上的辔头,另一只手冲着王令竖起大拇指:“公子真聪明,这法子可真好使。”

    “不是我聪明,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的,以前有个农夫往城里送货,但拉货的驴怎么都不肯走,于是他便想到了这个办法,我不过是借鉴了一下。”王令解释道。

    大武虽然听明白了,但还是坚持道:“老爷都想不到的办法,让你想到了,就是公子聪明。”

    王令哑然失笑,不再解释。

    这时,曹庸的轿子也赶了上来,曹大人掀开轿帘对王令说道:“我先带你去街道司,到了那里以后把你交给小鱼,随后我便回知府衙门,加入街道司该走哪些流程,由她来引导你。”

    王令浅笑致谢:“那便有劳曹大人了。”

    曹庸颔首。

    走着走着,王令忽然看向街边的角落,不禁皱起眉头。

    几个抱团取暖的流民,正缩在角落里熟睡,他们身上穿着破烂的单衣,只有一张草席勉强抵御风寒。

    一路上,类似的场景越来越多,有几个被驴蹄子的哒哒响动惊醒,看到骑着黑驴的王令,以及他旁边那顶官轿后,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眼中满是惧怕。

    “唉,两国交战,苦的永远是百姓,我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庇护这些流民,让他们不至于饿死。”曹庸叹息道。

    王令沉声道:“曹大人已经尽力了,只是不知,今日青州尚且能保定州百姓,来日兵临城下,青州百姓可有退路?”

    意思是,青州有曹庸这样的父母官,但是不敢笃定其他临近的州府,也有像他这样的官员。

    曹庸听出了王令的弦外之音,无奈道:“若真有那一天,青州以南接壤沄州和宿州,我与沄州的官员没有往来,但宿州知府是我在京城时的故交,他素来清正,或许可以。”

    也就是说,祁州不可能接纳流民,或者他觉得流民到祁州以后,得不到妥善的安置······王令在心里对曹庸的话做起分析。

    两个聪明人,有些话虽然不好明说,但并不阻碍他们之间的交流。

    感受着流民看向自己的眼神,王令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昨日,他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如今却成了他们眼中畏惧的存在,不由得让人心生感慨。

    ······

    卯正。

    街道司衙门前聚集三三两两应卯的侍城人和吏员。

    他们看似聚拢,实际上分为几个区域,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站在最边上的一撮人,正是昨日帮王令解围的二房的侍城人,汤小鱼站在最前面,身后站着左玉城等一众侍城人。

    “大房三房现在越来越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明明我们才是二房,点卯时应该站在前列,却被他们排挤在最外面。”汤小鱼身后的一名侍城人不满道。

    接着那名被汤小鱼唤作三哥的侍城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其他三房也是一样,刚才我就往里走了两步,四房的张占义和六房田明,故意挡我的路,不让我进去。”。

    他本名谢三斤,只因他是早产儿,生下来时才三斤多,另外在家中又是行三,原二房总旗没有升迁之前,他在二房众人中,年龄也仅次于总旗和左玉城,所以年纪小的晚辈都叫他三哥,而比他的人则直呼老三。

    谢三哥是个暴脾气,之前若没有左玉城拦着,他已经动手了。

    汤小鱼越听越气,秀眉紧蹙,又大又亮的水眸涌上一层怒气,看向衙门口的侍城人们。

    前任二房总旗还在的时候,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他们二房的人,也只与大房和三房的人不对付,现今有传闻,下一任二房总旗可能会是汤小鱼,大部分人是不服的。

    街道司六房六个总旗,这六个位置每一个人都可以竞争,好不容易空出来一个位置,凭什么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占了去?

    起初只是二房的侍城人自己在传这个事,但其他五房的人对此嗤之以鼻,只当二房的人是关起房门做白日梦,所以依旧只有大房和三房的人在找事。

    但是昨日有确凿消息传来,说有个连曹大人都奉为上宾的老乞丐,三言两语就定了二房总旗的位置,打算在下个月例选时,由汤小鱼和另一个黄毛小子中的一人填补二房总旗的空缺。

    这一下四五六房的人也不干了,而有了这三房人的加入,大房和三房的人就变得更肆无忌惮了,这也就出现了眼前二房众人被排挤在外的场景。

    再这么下去,一会儿点卯,原本该站在第二排的二房众人,就只能站在最后一排喊到了。

    汤小鱼紧了紧手中的大刀,刚要拖刀上去理论,左玉城急忙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汤小鱼:“玉城哥你放开我,你让我过去!”

    左玉城劝道:“下月就例选了,切不可把关系闹僵,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他们。”

    说完,他便看到少女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犹豫,他继续补充道:“你不是要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吗?只需再忍耐一月,我们定能帮你坐上总旗的位置,切不可因为一时鲁莽,葬送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以后,汤小鱼的娇躯明显颤了下,变得安分了许多。

    汤小鱼的志向是什么呢?

    是成为街道司指挥使,守护青州的百姓。

    想要事先这个目标,就要不断往上爬,只有这样才能站在高处,为底下的人遮风挡雨,这才是为官之道,是她父亲曾经说过的道理。

    听到左玉城的话,其他人彼此看了一眼,纷纷说道。

    “对啊,小鱼,我们没什么的,兄弟们也就忍一个月鸟气而已。”

    “不就是站在最后一排嘛?老子还乐得自在呢,站前面动都不敢动,后边反而可以站的懒散点。”

    “以后看见那帮狗东西,我们绕着点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都是一个衙门里的人,绕不开的吧,这要是被堵到,岂不更难堪......”

    最后一人说完,意识到自己失言,环顾四周,全都是同僚准备吃人的眼神,连忙噤声。

    “打他!”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围在一起,将那人一通暴打,什么黑虎掏心,猴子偷桃,断子绝孙脚,啥损招都用上了。

    汤小鱼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一层水雾遮住了少女的美眸,视线逐渐模糊。

    “你们......”

    二房的所有人都知道汤小鱼的志向,也都想帮助她实现理想。

    汤小鱼十四岁入职街道司,当时所有人对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小丫头瞧不上眼,胆大的甚至还会调戏她两句,二房的人对她这个关系户也多有不满,但是汤小鱼用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折服了他们,屡破奇案不说,武力也仅次于前任二房总旗,入职半年就升为小旗官。

    加上这个汤小鱼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管谁有困难,她都会竭力帮忙,久而久之,二房的人对这个少女心服口服。

    前任总旗调走后,二房逐渐以汤小鱼马首是瞻,也都希望能是她接替总旗,二房并不是只有汤小鱼这么一个小旗官,其实左玉城也是,至于为什么都支持汤小鱼,而不是选择更沉稳老练的左玉城?

    因为左玉城也支持汤小鱼。

    这时,几个侍城人向着二房众人走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两片唇瓣上薄下厚,身材健壮如牛,脸上挂着令人恶心的邪魅笑意,他打趣道:“哟,这不是二房的诸位吗?怎么在这边玩闹啊?我们也想和二房的兄弟玩闹一番增进感情,不知能否让我们也一人踹上一脚啊?”

    此言一出,这群人哄然大笑起来,而二房的人个个面色铁青。

    汤小鱼秀眉倒竖,怒视着说话的那人,沉声道:“张占义,你想挑事?”

    张占义还没说话,另一人向前一步说道:“汤小鱼,你说你,一个女儿家,偏偏喜欢在男人堆里插科打诨,我看你是跟男人滚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养的你这性子也跟男人一样,我们怎么就挑事了呢?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来和二房的兄弟增进感情的。”

    “田明!你不要太过分了!”谢三哥暴脾气压不住,险些就要拔刀。

    说话的这两人,就是之前阻拦他的张占义和田明,分别是四房和六房的小旗官,与汤小鱼同级。

    他们话里话外暗喻汤小鱼不洁,别说谢三斤了,二房的侍城人没一个好脸,就连一向沉稳温和的左玉城都皱起了眉,怒视二人。

    张占义淡淡的瞥了一眼暴怒的谢三哥,鄙夷道:“我说些谢老三,你这么暴躁干什么?是不是你们的汤小旗这几天没喂你呀,给你憋得够呛吧?”

    此言一出,再次引得张占义身后的侍城人肆意大笑。

    “我去你妈 的!”辱他可以忍,侮辱他们视作亲妹妹的汤小鱼,三哥表示忍不了。

    张占义和田明二人,皆是嘴角一挑。

    暴脾气的谢三哥,骂骂咧咧的冲向张占义,作势就要撕了他的嘴,。

    却被汤小鱼出言呵退:“三哥,住手!退回去!”

    二房的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劝阻谢三哥的会是汤小鱼,就连左玉城这次都没打算阻拦谢老三,二房没有谁能够容忍汤小鱼受这么大的侮辱。

    “可是小鱼,这帮狗东西太过分了!”谢三哥愤然道。

    汤小鱼沉声道:“我让你回去!”

    谢三哥虽不甘心,但还是乖乖退了回去。

    张占义田明二人相一眼,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他们其实更想谢老三打过来,这样就能趁乱将矛盾升至群殴,等到双方彻底撕破脸互殴的时候,他们身后大房三房的人就能顺势加入,到时候二房的人就有任他们践踏的份。

    即便是指挥使大人怪罪下来,他们也可以说是谢老三先动的手,二房没有总旗,只有两个小旗官撑场面,连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都没有,最终吃亏的是哪一方,不需多说。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将挑衅的目标定在谢老三的原因,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炸。

    只可惜汤小鱼没能让他们如愿,让他们有些失望。

    汤小鱼:“你们要是没其他事,就走吧,二房和你们没有感情可以用来增进,但你们如果还想嘴 臭的话,我现在立马告到指挥使大人那里,看看到时候咱们谁更难堪。”

    二人面露难色,他们相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犹豫之色。

    他们还真不敢直接闹到杜明堂面前,他们都知道汤小鱼和曹知府的关系匪浅,谢老三没动手,现在理亏的是他们,指挥使不可能不卖知府的面子,到时候免不了要责罚他们二人。

    远处看热闹等待入场的其余侍城人,搞不懂怎么还没打起来,明明刚才已经看到谢三斤要动手了,怎么又回去了?

    正疑惑间,忽然远处传来哒哒哒的响声。

    侍城人们侧顾张望,看到一个比张占义还要高大的家仆,手里牵着一头黑驴,旁边则是一顶官轿,这顶官轿他们都是认识的,只是那驴背上的一人太过吸睛,让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轿子里的那个人。

    驴背上的年轻人一手缠着绷带吊在胸前,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根竹竿,竹竿上吊着一根胡萝卜,年轻人优哉游哉的模样,让人好生羡慕。

    “哟!人挺多呀!都是来迎接我的吗?”年轻人打趣道。

    迎接你?你他 妈谁啊?众人脑海中皆飘过类似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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