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醒不来的梦

    福禄州，福鼎山。

    山寨中，赵无疆面色凝重坐在床榻之上，静静查探王曦如今的情况。

    正如他一开始诊断的那样，王曦体内一切正常，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醒来。

    温雨和王神通护在赵无疆左右，在另一处床榻上，躺着被救治醒来的老道人张临道和重伤未愈的武卫甲二。

    老道人张临道悠悠醒来之后，看向赵无疆的目光充满了复杂，他之前强行窥探到了一缕天机。

    他捂着胸口，缓缓坐起身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赵大人，对于曦月女侠的情况，老朽倒是一直有个猜测。」

    赵无疆侧目，他知道这个老道人张临道不但是个道士更是个术士。

    见赵无疆望来，张临道微微躬身，才娓娓道来：

    「曦月女侠之所以至今未醒，很有可能是被术所困。

    术士中有术名魇，魇既可以让人凭空产生幻觉，又可以让人深陷梦境之中。

    江湖盟中剑冢曾有人中过此术，是李家两兄弟，李呈浩和李呈瀚。」

    剑瞎子李呈浩？

    赵无疆蹙眉，只听张临道一声叹息，随后接着说道：

    「大约十年前，两兄弟曾寻仇家去往长安。

    回来之后的某日，李呈瀚喜得贵子宴请乡亲，可就在宴席之上，两兄弟不知为何突然发疯，杀向亲友，那时弟弟李呈瀚和哥哥李呈浩已然是超凡强者，寻常乡亲怎么能够抵挡？

    那一天呀，死了太多人，李呈瀚更是杀了自己的爱妻和幼子，最后醒转，接受不了，自刎当场。

    而李呈浩则用剑划破自己的双目，避免再深陷幻境之中，成了剑瞎子，十数年来，一直行侠仗义想要弥补过去。

    后来我们才得知，他们两兄弟皆中了术士的魇术，才变成了那样。

    如今曦月女侠的的情况，很像中了术士的魇术，只不过她是深陷梦境之中，醒不过来。」

    「那如何能解？」赵无疆沉声道，他感受到了术士术的诡谲，一个强大的术士翻云覆雨轻而易举。

    张临道：「剑瞎子李呈浩的方法是不让自己看到幻象，如今曦月女侠是深陷梦中，那么只有把她从梦魇之中拉起来。」

    「如何做？」

    「赵大人身负紫气，是助曦月女侠醒来的最佳人选。」张临道知道自己观星象看到的紫气就是赵无疆。

    「紫气大多诞生在天潢贵胄之中，或者背负极大气运者亦可身负紫气，紫气有浩然之力，可破虚妄。

    而魇便是虚妄的一种。」

    赵无疆看着张临道不修边幅的老脸，如今换上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像极了走街串巷起卦算命的道人。

    「老朽不才，侵Yin术之一途多年，也创有一术。」张临道此刻满脸红光，他干咳一声，道：..

    「此术名为大被同眠，可让一人进入另一人梦中，两人同做一梦，这样赵大人便可以揪出曦月女侠的梦魇。」

    「术之一途确实波云诡谲，博大精深。」赵无疆由衷感慨。

    无论是武媚娘身上的有道守宫砂之术，还是如今张临道自创的这个大被同眠之术，都能让人感受到术士剑走偏锋的厉害之处。

    「嗐，确实博大精深，但如今术之一途落没不少呀，想当年袁天罡大人还在之时，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术层出不穷，让观者无不大呼神迹。

    如今能踏入术之一途者太少，那天罡地煞势力幕后之人，若老朽所料不差，必然也是个术士。」

    张临道一番感慨，「赵大人，等下老朽便施术，赵大人可放宽心神。」

    赵无疆颔首，温雨和王神通护在一旁，他倒也安心。

    张临道拿出了他的罗盘，罗盘只有巴掌大小，其上已然有了几道裂缝，他爱惜地摸了摸，随后开始拨弄罗盘，手指不断掐诀，面色愈发凝重。

    这是赵无疆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术士施展术，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看跳大神一样。

    「赵大人，速去！」张临道一声大喊。

    赵无疆神色疑惑，他没有丝毫感觉，但就在下一刻，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恍惚，随后缓缓躺在床榻上，身旁是恬静的王曦。

    张临道看着缓缓睡去的赵无疆，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大被同眠之术，是他在剑瞎子身上的悲剧发生后，特意苦思冥想出来对付魇的。

    ......

    赵无疆只感觉自己身躯不断向下跌落，四周是翻涌的雾气。

    不知多久，他重重跌落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中，尽管他视线无法穿透雾气，但是他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感应。

    他顺着感应缓缓走去，穿过雾气。

    出现在眼前的，是记忆中熟悉的场景。

    此刻，他站在长安城安顺赌坊内，四周是倒下血泊中的赌坊打手，他看到王曦呆愣愣站在前方。

    「王曦...」

    赵无疆轻轻唤了一声，但前方的王曦没有丝毫反应。

    他缓缓走近，靠近王曦，才发现王曦美眸中是纷乱的血丝，有一种深深地疲惫感，对于他的到来置若罔闻。

    四周都是倒下的尸首，他不知道王曦楞在这里干嘛，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将这个状态的王曦唤醒。

    突然，一个人影踉跄奔来，赵无疆认得他，是长安安顺赌坊的坊主。

    坊主在奔逃，赵无疆顺着坊主惊骇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持刀的少年冲出，满脸怒气，浑身血迹，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少女，清丽脱俗的面庞已初显倾城之色。

    这是......赵无疆明白了过来，这是过去的自己和王曦。

    你在看这个吗？赵无疆看向一旁眼眸都是血丝的王曦，他发现王曦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少年赵无疆浑身疲惫，与坊主厮杀，很快就用手中长刀手刃了坊主，紧接着又攥紧长刀补了两刀，随后便力竭瘫软在地。

    少女王曦神色焦急，想要去扶起少年赵无疆，可此时的少年赵无疆已然瘫软如烂泥，没了气息。

    少女王曦拍打少年赵无疆的脸庞，泪水夺眶而出，随后她给少年赵无疆吞服了天水。

    一众人马举着火把蜂拥而至，火光驱散黑暗，少年少女已无处可藏。

    「赵无疆，等我！我去叫人来救你！」少女王曦不断喃喃，向后退去，深深看了一眼赵无疆，消失在夜色中。

    「唉。」赵无疆作为旁观者，看着自己过往的记忆，有一种熟悉，更有一种生疏。

    但他也才明白过来，对于王曦来说，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深切后悔，后面自己被送入宫中，王曦自然找不到自己，便一直悔恨。

    赵无疆身侧的王曦娇躯开始颤抖，她看着少女王曦将少年赵无疆拉下，声音带着哭腔，带着凄厉：

    「不，不要走，带赵无疆一起走，不然你就找不回他了...不！」

    王曦想要冲上前去，扶起倒在血泊中的少年赵无疆，可任凭她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

    雾气不断翻涌，宛若此刻王曦的心绪，画面如镜子破碎，随后又重新组合在一起。

    场景还是安顺赌坊，四周是倒地的一具具尸体，一道身影踉跄奔出来，是赌坊坊主，身后跟着少年少女。

    梦在不断轮回，回忆中的遗憾宛如梦魇不断抓着王曦沉沦，她一遍一遍想要救起当初的赵无疆。

    人们都在不断地往前走，可总有人沉沦于过去，她们不是不能醒来，而是不愿醒来。

    对于王曦来说，此后的她，失去了与她一起仗剑天涯的赵无疆，失去了两人的相识相知相历相爱。

    她当初做了个对的决策，却得到了一个自己遗憾苦闷的结果。

    「傻姑娘...」赵无疆轻声喃喃，一把抓住了冲向血泊中少年赵无疆的王曦，他周身的紫气愈发浓郁，与灰蒙的雾气构成梦中世界泾渭分明的两色。

    他将王曦紧紧搂入怀中，缓语柔声：

    「过去的我们错过了，但将来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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