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5章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1)

    “天骄……”带着捷报，陈旭一步步走向徐辕，语声却和心情一样喜忧参半。

    徐辕伫立在帅帐案前，负手背对着他，身影伟岸却孤寂：

    “是敌人的消息？还是……主公的？”

    决战后，林阡就没露过面。

    大获全胜时发现主公不在，盟军还以为他只是去整理心绪，

    然而一天，两天，他始终不曾出现……

    厉风行叶文暄杨宋贤等人沿着莫高窟和哈拉诺尔湖找了极久都没音讯，何慧如、洛轻衣和段亦心则已突破沙州范畴向天南地北，都意念坚决称，无论寻到哪里都一定会寻到他。

    独孤清绝宋恒完颜瞻完颜彝之所以故作常态，只是怕影响盟军。

    但传言压不住，小范围内，仍然猜测四起。

    有人曾亲眼看到乃蛮五帝被一刀打趴的同时，林阡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黑洞吸了进去――“该不会被剑灵剑鬼抓走了？”“可是，剑灵剑鬼被镇压了啊！”“抑或我们以为阵法没崩坏，实际上阵法还是崩坏了？主公乌鸦嘴真把自己给挫骨扬灰了……”“滚犊子，你才乌鸦嘴。”

    有人曾亲眼看到歌璧和狗鲨二号苏醒时，林阡脸上那稍纵即逝的沉痛和绝望――“也有可能，主公是自己放弃了？因为打完这一战，一切就都结束了，七国尽败、天下太平，主母也不在原地……”“主公……殉情去了？”

    不管他们怎么据理力争自己的“亲眼”才是真相，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一个令全体盟军不安却无从辩驳的事实――林阡实现了对所有人的承诺，诸事安妥，无牵无挂，要么死了要么走了。

    “说的是给盟主接风洗尘，他怎么可能自己离开？！”金陵摇头说他绝对没可能这么突如其来地走。

    “他更不可能死，他是喝过青龙白虎血的人，只要自己不放弃，他就能永生。”说话的人初来乍到，来自河东魔门，姓燕名落秋。

    这几日，歌璧因为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林阡的关系，赖在盟军不肯走，柴婧姿察觉她不怀好意，于是与她各方面争奇斗艳。二人都是妩媚型美女，一个妖娆绝艳、销魂蚀骨，一个袅娜多姿、风情万种，本来不相上下不可开交，燕落秋一来，她俩就都安静了。谁比得了此女，媚态万千还自带端庄。

    燕落秋出现得如此及时，不像是闭关练琴于山林久矣，但众人也没心情去关注她这些年是真隐居还是假借口，只纷纷洗耳恭听她有关林阡的猜测：“他肯定没死、但也没走。只是，他看破了，看破活人和死物原是一样，看破永生就是永灭，入定断念、进了禅境，虽离我们很近，却与我们殊途……”

    敌寇匍匐，河清海晏，林阡入了佛门、懒理人间。燕落秋的推测，看似最贴切，可盟军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

    因为林阡从来不是个不负责任、不告而别的人，且不说盟军这么多知己同袍，这里还有他和吟儿的四个子女在！

    因为鸣沙山第五战，他林阡还有话没说完！徐辕解下冯虚刀，掷于饮恨长刀最后出现的地方：“不管怎样，盟军候主公归来，亲口说一声，七曜阵破！”万剑嘶鸣，全在等待那个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男人。

    ??

    徐辕本该猜到，林阡是最后一刀太强、自己把自己给带飞了。

    但徐辕在山东的婚礼上是刻意的，所以他没猜到林阡无意间这样失了踪……

    一招完虐乃蛮五帝与七曜阵后，林阡抢回和护住吟儿的身体，检查她没再受伤，方才安心，苦笑：“吟儿为了我，宋牢金牢夏牢辽牢，全都坐了一遍。”随之和吟儿一起被飓风掀走。

    在那一瞬，他也确实看见了歌璧和狗鲨二号的苏醒。生命的光焰在吟儿身上消逝，却在这些陌生人的身上亮起。说不伤怀，怎么可能：“吟儿，盟军都赢了，只有你输了……实则，是我赌输了，又输给屈出律那个杂碎。”

    他知道他的刀法已经告诉他，吟儿的魂魄大部分已经散入惜音剑。她从前聚似一团火，她如今散作满天星，还是一样陪伴着他和盟军的征程。所谓的复活，不是恢复人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而眼前的这块灵石，无论是真是假，都只是吟儿的躯壳、皮囊。

    明明大彻大悟，却为何悲苦犹在，

    还是没有真的四大皆空，吟儿，这是因为你我之间，还有太多事没做完！

    ??

    自古沙漠与清泉难共存，但此地却是个例外，

    湖水在鸣沙山的环抱里，状若一弯新月，形态光滑如丝绸。

    万籁俱寂，天中安静地飘起雪，近来气候是真的诡异，这本该是个初夏季节。

    他认出这里是敦煌的月牙泉，却想不通明明和莫高窟一线之隔，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在原地打转？

    就这样不说话背着吟儿一直走，走了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林阡才总算有些疲累，停下脚步将她小心放在地上，

    星河跟着沙一起流淌，他俯身凝望她，轻轻拂去她额发上的碎雪。

    吟儿，如果魂魄在剑、此为躯壳，到底要怎样才能合二为一？还有，这躯壳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定去寻你。如果是真，吟儿，月牙泉的大雪中，我看见了我们老去的样子。

    他在她身边躺下，十指紧扣如昔年：“吟儿，快告诉我，是真的，这样，至少还有希望……”

    在有眼泪的雪里，哪里都是你，抱紧你是我逃离的距离……“吟儿，不是说，要再生一个女儿，叫月牙儿的吗……”

    “嗖”一声响打破平静，就在他把持不住要作出侵犯灵石的行为之际，她的手臂断点突然飞出个明晃晃的武器，像是什么命刀似的，保护她不受异物入侵，阻止了他的荒唐举措。

    可她一向用剑，怎么会有命刀？

    “吟儿……”他一跃而起，又惊又喜，只因为这高悬于头顶的命刀，是他在火化她时砍断自己手落在她身边的饮恨短刀！

    失踪多时的饮恨短刀和他手臂一起提醒她，这是真的吟儿，这些年来，他和她永远互相守护……

    那么，天地迷宫阵里，惜音剑要杀吟儿的时候，这把饮恨短刀怎么没跳出来？也许，是知道林阡一定会作出双肩挑担的选择吧。

    触底反弹，希望重燃，林阡大悲大喜，笑将吟儿拥入怀中：“吟儿，是真的，还有八分之一口气。”

    体力很快恢复，当即将她背负：“吟儿，走，回盟军！”

    ??

    咄咄怪事。

    林阡记得这段漫长的岁月里，他和吟儿一直在鸣沙山的月牙泉打转，而下一段，却走在祁连山白雪皑皑的余脉上，望长城蜿蜒，雄关矗立，驼铃清幽，商队喧嚷……从月牙泉瞬移到玉门关本就离奇，那些影像中的人竟还可望而不可及，似乎是汉唐时的人物装束……

    巍巍山河，茫茫大漠，古往今来，沧海桑田，在眼前越来越快，愈发模糊，终成白花花、明晃晃、空荡荡的一片……

    ??

    好在有吟儿陪伴，带着回到盟军的执念，他在这异度空间里尝试了多次，成功了多次又失败了多次之后，终于还是遇到了故人。

    城关上，险些亡国的小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而小孩旁边按着这新兵肩膀说话的武将，正是沙州守护神，籍辣思义。

    “思义？”林阡试探性地开口，原也不确定是否回到现实。

    “龙首！是您？！”籍辣思义喜出望外，“回来了！”闻言，嵬名令公、辜听弦、封寒等人接连涌出，更有甚者要从那城关直接跳下来相迎。

    还好，大家都没变老，那应该没过去多久吧。

    “英雄惺惺相惜，天涯亦若比邻，他们所有人，从来都在随我开疆拓土。”就是这里了，这里就是他向曹王、向吟儿和盟军承诺过的可以俯瞰天下的地方，他终于带着所有人一起到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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