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莫鬼鬼说罢，拿出蒲团放在雕像外围，盘坐在其上，手中握住黑色石头，神识探入其中。

    入眼处是一座残破的城墙，墙壁上沾染的血迹干涸，凝成深褐色，黏在缝隙之中，掩盖在漫天黄沙之下，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儿，隐约窥出此处经历了什么。

    视线往上，城门上方的匾额缺了一角，歪歪扭扭的挂在墙壁之上，上面写着平江二字。

    莫鬼鬼对眼前的景象并不陌生，此处正是魔宝现世，引来无数杀戮的平江城，澹台琉璃便是在这里，由梵音加持下领悟了轮回，也是他成名之始。

    哀嚎之声顺着猎猎北风传过来，随着声音看过去，隐约可见城外几十里的地方，不少修士围在那里。

    她的意识好像一缕魂魄，慢慢飘过去。

    穿过围观的修士，只见数十个雷音寺的和尚围坐在祭坛之上，像是在做一场法事，而为首主持的，正是雕像上的菩提老祖，他手捧着金钵，神色肃穆圣洁。

    此前莫鬼鬼在无嗔的那块石头内，见到过类似的场景，不过当时澹台琉璃已然站在祭坛之上，与眼前见到的有所差别。

    正当她四下观望，寻找澹台琉璃的身影时，台上菩提老祖手中的金钵忽然生出异动，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哀嚎声，忽然放大了几倍，成千上万的魂魄从金钵的封印中逃脱出来。

    魂魄攻击神识，周围修士下意识捂住耳朵，封闭住识海。

    菩提老祖脸色微变，率先做的不是控住金钵，而是从逃窜的魂魄中精准抓到其中一个，再将周围封印起来，不让魂魄遁出。

    莫鬼鬼盯着被老祖护住的魂魄，赫然是无嗔的脸。

    “老祖，这该如何是好？”

    雷音寺的一个和尚脸上带着焦急，跑到菩提老祖身旁，颇有些手足无措，梵音无法渡化这么多魂魄，那他们该如何处置。

    菩提老祖收拢住所有魂魄，指了指围观的一位修士，对他招招手。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位身着紫色道袍的少年，懵懂地站在台下，看上去也没有料到菩提老祖会忽然叫上自己，按照他的指示，试探着走上前去。

    此人自然是少时的澹台琉璃，他顺着菩提老祖指的方向，战战兢兢地来到祭台之上，盘坐于蒲团。

    菩提老祖手指轻点，金色的经文环绕在澹台琉璃的周围，梵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落在他的耳朵里，慢慢形成一首奇妙的曲子，重复了三遍后，澹台琉璃睁开眼睛。

    作为音修，本命的乐器自然不会离手，澹台琉璃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玉萧，顺着指引吹奏了曲子，这曲子自然就是《轮回》。

    当上阙《净化》响起的那一刻，荒乱的魂魄逐渐安静下来。

    菩提老祖打开金钵，将收容的那个和无嗔一模一样的魂魄放出来，让他沐浴在曲子之下，净化身上的戾气。

    一曲终了，轮回之门出现在半空中。

    已经净化完毕的魂魄争先恐后的进入轮回之门，‘无嗔’看上去已经恢复了神志，回过头看了一眼，菩提老祖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朝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该入轮回。

    ‘无嗔’依旧是和尚打扮，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后，转身踏入轮回之门，身影缓缓地消散在视线中。

    “继续吹奏吧！”菩提老祖看着‘无嗔’消失的方向说道。

    澹台琉璃脸色煞白，却又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心脏狂跳不止，他看着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围观修士，意识到这是他的机会，强撑着不露出怯意，继续吹奏《轮回》。

    接下来的场景，便是莫鬼鬼此前在石头中见到的。

    澹台琉璃吹奏了几遍轮回，渡化了此处的魂魄，围观修士议论纷纷，时不时发出赞叹，在众人的盛赞之下，莫鬼鬼的意识慢慢模糊，从石头的景象中抽离。

    “怎么样？”

    莫鬼鬼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无嗔与林舒窈担忧的眼神，她摇了摇头，试图起身时才发现身体有些僵硬。

    “你盘坐在这里三天三夜了，连个呼吸都没有，再不醒来，我们都要强行唤醒你了，”无嗔与林舒窈一左一右扶起她，待她运行灵气后，关节活动起来，这才松开手。

    “三天？”莫鬼鬼讶异道，她还以为自己离开一炷香不到。

    “对啊！”无嗔点了点头，期间他还想参悟一下，可连石头都取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莫鬼鬼看向无嗔略作犹豫，“见到了···完整的过程。”

    林舒窈看着她的眼神，眉心一跳，视线在菩提老祖雕像与无嗔之间流连，察觉到一丝端倪，却只静静看着没有作声。

    “什么完整的过程？”无嗔追问道，“你怎么说话藏着掖着的！”

    “《轮回》虽不是澹台琉璃创作，但确实是由他领悟出来的，只不过是在一位前辈的指引下，”莫鬼鬼回忆着方才的景象，或许《轮回》是灵界的一首曲子。

    “前辈？”无嗔终于意识到什么，“菩提老祖？”

    “嗯，”莫鬼鬼点点头，“而且澹台琉璃送入轮回的那些魂魄中，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记得上次普方大师说过，你下界轮回，却并非真身。”

    也就是说，若是无嗔沾染戾气，魂飞魄散于玄灵界，很有可能死在九世轮回中，那便是涅槃失败。

    “所以，他下界是为了我？”无嗔垂下眼。

    虽说不敢完全肯定，但有八成的几率是为了无嗔，菩提老祖大乘期修士，对许多事情会有所感，若非生死攸关，又为何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悄悄下界而来。

    “待日后飞升，”莫鬼鬼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无需等待那么久，进入轮回秘境后，你的疑惑应当就能解开，先别想那么多。”

    “我们去找玄武前辈，”无嗔忽然抬头说道。

    “好，”莫鬼鬼答应，与林舒窈对视了一眼，本是她想搞清楚《轮回》一事，不想阴差阳错发现菩提老祖与无嗔的关系。

    玄武乃是整个玄灵界内，唯一一只从此界开辟起便存在的神兽，定能知道一二，莫鬼鬼本也想过去打探些消息，既然无嗔放不下此事，那便一起过去。

    三人辞别普方大师，马不停蹄地赶往妖兽森林。

    森林内的山谷三人也来了几次，但还是小白最为熟悉，由它引路，没有任何阻碍地进来，颇为熟稔地找到裘希修炼之所，与小黑玩闹在一起。

    玄武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三人的气息，放了他们进水潭。

    “玄武前辈，”无嗔一脸我心里有事的样子，一进来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道，“您可知道菩提老祖，大概十万年前，从此界飞升的雷音寺前辈。”

    “知道，”玄武打量着他，慢悠悠地开口。

    “您可知道···他、他来自哪里？”无嗔既想询问关于菩提老祖一事，又怕玄武所说的知道，与他知道的不是一件事情，将菩提老祖下界一事暴露出来。

    “灵界，”玄武活了一百多万年，无嗔这点心思一眼便看透，“你想的没错，他确实是为了你而来，因为算到你在下界有一场死劫。”

    “那他飞升，是回了灵界吗？”无嗔更想确定他是否安全。

    “我所看到的是如此，但他飞升灵界之后会怎样，我便不知道了，”玄武如实答道，“这里只是玄灵界，知道的太多对你的心境没什么好处，还不如想想怎么修炼，尽早飞升。”

    无嗔捻着佛珠，心内有些焦躁。

    尽管对此早有准备，可从玄武前辈嘴里确认这件事，还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大悲禅院，菩提老祖，雷音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为了自己做了许多准备。

    而此时，他也终于明白普方大师所说的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大悲禅院于他恩同再造，飞升灵界后了解这些事情，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您让我将您带到轮回秘境，接应的便是大悲禅院的修士？”莫鬼鬼心思微动，她一直在疑惑，玄武信不过九天门，即便进入了轮回秘境又能怎样，此时方才有所觉，或许它早已有所安排。

    “菩提老祖精通卜算一道，下界之时允了我一个承诺，若是顺利的话，大悲禅院的弟子会带我回到灵界，”玄武看了一眼莫鬼鬼，既然她发现了菩提老祖来自灵界，那自己的计划便隐藏不住。

    当年菩提老祖分神下界之时，与它做了一个约定，在玄灵界内一人一兽互不干扰，条件是日后它重回灵界时，定会助上一臂之力。

    一直以来玄武都不大理解什么意思，但出于对菩提老祖名号的信任，便也答应下来，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什么动静，直到前几年轮回秘境的消息传过来，玄武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它要做的便是挑出合适的人选，带自己离开。

    玄灵界这里，莫鬼鬼自然是不二人选，这么多年的相处，玄武多多少少摸清了她的脾性，只要承诺下来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至于灵界修士，玄武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菩提老祖。

    轮回秘境是为了无嗔，无嗔身后是大悲禅院，那必定会有禅师进秘境，和它曾经见过诸多龌龊的九天门相比，还是大悲禅院的和尚更值得信任一点。

    即便赌输了，玄武也能随着莫鬼鬼返回玄灵界。

    玄武知道太多玄灵界的秘密，随便说出几个，对于一个宗门来讲都是质的改变，莫鬼鬼的软肋之一是逍遥，只要它出的价够高，于逍遥有益，便能打动她，带着自己一起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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