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梦妞

    对不起婶，我想女人想着了魔，我该死，我听话，不吼了。

    牛二万自己都没眼看。

    李燕子为了帮他找对象，操碎了心，哭得泪眼婆娑。

    二万心里跟针扎一样，造孽，他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么狠的折磨他，无下线的羞辱他。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闪现，恍然大悟，所有的烦恼，所有加在他身上的嘲笑，还有折辱，都源于贫穷。

    牛二万名字起得好，看名字很有钱一样，实际上，他口袋里只有几张零钱，一百块都凑不齐。

    好容易从小卖部老板娘那，挣了三十块，一股脑的还给大丫朱兰。

    朱兰虽然是个护士，一个月能一千八百块，但是她很孝顺，挣的工资从不乱花。

    每个月按时上交给李燕子一千，自己只留三百。就这三百，大部分都让二万花了。

    二万忽然间就很羞愧，当他看着燕子婶难过得直抹眼泪，一刹那，牛二万手抬巴掌，反手狠争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没良心的出生，燕子婶非亲非故，养了你十年，你就这么报答她啊？

    还有朱兰，她一片真心，为了他一个傻子，付出了全部，他还好意思向朱兰伸手，要叫要喝！

    把自己臭骂一顿，就在这个下完倾盆大雨，云收雨散的早晨，牛二万成熟许多，他发誓，自己的事自己干，自己的老婆自己找。

    他不能再赖着燕子婶一家子，他不要做懒汉，不能再游手好闲下去。

    他要去挣钱，要发财，发大财。

    发了财，报答燕子婶，报答无私付出的阿兰！

    牛二万，跟命运抗争的牛二万，就这样带着羞愧，滑下床头，忽然，推金山倒玉术，跪了，跪倒在李燕子面前，羞愧的说：婶子，谢谢你的养育大恩！

    你对我的好，对我无私的付出，我一辈子感激你。我给你，还有阿兰，添了无数的麻烦，为了我，害得家里鸡犬不宁。

    对不起我错了，婶子，我应该自立，找对象这事，你别操心了，还是我自己找吧。找得到，是我的福，找不到，是我的命，我谁都无怨。

    嗡！

    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把李燕子吓了一大跳，她都懵了。

    发生啥事了，二万好好的，怎么忽然间说这个话？

    他以前从不跟她生分。

    在李燕子眼里，二万虽然非亲非故，但是，她早把二万当成家里的一分子。

    看到牛二万都下跪了，唬得李燕子一哆嗦，神思一荡，她也跟着跪下，怜爱的捧着二万，那写满沧桑的脸庞，顷刻，她鼻子发酸，再次潸然泪下，

    说二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我对你不好，你要离家出走？

    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给你找媳妇，你没对象，我比你还着急，知不知道？

    完了，完了！

    李燕子忽然间，不认识这个牛二万了。

    以前的牛二万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说自己错了，更不会说对不起。他饿了，冷了，从来不跟她生分，更不见外，都知道找她要。

    那是潜意识里，二万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把她，还有阿兰几个姐妹，当成自己的亲人！

    就在刚刚，二万还哭嚎呢，要求她帮忙找媳妇呢。

    然后下一秒，二万忽然性情大变，打自己耳光，还给跪，不停的忏悔、自责，说着一些感恩的话，一些羞愧的话。

    就在他下跪的那一刻，突然之间，一道灵光在脑内连闪，李燕子恍然大悟，她养了十年的牛二万，长大成人了。

    她就知道，二万再也不会依赖她，也不会在这个家里住。

    一想到，朝夕相处的二万，即将离她而去，她心如刀绞，心痛得不能呼吸。

    李燕子央求着说：二万，怪我，都怪我，屁大点事就知道哭。我向你保证，我再也不哭唧唧，求你留下来，不要走！

    很奇怪，李燕子嘴上说着挽留的话，可她心里，却传来一个阴暗的声音，你一个傻子，连自己生亲父母死得不明不白，被村长害死了，你都毫无招架之力。

    村长抢了你家的宅基地，让你没有立锥之地，你也只能干瞪眼。

    你能去哪呀，上天吗？

    都不用我求你，过几天，你就会乖乖的回来求我。

    啊？

    意识到自己不对，李燕子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她怎么能这么阴暗？

    原来，以贤妻良母著称的她，也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牛二万。

    狠狠的自责一番，李燕子心生羞愧，忽然很生气，一把拽起牛二万，眼不眨的道：二万，你哪都不许去，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敢离家出走，我打你！

    牛二万道：婶子，我已经下定决心。求你别惯我，不是有一句老话，叫惯子如杀子吗？你让我学会独立，放我出去闯一闯，好吗？

    可是你……你没有吃饭的饭碗，靠什么闯呀？

    饿了谁帮你做饭？

    没钱了你找谁要去？

    不行，你这么老实，你出去会饿死的，我不放你走！

    李燕子一把牢牢抱住二万，生怕二万跑了似的。

    她这个样子，任是谁，都会觉得，她是个贤妻良母，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

    可是这会儿，她的心里，又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声音。

    有本事你独立去！

    我打赌，不出三天，你这个傻子，就会面黄肌瘦的跑回来求我，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发现自己的想法，很可怕，李燕子觉得自己更加虚伪了，叭，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了，婶子，我靠自己挣钱，祈祷我发财吧，到时我回来孝敬你！

    牛二万，挣脱了李燕子温暖的怀抱，大步走出了农场的大门，对着农场又磕了一个响头。

    二万，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带点钱再走啊？

    二万，你回来！

    身后，李燕子一声声呼唤着，她摒弃了心里阴暗的念头，很想追出去，把牛二万追回来。

    可是，出奇的手脚不听使唤，忽是一想，也许二万说得对，他都二十五了，再过几个月，就是二十六。这么大个小伙，是时候放他出去闯一闯。

    说不好，二万真的混出名堂，能让她脸上有光。

    乡间小路，六月里姹紫嫣红，农场四周的绿篱，栽种着果树、泡桐树，还有大片的松树林。路边的野花盛开，吸引了无数的蜜蜂采蜜授粉。

    陌上村，是一个位于深山老林里的村庄，全村三千多人口，算得上是一条大型村。陌上村，有属于自己的集市。

    本村的村委会，就在圩上。

    牛二万所在的陌上组，距离村圩只有二里地。

    他闷头走，走到汪音音家的小卖部。汪音音正跟村里几个妇女，坐着店门口摆龙门阵，东家长，西家短，传递着村里家家户户的情报。

    说到高兴，几个女人就会嘴开大嘴，拍着小手哈哈大笑。

    刘家的三儿媳，看到牛二万来了，就调笑道：看，傻子光棍来了，听说他没钱了，见人就伸手要钱！

    张家二儿媳，跟着添油加醋说：对对对！傻子不要脸，我蹲在院子里洗衣服，他偷看我屁股。无耻下流，我屁股是傻子能看的嘛？

    田家的大儿媳，小贱嘴一滑，贱笑着说：你们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

    傻子偷我小裤，我买一条他偷一条，可耻的小偷，叫村长把他抓起来，揍他才解气！

    汪音音见这些碎嘴子，越说越过分。忙制止道：我说梦妞，你空口白话，不要诬赖好人啊。二万傻是傻点，可他不偷东西！他的按摩技术一流，他是个好人！

    刘家三儿媳吐吐舌头，跟着汪音音一边说：对呀，梦妞，你亲眼看到傻子偷你内裤了吗？

    还用得着亲眼看呀，村里就没几个后生男人，剩下不是老汉，就是结了婚的大叔。

    总不能说，是他们拿走的吧？他们家里都有女人，不需要呀？

    原来你猜的啊？

    不是猜，牛二万都会偷看你屁股，他顺手牵羊，拿走一条小裤，不是很正常？

    梦妞一口咬定，她丢失的小裤，就是牛二万偷的。

    “我没偷，谁要你的烂库挡玩意！”

    “你说我偷了，拿证据来，没证据你就是造谣！”

    老远，牛二万就听见这几个长舌妇，在说自己坏话。

    他不打算忍气吞声了，他要大声的驳回去。

    谁让他难受一天，他就要让对方难受三天，三年！

    啊？

    以前屁都不敢放的牛二万，忽然转了性，都敢大声的反驳了，没天理，谁给他的胆子呀？

    梦妞打了面子，脸蛋火辣辣的说：牛二万，你敢说你没偷？难道我的小裤，自己长了腿，会跑路？村里就你游手好闲，不是你偷的，谁偷的？

    “证据呢？你拿不出证据，就是造谣！”

    汪音音还需要二万做按摩呢，她男人失踪多少年了，一直杳无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丢下她一个人，在家守活寡。每天守着小卖部，度日如年，感觉身子压抑得可怕。

    好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按摩技师，她才不舍得错过。

    别人都嫌他傻，汪音音不嫌弃，她就要带点傻气的，老实本分，像牛二万那样，按摩的时候守规矩，不该碰的地方，他从来不碰。

    不像那些油滑的男技师，打着做按摩的幌子，目的就一个，想睡到手。

    所以，汪音音就很卖力，在一边帮着牛二万说好话：梦妞，你自己都承认是猜的。如果官家都你像一样，连懵带猜破案，那得冤枉多少人呀？

    说了半天，你才是那个坏女人！你冤枉好人，小心遭报应！

    音音婶，你怎么向着傻子小偷说话？

    这傻子，赖在燕子婶家里，多少年了，他有脸红过吗？

    人家燕子婶自己都要养三个女儿，凭白添一个废人，这下好了，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

    傻子吃定燕子婶，天天找阿兰要钱，不给就哭闹！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冤枉他我不是人！

    牛二万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怯场。不要相信清者自清那套鬼话，一定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别人也是一张嘴，他也有张嘴，凭什么别人能指着他的鼻子骂，戳他的脊梁骨，他不能还击？

    他的嘴只能用来吃饭吗？他是哑巴吗？

    凭什么？

    牛二万知道，如果他哑巴了，屁都不放一个，谣言就会长脚，跑得满天飞。

    到时候，会有越来越多的长舌妇，加入毁他的行列。

    他也知道，在贫穷的陌上村，这种生存环境恶劣的地方，一定要凶恶，不能一味的做老实人，否则，天天都有坏人上门，天天都有吃不完的亏，上不完的当！

    牛二万正蓄势待发，琢磨怎么样，才能给梦妞表子一记重击。

    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没想，梦妞以为他干多了坏事，心虚，连屁都不敢放，一定是怕了她，怕她揭穿更多的西洋锦。

    梦妞神情得意，跳得越欢了道：音音婶，看到没，傻子心虚了，他心虚。被我揭穿了恶行，他哑口无言！

    他是个可耻的懒汉，无赖！

    牛二万眼睛瞪出血，怒道：我懒关你什么事？我问你要钱了吗？

    对，你没问我要钱，你问李燕子要钱，缠着阿兰要钱，不给就满地打滚！臭傻子，你是不是男人，我老公说得对，你丢尽了男人的脸！你怎么不去死！

    听你的意思，我有很多脸喽？你个表子不死，我干嘛去死？陌上村是你家的吗？

    我承认，我赖燕子婶，找阿兰要吃要喝，是我不对！可我没问你要，燕子婶都没意见，怎么你有意见啊？

    梦妞嘴硬，我没意见，反正不是我的钱。我不是村长，当然管不着你，哪天村长会教你做人！

    用你说啊？刘梦妞，我得罪你了？你梦你的妞，我走我的阳关道，哪碍着你了？

    李梦妞不知道，眼前这个牛二万，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软蛋牛二万。

    牛二万正蓄势待发，她一次次，疯狂的试探二万的底线。继续喷粪，你没碍我，你偷我小裤了。

    敢说不是你偷的，那你偷看张家二儿媳，就是她的屁股，这话怎么说？你敢你说没偷看？

    张家二儿媳叫水儿，水儿脸蛋涨得通红，不满的道：梦妞，你俩吵架，别带上我哈。

    我的屁股还在，二万偷看，说明我长得好看，他看我，我屁股不会丢，我不怕他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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