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五回 去日苦多

    “梁上那位的君子，下来陪我这个孤寡老人喝一杯吧。”人尊从榻上缓缓坐起，他已令宫人都退下了。那屋顶藏匿的魏无涯自恃身法了得，不想却被人尊无甘发现了。

    他本来就对宫内熟门熟路，三转两转就溜进了人尊寝宫，本来他发现了人尊尚在人事，心中疑惑之余，并不太惊讶，以他的脑子很容易能推测出人尊的意图，大概率是帝王的缓兵之计，他这一诈死，既可以打草惊蛇，也可以暗渡陈仓，杀来者一个措手不及。

    人尊毕竟是人尊，姜还是老的辣，他猝不及防的发问，且不说魏无涯身法过人，一般的刺客也免不了心中忐忑。

    魏无涯明白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况且他本来就不是来行刺的，倒不如坦坦荡荡，直接使个梯云纵翻身下地。

    人尊走到桌边，身子微微前倾拿起酒壶，正要往杯子里倒酒，忽然无奈的笑了笑，“呵呵，这帮多事的家伙，什么时候把朕的酒换成水了。。。”原来宫人受了太医院交代，已经把酒水都换成了茶水，怕的就是人尊贪杯导致病情加重。

    其实人尊无甘对待身边的人都是关照有加，并非世人以为的帝王无情，只不过是太多家国大事耗尽了他的精力，让他无暇分心，无论是爱人还是子女，他虽然贵为天下霸主，但他终究只是个凡人。

    人尊无甘早年时也是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也曾亲自带兵讨伐过魔兽暴动，武艺不亚于御剑司首座，只不过人到中年，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气力。

    “看你的身法，应该是仙剑派，了然先生是你什么人？”人尊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魏无涯。

    魏无涯这才有些心惊，他知道人尊定然是懂武艺的，不想竟然一下子就被他识破了师门，但他最害怕的是被识破御剑司的身份。

    “你不用回答我，也不用害怕，既然是仙剑门人，总归是有些操守的。”人尊竟然从容的坐下来，缓缓的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年轻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人尊沉吟了一声，讲出一段尘封许久了宫中旧事。

    当年人尊即位后为了稳定政权，便与九州旺族势力联姻，他的两位眷侣中帝后乃是帝都的大家族，朝中为官者不再少数，而帝妃的家族历朝历代都在中都为官经商，势力盘根错节，与天关守军更是过从甚密，而中都更是关乎天下安危的重要关卡，所以他娶帝妃是意料之中的。

    “作为帝王，似乎天下的事都是有我作主，但实际上很多寻常百姓可以选择的事，我却没得选。”

    魏无涯听到这，忽然内心一阵酸楚，心想自己曾经被复仇冲昏了头脑，却错过了无忌郡主那么好的女子，不由得也轻叹了一口气。

    “朕这一生作为人尊，自问对得起天下百姓，只是对于朕的妻儿，的确亏欠了太多，但是要说我最愧疚的，还是我的一位出生入死的挚友。”

    魏无涯倾耳听着，他也诧异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原来也有普通人的一面。

    “魏卿啊魏卿。。。朕身边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够聊天的人却只有他一个，他曾是这九州的镇国大将军。。。朕磨不开面子，料想他也定然是不愿再见我，却没想到一别十年过去了。”

    魏无涯猛然抬起头，他万万没想到能从人尊无甘口中再听到父亲的名字。

    “朕知道他还在帝都，也知道他的孩子成了栋梁之材，现在御剑司里做先生，他习剑的授业恩师正是仙剑派了然先生，朕让他当太子的师傅，因为魏家的人朕信得过。。。他的儿子也是个要强的人，从来也不跟朕提父亲的事。“

    人尊听了听喘了口气，扭头看了眼魏无涯，继续说道：“也难怪，我一见你的身法就想他来。”

    “魏卿不原谅我，我能理解。当年的事，归根结底是我太好强，作为一个帝王处处受制于人，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无处发，一时仪器用事。。。如今他们都离我而去了。。。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这也是我的报应，呵呵，现在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魏无涯一旁听着，胸中翻江倒海，他耿耿于怀的这一桩心事，原来一直被人尊记在心上，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这么多年，人尊一直记得自己的父亲，他竟然还承认自己做错了，魏无涯有些晃神，他忽然有种直觉，父亲这些年等的，无非也就是这么一句对不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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