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蝙蝠，你怕什么

    残阳斜挂。

    “回阁下，白天乘马，晚上休息的话，差不多两天时间。”

    某小巷中，满头褐红色卷发，脸上布满脏污，长期营养不良的少年彬彬有礼地回答，手中紧紧攥着500朗币。朗币是东正大陆的通用货币，100朗币大概够少年省吃俭用一个月了。

    从礼仪教养可以看出，这位少年以前的家境不差。流落至此不是因为黑暗侵蚀，而是由于财富资产全部被教廷以圣贡的名义收缴，家族长辈们一狠心，干脆全部主动投入黑暗的怀抱，没曾想竟因资质不够，统统成了盘中餐。

    少年不愿意投身黑暗，当初离家出走，倒因此逃过一劫。这就是东正大陆的现状，平民百姓在两座巨大的绞肉轮盘间苟活生息。

    杨逸影点点头，示意少年自行离开，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善意提醒了一句。

    “尊敬的阁下，夜间最好不要在外行走。”

    少年匆匆钻入人群，杨逸影三人亦迈步走向繁忙的大街。东正大陆现状很奇怪，人民求生欲特别强，韧性极佳。在两大势力打得如火如荼间，大陆整体经济竟然开始腾飞，生产力得到空前发展。

    有吟游诗人唱得好：“东正光明一千载，不如圣暗数十年。”形容的就是此种怪象。

    进入小城之前，杨逸影和扉哥调动能量去除了体表和衣服的污垢，何焕焕则掏出了一个空间出产的“纳米清洗仪”，不到半分钟浑身上下就干净清爽。

    扉哥好奇地问了问价格，好家伙，要5000金币，还有使用次数，最多只能用100次。

    幽灵战马们正在异空间休养“充能”，倒是骨鸦达兹依旧活蹦乱跳，不知道哪找只眉清目秀的小喜鹊逍遥快活去了。三人找到一家旅馆，要了其中最大的房间。

    旅馆请了两位教会的神父轮流长期驻扎，以应对夜晚黑暗生物的侵袭。这座小城不算安稳，自两个月前唯一一名红衣主教死后，教会就处于半瘫痪状态。

    何焕焕在还算洁净的大床上铺好两层自带的一次性垫毯，然后裹起鹅绒被美美地进入梦乡，加深与异世界的联系；而扉哥则是靠在床边一歪头开始呼呼大睡，不一会儿已和另一名战斗疯子对上局，在梦里打得不亦乐乎。

    杨逸影没有立即进入观想，倚在窗边怔怔望着在阴云中若隐若现的圆月，试图加深对影之道的理解。

    ...

    用指肚接住流下的鲜血送回嘴边，面容阴俊的基格伸出红舌舔了舔唇角，大大咧咧从一家人户推门走出。

    作为恪守议会行为准则的三代精英血族，他进食从不闹出人命，而是遵循议会规定，采取多人采吸。被吸走部分血液的人最多体虚一段时间，不会有大碍。

    这样的吸血法被越来越多的议会血族采纳，逐渐成为他们与低贱劣等的野吸血鬼之间的重要区分标准。在高贵的他们眼里，那些动辄一吸到底、涸泽而渔，不能自控的种不配称之为血族，野吸血鬼是对其最贴切的称呼。

    这家住户人不多，再加之身上有伤需要恢复，基格只吸了个小半饱。一双铜黄色眼睛四处张望间，将目标锁定在斜对面的旅馆。旅馆人多，是采吸佳地，不用一家一家去找。

    旅馆大门已经锁闭，上面还有一丝微弱的圣光，基格整了整风衣高领，非常有礼节地伸出食中二指的锋利指甲扣了扣门。

    圣光如哑火一般暗淡下去，这点驳杂而绵薄的光明能量防防低等的黑暗残次品还行，根本不被基格放在眼里，同样地，寝于一楼的某位神父也是。

    “谁啊，店里住满了，请另找住处。”

    睡眼惺忪的守夜副店长来到门边轻声回应，他可不想吵醒熟睡的客人们。

    “我是住客，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基格彬彬有礼，声音亦放地很低，带着一丝让人忍不住想遵从的诱惑。

    很快，大门被打开，副店长还未看清来人就身子一软瘫靠到基格身上。

    雪白獠牙攀附上副店长的脖子，基格略吸了半口，皱了皱眉头，这半老的胖子生命力衰败，血液口感涩苦，不符合他的用餐标准。

    随手将副店长甩到冰凉的地面上，除了让他生有厌恶感的某间客房，基格依次走到房门前嗅了嗅，空气残留的味道都不合胃口。

    一楼房费较便宜，寝客多是商队的护卫仆从，这些人气血虽旺盛，但都不如基格最爱的少女、孩童之血来得香甜。

    蔑视地瞥了一眼至今未有反应的神父住房，基格继续往二楼踱步，以他的经验，那里应该会有让人满意的血食。

    与此同时，二楼最里侧大客房，对这一切一览无遗的杨逸影关闭白眼，没有惊动其他二人，尽量收敛住气息，饶有兴致地静待其变。

    今天运气不错，基格仪态从容地关上门，走向二楼尽头，此时肚子已经七分饱，他不再迫切。

    廊道弥留的少女清香越来越浓，基格鼻头不停耸动，呼吸亦带上几分粗重，他早就嗅到这一丝令他着迷的味道，为此刻意保留住三分饥饿感。他敢发誓，这是成为血族以来遇上过的最诱人气息，比上次某伯爵小女儿的还要好闻一百倍，不，一千倍！

    锁定最后一间大客房，基格正欲轻轻推门，凉白的右手却顿住。不知为何，他陡然有种错觉，房内除了那股亲近又香甜的气息，似乎还沉睡着一头沸血恶兽，让人不敢扰其夜眠。

    犹豫了数秒，他还是未能抵挡愈发汹涌的欲望，将手掌摁了上去。

    哪怕是一口也好！

    进屋关门之时，基格心底疯狂呐喊着，转过身，铜眼和獠牙抑制不住地浮现，俊秀的面庞已变得恐异狰狞。

    “如果我是你，就会乖乖把丑牙收回去，再跪下磕几个响头，诚挚地乞求原谅。”

    窗台上响起分不清性别的沙哑嗓音，一道黑影突兀出现在门口。基格耸然一惊，惨白肌肤下，暗黑色的血管疯狂.抽动，不敢动作分毫。

    他能感受到，体内的黑暗血能在催促自己速速逃离，可那仿佛要刺割夜色的锋锐之意提醒他，不能逃，逃即死。

    “小蝙蝠，听不懂鸦话吗，牙，给我收回去！”

    沙哑嗓音再起，基格强行按捺住转身破门溜走地冲动，懦懦地将獠牙缩回。

    蝙蝠是对吸血鬼的蔑称，因其与吸血鬼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糊~

    油灯被点燃，昏黄的光线占领房间，三代精英血族基格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期待光明。

    他鼓起勇气抬眼望去，一只眶中跳动着绿色魂火的骨鸦，一位半提巨剑气焰凶蛮滔天的壮汉，一位面带薄怒指间闪烁幽冥绿光的少女，还有跟前噙着微笑，气息却刺寒入骨的男人。

    这一刻，什么绝世香甜美味皆被抛至脑后，基格仿佛回到初见诸位议员大人那天，心惊胆战，颤颤巍巍。

    “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

    一具带刀举盾的灰色骷髅出现在房中，微笑青年温和开口，眉目亲善。

    “对，我们又不是什么恐怖怪物，你个小蝙蝠怕什么，嘎嘎嘎。”

    达兹扑腾着骨翅落至骷髅小灰的头盖骨上，鸦笑森然。

    小蝙蝠基格垂下眼帘，缩了缩脖子，他一点都不怕，真的，他可以对光明教廷的圣主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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