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上惊魂

    段指挥定了定神，“你们快收拾下这里，不能留下破绽，我把那两个婆子叫回来。”

    杨舸赶紧盖上酒瓶，把包袱一件，塞到了监室的床下。

    没过多久，只听监室外传来一阵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六个带刀的侍卫走了进来。前几个侍卫带着几个亮漆大盒子，两个大烛台。后面两个侍卫竟然搬进来了一把大椅子。

    烛台点亮，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侍卫把那把雕花的大椅子放桌子旁边，正对何涅。另外几个卫士打开盒子拿出物事。不多时，桌子铺了精美的桌布，摆好了金色的茶壶茶杯和几盘精致的水果。

    一个卫士忽然说道：“段指挥，是你啊，今天来换班了？”

    “是啊，节假日总不能好好休息。”

    杨舸偷偷看了一眼何涅，只见他仍是懒洋洋地坐在那里，神色俨然，就当眼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只见一人大咧咧走了进来，坐在了那把大椅子上，正是大王子。

    “博学者何涅何老前辈，很久没有见到你了。父王也没忘记你，这些礼物一半是他送的。”大王子身材魁梧，声音洪亮，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气度。

    “没有你们这些国家的栋梁，社会的精英，我们一样也能把国家治理好。看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就连吉祥的使者——凤凰也出现了。”

    大王子说完把穿着擦得锃亮的长靴的双脚搭在了矮桌上。

    何涅淡淡地说道：“那是巨鸦吧。”

    只听叮叮几声响，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戴着镣铐的双脚也搭在了桌子上。何涅的脚底沾满黑泥，趾缝里还有不少稻草。

    众人都觉得好笑，却没人敢笑出声来。一个侍卫想要去斥责何涅，被大王子伸手制止。

    “你让手下偷了平民家的婴孩，去贿赂两只巨鸦，让它们插上鲜艳的羽毛招摇过市。我没猜错吧。”杨舸心中一惊：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婴孩失踪案，难道竟然与大王子有关。

    大王子脸色一变，伸出食指朝何涅点了几下，“好你个何涅……好你个何涅……”随即哈哈大笑几声，笑声虽大，却难掩尴尬。

    “你知道吗，每次和你聊天，我都很愉快。一是因为你什么都懂，说话不费劲；再一个，在你面前，我不用戴着假面具，可以畅所欲言。这样的人不好找啊。来，敬你一杯。”

    “在北方邦，能够威胁到我们人并不多，你算是其中一个。可惜啊，可惜。你的智慧，你的知识，你的正直，你的无畏精神让你成为国家的敌人。”

    “事实上，你与我们这些所谓的阴谋家、独裁者互为天敌。你有种特殊的本领，一旦放你出去，就会天塌一角，地陷一方，全国上下会乱作一团。”

    “我们来说正经的吧。”大王子从精致的金丝小包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送到何涅眼前。何涅身体稍稍后仰，目光紧盯卡片。大王子随即收回卡片，对折了一下，在烛台前烧掉了。

    何涅缓缓说道：“这个……这个……我恕难从命，谢谢你两个月来的殷勤款待，这些东西请你都拿回去吧，我这条老命，你也可以拿走。你这么做无异于火中取栗，你考虑过风险吗？也没必要搭上千百条人命。”

    大王子抬头挺胸，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英雄这两个字从来都是用尸骨堆起来的。后世小辈只会记得英雄们的功绩，而不会在意你用什么手段。我这是在顺应历史规律，野心才能成就事业，不是吗？”

    大王子转头说道：“老段——你是不是该下班了？”

    “这下边分不清时间……”

    大王子不耐烦地说：“你们走吧，我们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三人向大王子行过礼后走出牢房。

    杨舸走在最后。大王子忽然叫道：“你，站住！”

    “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

    “哦，听你口音你是北方人？”

    杨舸心中一惊，马上想到秘密监狱都只用家在磐石城的本地人，连忙用本地话说道：“这几天，在北方服役的几个兄弟回来了，想来是顺了他们的口音。小人家住城南沅江狮子胡同。”

    “土地庙前的石狮有几只？”

    “土地庙没有狮子啊？”

    一名侍卫揪住了杨舸的衣领，叫道：“你露馅了吧，快说，到底是几只？”

    “确实没有……”杨舸急中生智，“笃兹笃仓啷，骑马上沅江，沅江不保护，打死王大肚。”几个侍卫笑了出来，这是当地的儿歌，有几个字的读音很特别，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不可能知道。

    “我自打小时候就……”

    三王子一摆手，“行了，你可以走了。”

    杨舸出了牢房。段指挥、杨舸、妲亚都舒了口气。刚走出几步，妲亚拉了拉杨舸，低声说道：“走慢点，我能听见……”

    来到楼下的小院里，果然天已大亮。

    段指挥小声说道：“好险，没在大王子面前露出破绽。这个人行事果，冷酷无情，不但勤奋，还十分有耐心。我可没胆子和这样的人为敌，你家殿下可得小心啊。”

    说话间，队伍进到了一条小巷里。段指挥对杨舸说道：“我们就此别过，代我向你家殿下问好。”马鞭一扬，带领几个士兵消失在小巷拐角处。

    杨舸边走边问妲亚：“后面他们说什么？你能听到？”

    “他们说的话，我句句都能听清楚，就连大王子给何涅看到那张纸上写的什么，我也能看见。”

    杨舸大是好奇：“这么说，我穿着衣服你也能看到我的身体啰？封好的信件你也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你的身体有什么好看，我才懒得用魔法。我们精灵会在信纸信封、墙壁和衣服的材料里加一些魔法抑制剂。魔法无法穿过这些东西。”

    杨舸急道：“那张纸上写的什么？这可能对我家主人很重要。”

    妲亚笑道：“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尽量想办法办到。”

    “这样吧，我不熟悉你们这里，你要带我去几个地方看看，那个什么林烈的故居，还有……还有我想到再说。”

    杨舸当即答应，“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有好玩的好吃的我都知道，花费也包在我身上。”

    “那好。王子给何涅的那张纸上写着：怎么让二百个士兵带着兵器，合法地进入皇宫。”

    杨舸吃了一惊，喃喃说道：“大王子这是要……要……”

    妲亚又说道：“我们刚走出来，大王子就拿了一幅画给何涅看，大王子说道：‘知道吗？我最敬佩你的一点就是，面对酷刑还能面不改色。所以，今天换个说法。这个人叫何清枫，长得帅气，做事也很得力，是我麾下的一名小队长。他下个月结婚。他今后可能会顺利升迁，也有可能会因为贪污被关进大牢，还可能不小心掉进水井里淹死。这些，都由你来决定。还有，你这里需要什么，只要你说一声，我马上送来。书籍、美酒，甚至女人都可以。’”

    “何涅听了没有说话，但是看起来很着急。再后面我们就走远了，听不到了。”

    杨舸听了暗暗心惊，一言不发地边走边思考。

    “你是跟着你父母亲戚来的吗？你们住哪里？”却没有人回答。

    杨舸转身一看，小巷子里空荡荡，妲亚却早已不知去向。

    杨舸来到三王子的宫殿，把在监牢里的所见所闻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三王子。

    王大师惊道：“大王子这是想要谋反啊，王位迟早是他的，大可不必啊，难道他等不及了？幸亏杨兄弟歪打正着得到这个消息，何涅以前是做过大法官的。”

    三王子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对杨舸说：“你先下去休息，晚上你再过来，有要事。”

    杨舸一直到傍晚才醒，等他赶到密室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杨舸一进门，三王子就说道：“杨舸，你出趟海吧，把那几本书给我带回来。这次任务，王大师带队。海上的事，张浩然船长负责；陆地上的事，你负责去沟通。”

    杨舸一呆，却听三王子说道已经向海巡署那边借到了一艘大船，但连同船长、大副二副、水手长、舵手、帆手在内只借到十一名水兵。港口那边已经在招募水手了。出海需要的诸般物事都在准备了，不日就要出海。

    杨舸说道：“这也太快了吧。”

    三王子说道：“真想和你们一起去海外走走，这边虽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是每件都怠慢不得。”

    几天后的早晨，杨舸来到港口，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艘三层的大船。登船之后，众水手忙乱了一阵就启航了。

    大船向东北航行，不多时，视野里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

    傍晚，五个精灵大使馆的官员急匆匆地来到了人类的皇宫，要求求见国王洪锡。这时候，由四王子天钦组织的一个小宴会已近尾声。

    自精灵女王安德烈夫人上台以来，逐渐整合了精灵的各派势力，现在的夏巴西亚已经成为整个罗尔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了，北方邦向来很重视。但是，近几年北方邦与夏巴西亚的一直有些小摩擦，特别是三年前，精灵那边关闭了贸易通道，双方的关系骤然降温。从那时起，精灵大使馆就与北方邦高层鲜有往来，国王洪锡一直希望能改善这个局面。

    国王洪锡在会客厅接见了几名精灵访客。

    几位精灵神色异常凝重，精灵大使和几位重要的公使、参赞悉数到齐。几句简单寒暄之后，精灵特命全权大使卡米耶靠近国王洪锡说道：“有件事情需要请求您的帮助，我带来了女王的亲笔信。此事事关重大，希望不要太多人知道。”

    国王洪锡手一挥，侍女、侍卫们都下去了，人类这边只剩下国王洪锡、大王子天铎、三王子天麟和四王子天钦。

    精灵大使卡米耶递上精美的信封。国王洪锡拆开一看，除去了大篇幅的客套话之外，这封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希望人类国王能帮忙寻找自己的女儿。国王洪锡见多识广，也不禁轻轻发出一声惊叹。

    卡米耶大使说道：“恕我直截了当说了吧。女王安德烈夫人的独生女儿——银月公主，失踪有半个月了。根据我们查到的线索，她极有可能是到了磐石城。”

    三位王子听了，也都发出惊叹之声，一起围拢过来。三人都感觉很奇怪：夏巴西亚如此强大的国家，公主怎么会失踪呢？公主居然到了磐石城！

    卡米耶大使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女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是夏巴西亚王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我想最近女王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您知道，夏巴西亚是议会制，女王并没有绝对的权利，女王还担心政敌抓住这个机会攻击我们的政府。现在，公主失踪的消息还在封锁中，知道的人并不多。”

    “一得到这个消息，使馆上上下下全部出动，几天来我们差不多走遍了磐石城的各个角落，还是毫无头绪。所以，现在只有求您帮忙。”

    四王子天钦问道：“怎么会失踪呢？是给坏人掳走了吗。”

    卡米耶面有难色地说道：“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公主殿下和女王陛下发生了一点……一点那个争执。她留下一封信后离开了宫殿，之后就一直没有人见过她。简而言之，类似小孩子和家长闹脾气之后，离家出走。”

    四王子说道：“离家出走？你们的公主离家出……”

    “天钦，你有什么办法？”国王打断了他的话。

    大王子思索片刻，“我只会带兵，我有个笨办法。我们可以派出四百名士兵，四个人一组，这一百组人用不了多久就能找遍整个磐石城。再一个，全城都张贴高额悬赏公告，再附上公主的画像。我相信只要公主还在磐石城，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到她。劳烦大使阁下提供银月公主的画像、身高、身材、爱好等信息，越详细越好。”

    卡米耶说道：“王子殿下说得好，和我们的想法差不多，只是……只是画像……”

    四王子天钦说道：“我去把画师找来，只要大使说个大概就能画出来。”说完起身便走。

    “等等，银月公主长什么样子，名字以及其他的所有信息，恕我无法提供。”三个王子一起惊讶地看着卡米耶。

    “女王安德烈夫人上台以来，一直不断地推动改革，她做的一切获得夏巴西亚大多数人的支持，但是也得罪了不少人。女王执政以来，有一股秘密势力一直与我们作对。这十年来，已有数名皇室成员遇害。他们甚至放出话来，妄图对银月公主不利。所以，女王唯一的子嗣——银月公主从出生开始就被严密地保护。银月公主的相貌，以及其他细节，甚至是名字，只怕世上没几个人知道。”

    人类这边的几位领袖都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仔细一想似乎也合理。

    卡米耶说道：“很是抱歉，现在能提供的信息只有：公主的年纪大约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十六七岁，而且是孤身一人。”

    “女王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应该会有更多的消息。”

    卡米耶说到这里，几个王子议论纷纷。

    “在来这里之前，我们已经通知了所有能联系到的精灵，说是我的女儿失踪了，要求她们帮助寻找。赏金方面，只能说五十个金币，如果真有谁找到了公主，哪怕只要能提供有用的线索，我们愿意奖励一千个金币。我们还有有一个自私的要求，希望能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大王子拿起一张纸板，边写边说道：“悬赏公告……寻找精灵大使馆的女儿……种族：精灵……年纪十六七岁……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金为五十个金币……帮助找到失踪者本人或者提供重要线索的另有重谢……有知情者联系精灵大使馆或者磐石城军营，也可以直接报告巡逻的士兵。嗯，我们这样发布您看如何。”

    四王子说道：“磐石城的精灵并不多，年轻的精灵我还没见过。我想应该不用太长时间就能找到她。”

    “我们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个，就按大王子说的办吧。”

    “另外我还有个请求，如果能在磐石城找到了公主，我们只能将错就错，宣布公主对北方邦进行正式访问，并由银月公主代表女王陛下转交国书。这个……这个事先没有征得国王陛下的同意，恳请陛下能够理解。”

    国王洪锡说道：“好说，好说，这个我们会配合。我的三个儿子一定也会尽力帮助寻找公主。”

    杨舸一行在海上一直向东北方航行，除了每天两次的潮汐，基本上还算风平浪静。天气感觉明显地变凉了。船上的吊船早已睡得腻了，除了有时候会和王大师聊几句，大多数时间只是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发呆。

    没想到第四天就出事了。

    出海的第四天深夜，众人都还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几声凄厉的尖叫。值星官敲响了紧急情况的钟声。

    值星官向船长报告，说是守夜的两个人失踪。

    船长下令几个海巡署带来的水兵搜索全船。不多时，水兵回来报告，全船除了舵手、二副等确保航行的几个水兵之外，人全部在甲板上了。找不到失踪的那两个人。几个站地靠海的水手不由地看了看船身附近的海面，海面黑乎乎地看不到任何东西。

    船长张浩然脸色黝黑，又高又壮。他大声说道：“大家不要惊慌，先回去休息！”

    王大师和杨舸来到了甲板上，船长也还在这里。几个人提着油灯四处查看甲板。有水手叫道“这里有把刀！”

    杨浩然把刀放在油灯前照了照，刀柄上歪歪斜斜刻着几个字：“贺志伟。”

    “这确实是失踪水手的佩刀。但是甲板上找不到血迹，也没有打斗的迹象，说明敌人出手很突然，用的是钝器或者是其他手段，完事之后把人扔到大海里。大概就是这样。”

    王大师摸摸胡子，迎着海风说道：“嗯，这其中疑问很多，先睡觉吧，明天再说。”

    天亮以后，海员们都整齐地站到了甲板上。

    几个水兵出列迅速清点了甲板上的四个队列，结果是，水兵贺志伟失踪，水手李大壮失踪。除去失踪的这两人，船员总数竟然多了一人。甲板上的众船员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不少人说是水怪，也有不少人说是出了内贼。

    一直在观察水手王大师在船长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又在杨舸耳边轻轻说道：“一会帮我抓个人。”

    张浩然站到高处高声喊道：“大家安静！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真相！现在解散，回去休息！”

    众船员纷纷散开，返回船舱。

    王大师突然向一个水手的后背扔出一团粉红色的粉末，杨舸也赶了上去，瞬间将那人压制在甲板。

    杨舸感觉那人身子异常柔软，接着又闻到一阵香气，心中暗想：“难道是她？”

    王大师掀掉这个水手的帽子，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头发，果然是个女子。

    张浩然拔出佩刀，对着那女子的脖子，喝道：“你是什么人？到我的船上做什么？人是不是你杀的？”

    女子坐在地上，对眼前的长刀视而不见，也不回答张浩然的问题，倒是斜眼冷冷看了杨舸一眼。虽然女子脸上涂了油彩，杨舸这时候确定这人就是妲亚。

    张浩然和王大师又审问了妲亚一阵，妲亚只是冷笑，什么也不说。

    张浩然说道：“这人多半有问题，先把她关到二层牢房，我倒要看看皮鞭能不能让你开口。”说完，两个水兵上前伸手去拉妲亚。

    杨舸叫了一声：“慢着！”与此同时，只听啊啊两声，这两名水兵刚碰到妲亚的身子就猛地后退几步，似乎被什么东西刺到了手。

    宽阔的甲板上，只见张浩然和两名水兵手拿佩刀，呈品字形把妲亚围在中间。

    王大师说道：“这样，先把她关到我的房间，我来问话。我和杨兄弟负责看管她。”说完手中的长杖咚地一顿，向妲亚微微欠身，笑道：“有请。”

    妲亚这回倒是乖乖随了王大师走了。王大师的房间就在甲板一侧的船尾，在杨舸房间的旁边。王大师带来的东西不多，一只手就能拿走。杨舸放下吊床，把妲亚一个人留在房间。

    王大师关上门，念了个咒语，只见那木门闪了闪红光，发出一丝青烟。

    回到房间，王大师挂上吊船就睡，杨舸的心却是随着海潮起伏，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王大师、杨舸和张浩然来到关妲亚的房间，任凭几人怎么问话，妲亚总是不理会，直挺挺躺在木床上，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张浩然气得想要上前动手，被杨舸抱住。

    到了早饭时间，把自己的饭菜和水杯送到关着妲亚的房间，只见妲亚还是躺在吊床上发呆。看到只是杨舸一个人进来，妲亚说道：“把水杯递给我。”杨舸递上水杯，妲亚喝了一口，把杯子又递还给杨舸。说了声：“你们的饭菜我不要，水杯留下。”

    “现在那些蠢货把我当成凶手了，他们要是对我下手，你会不会帮我。”

    “要是你有危险，我一定会帮你，我也会跟王大师和船长说说这个事，希望他们不要冤枉你。”

    “万一，人真是我杀的呢？你们有句俗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起来不像坏人吗？”

    “你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我有种感觉。”

    “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杨舸觉得好笑，这个“犯人”竟然把自己当成下人对待，好在杨舸生性宽厚，也不和妲亚计较。

    这天晚上，船长张浩然亲自带了十个水兵水手一起守夜，大家战战兢兢地在甲板上待了一个晚上，直到东方海面微微亮也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

    天色大亮的时候，一群水手来聚集在甲板上，乱哄哄地叫嚷着。

    有人叫道：“杀死那个女巫，一定是她干的。”

    也有人叫道：“出来带了女人就会招来厄运，快把那女人扔下海。”

    有人又叫道：“她被关起来大家就没事，人一定是她杀的。”

    杨舸和王大师连忙出来阻挡那些心情激动的水手。

    这时候，水手们齐声喊道：“绞死凶手！绞死凶手！”

    几个水手冲上前去，想要硬闯过去。王大师大喝一声，长杖用劲在甲板上一顿，这几个水手突然向后飞去，又压倒了不少人。

    正当杨舸、王大师与众水手僵持之际，船长张浩然从甲班另一边冲了过来，大声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们已经关着她了，就算她是凶手，也不能再害人了。等我们查明了真相，回到岸上一定把她交给法庭严惩！大家辛苦了，现在都回到岗位上去吧。”

    水手们又乱了一阵才骂骂咧咧地回到船舱。

    回到房间，杨舸问王大师：“你觉得隔壁的少女像是凶手吗？”

    “我觉得她不是，而且，我大概能猜到她是谁。”

    杨舸奇道：“她是谁？”

    王大师说道：“我们出发的前一天，我得到消息，说是夏巴西亚大使的女儿失踪好几天了，整个精灵大使馆上上下下都到大街上去找人。听说是和家里人吵架负气出走的。”

    “大使算是个重要的职位，在我们北方邦，地位和副部长或者是军中的兵团副统领相当。你看她那副神气，那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一定是出自达官贵人的家庭。”

    “哦，原来是这样。”回想起自己先前和妲亚的几次接触，现在看来似乎王大师的判断也非常合理。

    “大师，那你认为谁会是凶手？”

    王大师隔了一会才回答：“这个我也想不明白，谁会在海上杀害几个无辜的水手？谋财么，那两个水手身上并没有几个钱；仇杀么，为什么不在岸上下手，非要等到出海？我预感这事还没完，晚上大家都要警觉一点。”

    杨舸和王大师傍晚到隔壁看来看妲亚，杨舸问妲亚是否知道谁是凶手。

    “我也拿不准，等着吧，今天晚上再死两个的话，我倒是有几分把握猜到凶手是谁。”

    王大师在一旁冷笑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智，不简单啊，不简单。”

    这天晚上守夜的是两个水兵和两个水手和值星官，大家都认定被关在房间里的妲亚就是凶手，并且前一晚也太平无事。五个人倒也不算紧张，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在甲板上来回走动。

    杨舸一直不敢熟睡。刚过午夜，只听见甲板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急促的钟声当当当当响个不停，这是最高级别的紧急情况。

    杨舸连忙拔出佩剑，也顾不上穿鞋，快步冲到了甲板上。几盏昏暗的油灯下，只见两个水手背靠背站在主桅杆旁，手里双手紧握着长刀，全身在瑟瑟发抖。

    王大师和船长张浩然随后也冲了出来，不多时，水兵水手们也都上了甲板，众人把这两个水兵围在了中间。

    水兵兀自惊魂未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水手长接过一名水手的长刀，又给他灌了几口葡萄酒，这个水手才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说道：“鬼！有鬼……抓住刘老疤……拖到海里……有鬼！”

    “哪里有鬼？”“鬼在哪里？”不少船员纷纷拔出佩刀或是举起手里的棍棒，纷纷走向船舷，朝大海四处张望。这时，天气颇为晴朗，天空斜挂着半个月亮，海面也基本能看得清楚，除了银色的海波，看不到其他东西。

    众船员看到海上没有异常又聚拢到那两个受惊的水兵身边。

    只听另一个水兵说道：“我听到王昆的叫声，猛地回头一看，只见王昆被绳索套住了脖子，他的身子猛地飞了出去，重重砸在船舷上，然后就被绳子拉到海里去了。”伸手指了指，前方。“就是这个位置。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像……就像你站在城墙上，敌人来偷袭，用绳索把人套住拉下城墙一般。”

    众船员在甲板上乱成一锅粥，水手长呼吁大家静下来，却无济于事。

    甲板上稍微安静下来，一名水手又惊又恐地叫道：“幽灵船！妈呀，我们一定是遇到了鬼怪！我要回家。”

    众船员又喧闹起来，围住水手长和船长，七嘴八舌地要求返航。

    杨舸和王大师跑到船头，把炮弹放入炮管，点燃引线。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声炮响，甲板上的众船员全部都被吓了一跳，全部安静下来。

    船长杨浩然站上高处，大声说道：“我们出海已经是第六天了，距离目的地只有四天不到的时间，只要找到地方靠岸，问题都好解决！所以我们不能返航！我们的船是一艘战舰，坚固而且火力强大。请大家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渡过这次难关，前提是大家必须团结起来！”

    听到船长的喊话，船员们安静了不少。

    杨浩然继续说道：“老子当水兵二十年了，十多次打败海盗和海怪。老子打仗从来都是冲在前面，这次也不例外。从今天起，晚上的巡夜我亲自带队！拆下两门小炮，船头船尾各放一门，炮口朝里，管他来的是什么东西，一见到就开炮，轰他狗娘养的！”

    众水手哄然叫好。水手们大多是贫苦出身，听到船长的几句粗口反而感到亲切。

    “还有，现在损失了三名水手，一名水兵，回去后会给他们的家属每人五个金币安家费。水手长，一会下去开两桶葡萄酒，每人一大杯，给大伙压压惊。”

    此时的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船长说道：“大家各就各位，打起精神来，早一点靠岸，就早一点安全！现在升帆——全速前进！”

    众水手拍手散开，各自去了各自的岗位，甲板上顿时忙碌起来。不多时，三面巨大的船帆都挂满了风，船速快了起来。

    船长杨浩然却心事重重，站在船头发呆。杨舸上前说道：“那个女子应该问题，我去把她放了吧。”杨浩然从腰间的钥匙串找出一把银灰色的，扔给了杨舸。

    杨舸问道：“什么是幽灵船？为什么水手这么害怕？”

    “我年轻的时候就听到这些传说，我根本不信，直到我亲身碰到过三次。唉，这次恐怕是遇上了。”

    “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海上两次遇到自由漂浮的货船，船上看不到船员，就连船舵边也没有人。登船一看，整艘船上没有一个活物。”

    “会不会是遇到了海盗，把人财都给劫走了。”

    “我们开始也这么想。但是船上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武器也都放得整齐，船上的货物和贵重物品都在，吃的喝的也都有。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不可能是海盗干的。难道是船员都弃船跳海了？可是船却是好端端的。”

    “上一次是七年前，是一艘大渔船。这次倒是有两个活人，我当时想幽灵船的秘密就要揭开了。哪知道，问起其他人是怎么失踪的，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说是每天晚上失踪两到三个人，十多天下来，二十多名船员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我们也怀疑是这两人谋财害命，杀了别的人。可是这也不对，船上食物也不多了，两个人也无法操控这么大的船。要不是遇到我们，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次我们遇到的情况和那艘大渔船一模一样。我的脾气就是：有敌人上去拼命就是了，可现在敌人是谁，敌人在哪里也不知道。怪我贪图，这个季节的不应该到迷雾群岛的。”

    杨舸拍拍船长的肩膀，“有事我们一起应对，我们都在一条船上。”

    杨舸打开了妲亚手上的镣铐，哪知道妲亚举起双拳晃了晃，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次没有白来，体验到了戴镣铐的滋味，还挺有意思。”

    杨舸想笑，他发觉妲亚的口音几乎和人类的难以分辨了。

    杨舸陪着妲亚缓慢地在甲板上闲逛了一圈又回到了房间。

    “最近几天你都不怎么说话，在想什么？”

    “第一，我想我一个人这么才能打败你们全船的人。第二，我想怎么对付船底“当然是两个，我刚才去船舷看了下，可以断定我猜得是对的？”

    “等着吧，每隔一天，晚上就会死两个。船上的人，只有你和王大师对我还算客气，其他的人，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啊，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啊，快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对付。我去把王大师和船长找来。”

    妲亚说道：“不说，我知道的，就是不想说。”

    船上的房间是用木板做的隔断，隔音效果不好。隔壁的王大师听到也过来了。

    王大师说道：“好姑娘，就算你帮大家一个忙，这么多人都有父母子女，冒死出海挣钱养家也不容易。我猜到你是谁了？你是个精灵，你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吧。”

    妲亚惊异地看着王大师：“咦，你知道我是谁？好吧，我可以把船底到底是什么怪物告诉你们，但是那个船长必须向我道歉。这艘破船有什么了不起，我上来玩玩会怎样？凭什么把我抓起来。”

    不多时杨舸拉着杨浩然的手进来了，看样子船长有些不太愿意。

    杨浩然放了一盘食物在船边的小桌子上，语气生硬地说道：“我杨浩然错怪了姑娘，给你赔礼了，送上一点好吃的，以表诚意。”

    妲亚大剌剌地摆摆手，“罢了，东西我不想吃，给我也来杯葡萄酒吧。”

    那杨浩然是个暴脾气，又是一船之长，哪里受得了这个，不由得怒气冲天，便想出口骂人。

    王大师把杨浩然拉到外面，只听杨浩然说道：“怎么忍得了，这小姑娘派头比舰队司令还大，士可杀……”

    王大师在杨浩然耳边说道：“杨兄弟，她可是精灵大使的女儿，精灵们都会魔法，可能真的能知道些东西。”

    不多时，杨浩然端来了一杯淡绿色的葡萄酒，往小桌子上一顿，溅出不少酒水来。

    杨舸把酒杯递了过去，妲亚喝了一口，说道：“这酒还可以，甜丝丝的，不辣。”

    杨舸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妲亚拿出个小镜子，照了照，捋了捋头发，这才说话。

    我猜现在有两只深海大鱿鱼潜伏在我们的大船下面。这种鱿鱼非常凶猛，动作迅速，力气奇大无比。鱿鱼的触手上有吸盘，能够牢牢抓住船底。他们一般在深海活动。这个季节正是这种鱿鱼夏眠结束的时候，它们会来海面捕食。而且他们怕热，喜欢白天睡觉，夜间活动。”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船长笑道：“是章鱼把海员吃了？我们是小鱼小虾吗？”

    妲亚也不理会，继续说道：“深海大鱿鱼的食量，大概隔一天能吃下一个人。我猜今天晚上没事，要是我们不采取对策的话，后天半夜估计又要死两个人。”

    王大师和船长又笑了。

    杨舸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妲亚回答：“有一本书，叫《95种海洋凶猛生物》。我怀疑攻击我们的是67号怪物——深海鱿鱼，在66号西海剧毒海蛇和68号棘皮尖齿鱼之间。书里描述的，和我们遇到的情况大致一样。”

    王大师收敛了笑容，“嗯，好像是有这么本书，”说着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

    片刻后王大师又说道：“我想起来了，是叫《99种海洋生物》，我年轻时看过，是一本很老旧的书了。”

    “那应该是同一本书，我看的那本没头没尾，有人给它包了个书壳儿，书名也是后人手写上去的。”

    杨舸和船长都是一头雾水，杨浩然问道：“大师，你看她说的有道理吗。”

    王大师摸摸胡须，“这个……这个……她说的倒是非常离奇，但是我现在还找不出漏洞。”

    妲亚笑了一声，“你们以为我在瞎编吗？我有一个证据。走，去甲板。”

    四人来到甲板上，“证据就在船舷上。”

    大家在甲板上转了几圈，王大师指着船舷上一处被重物撞过的痕迹说道：“你是说这里啊，若是水手被怪物的触手缠住拖下水，有可能撞到这里，这倒是说得过去。”

    妲亚说道：“你们看船舷，要对着光看。深海鱿鱼身上会分泌一种黏液，它爬过的地方会留下痕迹，你们仔细看看。”

    三人对着阳光的方向，弯下腰朝船舷看去，果然看到一片片亮晶晶的、透明的东西。不仔细看还不容易看不出来。杨舸又对光看了看船身，船身也有大片的这种痕迹。

    王大师说道：“这也不能证明一定就是深海章鱼啊。”

    杨浩然说道：“如果她说的是对的，我们明天巡夜的人可以躲起来，或者干脆爬上帆索，让怪物找不到人。”

    妲亚说道：“有个坏消息，这种凶猛的章鱼非常聪明，他们在船底能够通过振动来判断船上的人数，在它们的眼里，海员就是可口的食物。一旦找不到食物，它们很可能会破坏船只，这是书上说的。幽灵船就是这种章鱼干的。”

    杨舸接口道：“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我们可以把船上的熏肉，绑成人形。它只是想吃饱肚子，给它吃熏肉就是了。”

    王大师长杖用力一顿，“对，这个办法好，我们躲在暗处观察。看看那狗娘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王大师处事冷静，涵养一向很好，这时也忍不住骂起娘来。

    晚上，船长杨浩然带了几个水兵守夜，杨舸和王大师妲亚也来了，大伙在甲板上点了个小火堆，人多了，大家胆子也大了很多。

    大家对妲亚的推断虽然是半信半疑，但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

    说起怎么对付这个大章鱼，妲亚认为，这大章鱼有八条触角，而且行动敏捷，力气极大。就算全船人的所有力量集中在一起，对付一只都有困难，何况两只。

    杨浩然说用大炮去轰击，妲亚却说就算事先装好弹药，等点燃引线，再瞄准，大章鱼早跑了。大家又讨论了一阵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一晚一直到天亮都没事。

    第二天，也就是出海的第八天了。船长一早就找来几根小腿粗的木头，做成十字架的形状，固定在甲板中间风帆附近。又叫来厨师，把二百斤左右的熏肉用粗绳子串起来，挂到了两个十字架上。

    那厨师嘀咕：“这是担心肉会发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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