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疑团

    “我不想睡，扶我去椅子上坐会。”三王子又说道：“你最近在外面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当然是凤凰了，现在全城都在议论这个事。不过国王大寿，凤凰来献瑞，这也太过巧合了。”

    三王子冷笑道：“凤凰献瑞，哼，凤凰。”

    杨舸拍了拍脑袋，“属下想起来了，今天中午，我在西城无意中看到几个卖唱的，唱得真的是好，我听了感觉……感觉好像灵魂都出窍了，还有他们唱的歌词和音律却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

    三王子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个好法，你说说看。”原来，三王子三大爱好：古董、喝酒和音乐歌舞，这都是世人皆知的。

    怎奈杨舸不懂音律，讲了一阵也没讲出个所以然，只是一个劲说好。

    三王子早没了耐性，说道：“你从我口袋里拿一个金币，把她们叫到我住处，要是真如你所说那般厉害，有赏。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

    第二天，太阳刚刚照到磐石城的房子，杨舸带人去了梅园。杨舸绕着梅园转了一圈，找到了那群流浪艺人。向那中年美妇说明来意，给了金币，一伙人欣然同意前往。一个金币能换五十个银币，换成铜板的话，合一千多个了，若在平日，这群人一个月也挣不了那么多。

    一伙人刚走下梅园的

    在三王子的宫殿里，中年美妇问三王子想听什么歌，杨舸说就唱昨天那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中年美妇说那些歌是在一本书里学的，就唱下开头第一段吧。

    这个女子也是有些阅历的，自然不敢怠慢，只听她唱道：

    “我们勤劳善良待人和蔼

    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男人们冒死去打猎冒险去海上打鱼

    女人们采收庄稼收集野果

    可是汗水和血水换不到足够的食物

    饥饿和病痛折磨着我们

    贵族夺走我们的食物土地和牲口

    男人没有力气出去打猎打鱼

    女人没有奶水我们的孩子死在襁褓里

    为什么他们要拿走我们用血汗换来的食物

    为什么几千年来我们一直被压迫

    泰兰德高举自由的旗帜

    带领我们反抗

    我们要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我们要做大地的主人。”

    唱到这里，中年美妇停下来喝了口水。

    三王子说道：“古音古韵，这是多少代人的锤炼才能有此沉淀，现在的人写不出这样的词曲了。嗯，柔中带刚。”

    金娜说道：“老爷果然是行家。”又继续唱道：

    “当你辛勤耕作的食物被人夺走

    拿起你的武器

    无论锄头还是爬犁

    当你辛辛苦苦获得的猎物被别人夺走

    拿起你的武器

    无论棍棒还是铁叉

    当你的朋友兄弟姐妹被人侮辱而流泪

    拿起你的武器

    无论拳头还是牙齿

    当你的族人部落被敌人攻击

    拿起你的武器

    让那些凶恶的野心家身首异处尸横遍野

    无论是谁敢来伤害我们的就是敌人

    拿起武器，让那些强加痛苦于我们的人承受更大的痛苦

    你若善待我我便用美酒和佳肴回报

    你若凶狠待我我便让你鲜血洒地。”

    中年美妇刚唱完，三王子一拍桌子，“这段是拿起你的武器！是若拉鼓动人民反抗戈开亚人的歌，你唱的这是失传已久的……《艾伦史诗》！没想到世上还有人会唱。”

    中年美妇被吓了一跳，说道：“是的，就是《艾伦史诗》第一部分：《大地的挽歌》里的开头第一首歌曲。”

    三王子停顿了一会，问起中年美妇的来历。

    “既然老爷问了，我自然是不敢隐瞒。我叫金娜，我是北方的托里姆人，我们家世代以唱歌为生。3年前，我们的部落被世仇部落攻占，他们把我们的男人和男孩杀死了，我的丈夫和大儿子也未能幸免。我也成了奴隶，伺候他们的一个统领。”金娜还未说完就泪流不止。

    “我和小女儿阿里逊相依为命，苟且偷生。”说着指了指那个盲眼的小女孩。“过了几年，统领的一个朋友看上了她，想要霸占阿里逊。那时候她才十一岁。我一想我会的歌她也差不多学全了，心一横，就把她的眼睛戳瞎了。”

    说到这里，杨舸和附近的几个侍女、侍卫不由得惊呼一声。

    三王子说道：“这是古老的陋习了，以前的很多有名的歌手都是盲人。他们学全了歌谱之后就会刺瞎眼睛。古人相信眼睛失明，心灵会变得更纯洁，才能唱出天籁之音。这种可怕的习俗早就废止了，只有少数未开化的部落还有保留。这不能怪金娜。”

    金娜充满感激地朝三王子点了点头，“可统领还是没放过我，把我打了一顿，关进了牛圈。我们趁着月色逃了出来。那些人带着猎犬追来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在海崖边追上了我，我不想被他们抓回去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于是抱着阿里逊跳下了大海。”说着拉起裙子，只见金娜的小腿上有多条长长的伤痕，看起来十分可怖。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艘渔船上。原来被一个老渔夫救了起来。他把我带到了迷雾群岛，给我治好了伤，还教我唱歌。我现在唱的这些歌都是他教的。岛上的人都很和善，我在那里住了两年，除了帮大家做饭，空闲的时间就是学那些歌。”

    “后来，你们的一艘大船在海上遇险，在海滩搁浅。他们的船修了一个多月。有个长相英俊水手王诚，天天来找我。他总是对我说好听的，还经常送花给我，我便动了心。王诚把我和阿里逊藏在船舱里，在海上漂了七八天，就到了你们这里。”

    “这人是个酒鬼，经常打我，有次我实在忍受不住了，就刺了他几刀，带着阿里逊逃了出来。再后来就一直卖唱糊口。”

    “这些歌都是那个老渔夫教你的吗，他也唱得非常好吗？”

    “不，他不会唱歌，他是照着书教我的。”

    “书？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是几本又旧又老的书，有的地方还发霉了。我家世代唱歌为生，歌书我见过不少，牛头人的文字、精灵的文字、北方一些少数民族的文字我都会一些。人类的文字，人类的说的话我是最近才学的。那本书里的文字乍一看像精灵的，但是仔细看，我只能看懂少数词汇。”

    “你再说说那本书，仔细点，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好的，老爷。那几本书比一般的书要大一些，”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些书也比一般的书重很多，封面是木头加牛皮做的，书页是上好的魔皮纸（矮人用魔法混合了羊皮和植物纤维制成的一种上等纸品。笔者注），字迹也是相当规整、优美。我见过的歌书有镶嵌宝石的，有用金子包边的，但是从来没见过做工如此精致的，看起来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金娜读过不少书，也见过些世面，虽然说话语音语调有些不准，但描述得很到位。

    “这本书的最后几页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没有注意到，我看不懂书里的文字，也懒得细细去翻。每本书我差不多只学了前半部分。嗯，倒是有一个，这本书每一章节开头都有一幅插图……”

    三王子插话道：“你是说这本书有插图？”

    “是的，老爷。而且插图那一页的羊皮纸的长宽都要多一点点，要查找内容很方便。而且那些插图并不像是用木雕刻板印上去的，似乎是能工巧匠用小刀刻的，做得栩栩如生。”

    三王子呆了片刻，唤来侍女，低声吩咐几句。片刻，那侍女托着一个木盘出来了。

    三王子说道：“这里有几套衣服，就当是见面礼吧。”

    金娜伸手拉起半截衣服，衣料厚实，摸起来很舒服，是一件白领口浅紫色的裙装，裙摆嵌了银丝线。这些衣服是金娜想到过却不曾拥有过的。女人一看到漂亮衣服就魂不守舍，金娜也不例外，不由得心花怒放，一个劲地称谢。

    “你就留下来吧，我有个三十多人的乐队，每月给你二十个银币，小孩子十个银币，吃的穿的用的你们不用操心，逢年过节都有赏钱。你先下去安顿，一会我还有事要问你。”

    金娜大喜，连忙拉着阿里逊一起向三王子道谢。侍女领了两人下去了。

    三王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听他说道：“把王大师叫来。”

    不一会，一位穿灰白长袍，白发齐肩，手执长杖的长者进来了。

    三王子向王大师简单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王大师说道：“按她的说法，这应该是早期版本的《艾伦史诗》，甚至有可能是第一版，据说是一本叙述罗尔大陆的英雄们对抗恶魔——戈开亚人的故事，用长诗的形式来写的，配上曲子就能演唱这些故事。据我所知，这些曲子大半都失传了。”

    三王子说道：“有关这本书，我曾向很多有识之士请教过。奇怪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变了脸色，说得都有些含糊其词，语焉不详。似乎这本书里隐藏着一个让人恐惧的秘密。几本书就能卖一万个金币。这很令人费解，那个时期的古物，再怎么稀有也不至于卖这个价格。”

    “我也听过很多有关《艾伦史诗》的传说，说这本书会杀人，而且杀死了很多厉害的魔法师！”

    “书会杀人？书本会飞起来砸死人吗？还是打开书本会跑出来吃人的怪物？”

    长者认真地说道：“我曾听几个高人说起，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这其中的道理，我也想不出来。”

    “我现在有个机会能得到这几本书，为了这个出海一趟不知道值不值得。”

    王大师知道三王子嗜好古董，越是稀有难得的，就越想得到。“这个……这个……毕竟是传说。”

    “先搞清楚再派人去也不迟。”对身边侍卫说道：“去把张百万叫来。”

    那侍卫一愣，三王子说道：“就是正街最大的那个古董店的老板张百万，往东走三条街。”

    不多时，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进来了。侍女递上水杯，他连喝了三杯。

    三王子问起《艾伦史诗》的事，张百万边抹汗水边答道：“那个书我店里倒是有，我们祖孙三代几十年下来，收了十来本。这套书有好几个版本，新一些的版本和老的版本完全不一样，殿下要是早点提到这个事，我就一起带着来了。”

    “我听说这本书能卖到上万个金币，可有此事。”

    “往高处说，可能还不止。说到这本书我很了解。我爷爷那辈就收到五百个金币的定金指定要这本《艾伦史诗》，说只要是他满意的，任由我们开价。每隔几年就会派人来看看，这几十年来从未间断，你说奇不奇？”

    “那他从你这里买到了吗？”

    “奇就奇在这里，每次所有书都摊开了给他挑，他翻了翻书页，总是不满意。定金也一直没有退，这些年下来，要不是给他换过几次收据，几十年前的收据也能算古董了。”说完，张百万笑了笑。

    “那平时有人来找这本书吗？”

    “有，还不少，我太有印象了。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看衣着神态也像是有点身份的。竟然有很多不是我们人类，很少有我们本地人。后来我把那些书全部装在一个箱子里，十个银币看一次，要买的话另算。也有不少人来看。可是他们翻完了书，总是有种很失望的样子。”

    三王子笑道：“你倒是生财有道。”

    “现在店里只要有奇怪的人东张西望，我总会问一句：‘你是不是在找《艾伦史诗》’，十有八九那人都会被吓一跳，反问我：’你怎么知道？‘”

    “这倒是很奇怪。”

    “不过我从我管事到现在有十多年了，这些书却没有卖出一本，卖十个金币也卖不出去。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反而是一些支零破碎的单页卖出去了不少，价格也从几十个银币到几个金币不等。”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走了。有空我去你那里看看，顺便挑点东西。”

    张百万笑道：“殿下要来提前通知一声，我一定先把好东西事先都准备好。”

    三王子起身到花园转了一圈，又回到大厅。

    “这确实奇怪，这些人在找什么？书里有藏宝图？还是有什么秘密。”

    王大师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我倒是想起来个事，我从前听到过，这本《艾伦史诗》是被人改过的，精灵女王夏洛特下的令，结果改得面目全非。似乎早期的版本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这个我也知道，早期版本有插图。要是什么玄机的话就可能藏在这些图里。”

    “我想起来一个人，”三王子一拍大腿，“他应该知道一些！随我来。杨舸，你也来。”

    进到了密室，三王子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何涅。”

    “何涅，他现在还在人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很多年前，学社那帮人造反，被抓的百来人被先王下令杀了，何涅因为和皇家沾了点亲戚，得以幸免。眼下，何涅就在磐石城。”

    “杨舸，你去段统领家一趟，这几天他休息。路上让他换套衣服，绕一会路，然后你们从侧门进来。”

    到了中午时分，杨舸领着段统领来到密室。

    寒暄几句后，三王子说道：“我找你来是想打听个人——何涅。”

    段统领却不回答，只是左右看了看。

    “放心，这里说话外面听不到，”指了指杨舸和长者，“这两个跟随我多年，可靠。我听说何涅现在就在磐石城。”

    “殿下消息真灵通，现下何涅确实还活着。知道他关在哪里的人，恐怕没几个。这个何涅被关了二十年了吧。几年前他就没办法跟人正常交流了。不过几个月前，大王子找了两个女人去服侍他，每天都陪他说话，好像是要问他什么事。”

    三王子一惊，“他要问什么？”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不过到现在大王子还一直没见到何涅。”

    “我只想打听个事，我写封信，劳烦你帮我带给他。”

    “写信我怕他不会回，这些年来，国王，大王子和国师都给他写了不少信，他连拆都不拆。”

    “那这样，我找个可靠的人，你能把他带进去吗。”

    段统领一惊，“他是先王钦定的要犯，我听国王和大王子天铎说过，放跑十只老虎倒是不打紧，要是何涅重见天日，麻烦就大了。老国王把城防交给大王子之后，那里的顶头上司就是大王子。这个……这个……”

    “你过来。”三王子在段统领耳边说了几句话，那段统领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他便后退边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殿下找个可靠的人，我想办法带他进去，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是殿下救的，我自当尽力。这也是凑巧，要是几个月前，他没办法说话。”

    “要不要带点礼物给他，给他带点好吃的，或者是带点衣服鞋袜之类的怎么样？”

    段统领说道：“他是我见过的最……最不同寻常犯人了，他虽然身为阶下囚，但是要吃的穿的、书籍纸笔，甚至是监室里的桌椅摆设，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有时候，他高兴起来，还会点些菜请看守吃。那里终归是戒备森严的囚室，东西多了也不方便拿进去，我看带几瓶酒就好，吃的穿的他不缺，酒却是逢年过节才能喝到。”

    “嗯，王大师，你对这件事了解得最多，你去一趟吧。”

    段指挥看了看王大师，又看了看杨舸，“我看让这位兄弟去吧。我每个月都要有几天去那边，让他扮成我手下的卫兵，王大师年纪大了，怕是不妥。”

    三王子点头说道：“好，一切由你安排。”

    段指挥说道：“最近的日子是后天，后天晚上我要去换班，从日落到第二天中午，你到城北六号兵营门口，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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