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父子之战

    从超高空往下看去，世界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巨大卵状物。

    整体呈椭圆，云雾、山脉、平原、海洋等诸多地貌如同五彩缤纷的蛋液充斥其中，一道若有若无的金线将整个世界切为两半，这道金线只有在「平民禁止窥视的超高空」才能被观测到，不可触摸，但却真实存在。

    如大日般影响万物、如水中月般永远被隔绝于世。

    这一天，在这个联邦律法禁止飞行器探测的超高空、在这片旧土法典禁止老祖之下飞掠的九天，两道人影从地面破开云山、大气，来到这处虚无的高空。

    帝无悔，帝天，生而不凡的父与子，厮杀在一起。

    代表着命运的三十三面骰子在帝无悔头顶浮现，它的每一次转动，结果都是大于一，这代表事情的发展无论如何都会朝帝无悔心之所向前进。

    【凡事发生皆顺遂心意】，这便是帝无悔天启者能力的最好概括。

    修炼到顶点的武道、强大到干涉命运的天启能力、绝强的战斗意志，帝无悔是人类无可争议的底牌之一。

    然而这对父与子的惨烈厮杀，却每每以平手告终。

    轰！

    帝天的【绝世武神】全力催动，他的拳比流星还重，毫不留手，猛地砸到了父亲的额头上。

    帝无悔头颅往后仰去，整个人倒飞数百里，命运的三十三面骰子急速转动，最终停在了「十五」的示数上。

    一股力量在九天之上徘徊游荡，帝无悔止住身形，看着头顶的命运骰子，无喜无悲。

    「我们一共对轰了七千二百九十四次，父亲大人。」

    帝天一步步向他走来：

    「天命之中，你立于顶点，而我则是人类天命里最弱的存在，在过去的七分钟内，你有十五次击杀我的机会，可你却一次都没把握住。」

    帝无悔活动手腕，他将披肩的男士长发绑在后面，轻声道：

    「杀掉挚爱的亲人，我虽然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但依然会犹豫、迟疑。」

    「你可真是不诚实啊，父亲。」帝天停住脚步，一字一顿道：

    「命运骰子的转动从未停止，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合乎你心底的期盼，你是人间之神，无敌的人，可这般伟大的你，却直到现在也没有杀死我……」

    「父亲，你心底真正的期盼，是被我杀死吧。」

    时间仿佛静止，帝天捅破了父子二人小心维护多年的窗户纸，冷冽凄凉的罡风在九天之上吹拂，却无法让他们的心冷静半分。

    面具之下，帝无悔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少年武神的身影，恍惚中，强大的上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亮弯曲如银钩的血夜。

    那个夜晚，还在发妻杨芸芸肚子里的婴孩，最终仍然没有活下来。

    妻子、大儿子、还未出生的小儿子，都直接或间接死在了帝无悔的手上。

    当帝无悔抱着血肉模糊、脐带尚未剪断的死婴时，不能用言语描述的悲痛袭上了他的心灵。

    几十个小时前，帝无悔还拥有美满幸福的家庭，他的儿子强大孝顺，继承了他的天赋；他的妻子美丽温柔，在任何时刻都会和他站在一起，帝无悔甚至想过，当小儿子出生时，他就暂时歇几天，一家四口离开万寿市，去市郊的老宅，短暂脱离守护者的责任。

    然而这一切，都在此刻化为泡影。

    帝无悔杀了他的两个孩子，以及深爱他的妻子。

    手刃三位至亲，换得的「报酬」却也足够丰富，埋于第三生活圈地底深处的【光明神的右眼】，最终没有苏醒。

    数以亿计的联邦公民，因为帝无悔的这个决定得以保全性命。

    按照纯粹数

    字来说，这是大赚特赚的交换。

    但在那个时刻，不可遏制的想法从帝无悔的脑中生出了。

    ——凭什么？

    救人性命，自然是很伟大、很崇高的壮举，可联邦普通公民的性命是命，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命就不是命？

    她们甚至还是孕妇和幼童！

    难道生命的意义真的可以用数量来衡量么？自己护佑联邦这么些年，最终却落得个亲自杀掉至亲的结局？

    自己……真的做对了么？

    自己，真的不会后悔么？

    从来没有发作的「天之病症」，在那一晚不可遏制地爆发了。

    帝无悔的分裂症，强行将他的意志、情感、记忆、力量都剥离出去一小部分，形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婴孩。

    那个夜晚，名为「帝天」的孩子诞生了，他是帝无悔天之病症的产物，知道父亲的一切，生而天命。

    自此之后，帝无悔和永生集团的掌舵人吴醉山利用一切权利和力量遮掩帝天的来历，对外只宣称这是杨芸芸的孩子，伟大的母亲在死亡之前成功生下了他。

    帝无悔本以为，帝天会带着他的愿望，欢快、不受拘束地活在这个世上，不需要承担自己守护者的名号和重担，娶一个妻子，幸福地活下去。

    现在看来，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诞生于悔恨的婴孩，脑子里盘踞的，是与帝无悔截然不同的想法。

    过去种种在帝无悔脑中闪过。

    他明白自己的力量，也清楚帝天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他即使已经出了全力，也无法击败这个「儿子」。

    内心深处，没有丝毫「想赢」的想法。

    帝无悔默了默，戴着【神之假面】的他，没有半点表情露在外面。

    「那么，帝天，我的儿子，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帝天微怔，他记得两个月前，那个从蓝海市走出来的小白也问过类似的话。

    当时他只是搪塞过去，将话题岔开。

    然而在此刻，面对眼前的男人，帝天终于可以将心中真正的想法诉诸于口：

    「你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父亲。」

    「作为你的儿子，作为你曾经的一部分，我无时无刻都在感到骄傲，即使现在也依然如此。」

    「可是，看到联邦公民发自内心的笑脸，我便痛苦得无法呼吸……妈妈和两位哥哥还活着的话，这般明媚的阳光，也会照耀在他们身上吧。」

    「我无法原谅这样的你，我无法不去憎恨沐浴在光明下的人类。」

    「你大公无私，为了大爱牺牲小我，我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为了泄尽胸中愤恨，我愿意背负莫大的罪名，即使杀再多人，也不会停下脚步。」

    「我要毁了你珍爱的联邦和人类，父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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