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温室

    二楼整齐地摆开着无数的冰柜。

    白不识先前去过葬礼，因而他知道这些可不是用来卖冰淇淋的冰柜，而是冰棺。室内弥漫的干燥冰冷的恶臭味也证实了这一点。

    每一口冰棺中，都有一具尸体。

    尸体与尸体的腐烂程度并不一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就像那条信息里说的一样——是宽松的亮橙色长袖圆领上衣，胸前后背均有荧光绿色数字；下半身是白色宽松喇叭裤，裤缝线则是与上衣同样的绿色小数字循环往复。尸体都穿白色布鞋，鞋帮处有荧光绿色条纹。

    基金会给这些尸体一具一具编上了号将其放置在这里，直到其中的第318号“发芽”，并且摆脱收容。

    要是平时，白不识一定礼貌地在心里说一句“无意打扰您接着睡”，但此时容不得他多想，他一脚踹向离他最近的两口冰棺，将它们从楼梯口推下去封路。所幸这东西为了方便运输下面是有滚轮的，不然白不识只能直呼“天要亡我”了。

    这招颇有奇效，那女尸本就像充气娃娃一样肿胀不堪行动不便，堪称活靶子，此刻一口大锅……啊不是，大棺从天而降，除了被推倒也没有别的方法可想。

    白不识见那肥胖的身影被上方推落的冰棺撞倒，更不迟疑，一时压榨出了身体所有的潜力，便如大力神化身一般继续将近处的冰棺拉过来往下推。

    什么藏着尸体的冰棺，此刻对他来说跟推箱子里的箱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希望尸体不在冰棺里，这样可以占用更多的体积。不过没有滚轮的帮助他估计也抱不动尸体就是了……

    眼看着五六口冰棺都被他推了下去，玻璃门破碎打开，里面的尸体掉了出来，一脸死相，显然并不乐意。

    白不识心中告罪，手上可一点儿也没放松，心道你不是喜欢吃人吗？给你喂到嘴边了，嗟！来食！

    手上实在酸痛，他不再往下推冰棺，而是转头向着二楼的另一边跑去。

    二楼没有别的东西，两头都是楼梯。此时这边的楼梯已被白不识给堵死，另一边便是出路。

    他不能留在建筑里，否则跟等死没有区别。那份纸条守则里明明白白地让这些人不能退到黄色拦截带以外，证明黄色拦截带以外的区域是安全的。

    只要从二楼另一头的楼梯跑出去，再穿过外边的广场跑出黄色拦截带的范围，他就安全了。

    白不识心道人类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哪怕是死人。这普普通通一个小女尸，又不是啥红毛大粽子，难道还能再起？

    然而侥幸心理毕竟没有成真。

    他才跑出去不到十步，身后传来沉重的风声。白不识见势不好，一矮身躲在一口冰棺旁边。

    这个灵机一动仿佛秦之远上身般的操作救了他一条命，因为不到半秒的时间，便有东西从他刚刚站立的位置飞过——那正是先前被他推下去的冻尸，标记为001号的花盆。

    并不是它突然学会飞翔，而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怪力给掀得倒飞而出，直接就砸上了更远处的冰棺。

    一声巨响。

    白不识猜这个花盆无了。

    这还并不是结束，因为白不识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冻尸飞了过来！

    白不识心里就一个想法。

    “坏起来了”。

    此时他已无可能站起来逃走，否则分分钟被后边飞来的冻尸把腰都撞断。更多风声还在传来，他迫不得已躲到了一堆冰棺的侧面。

    一、二、三、四、五、六！

    顶着压在它上面整整六口棺材六个死人，数吨的重量，那花盆居然把它们全都掀飞了！

    最近的那一具冻尸，直接就砸在白不识旁边的冰棺之上，砸碎了它的玻璃盖，与棺内原本的尸体来了个亲密接触。也不知道两位生前是否有婚配，各自的伴侣如果看到这一幕会有什么想法。

    白不识的脑子里胡乱地过着这些白烂的信息。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也是肉啊，你个花盆不要挑食，有东西吃就吃，还嫌人家是冷冻的不新鲜非要吃我这小鲜肉是吧？你看你要是不挑食身高早就突破一米七了……”白不识心想。

    想完他就意识到他错了。

    因为最后的冻尸并没有完全进入冰棺之内，其青白僵硬的手臂还是矜持地搭在冰棺的旁边……而这只手臂的手指末端，正在往下滴着黑色的黏稠液体。

    亲眼见到这液体，杀伤力自不比先前在监控中围观。它散发出一种浓郁的腥臭味，白不识立刻捂住了鼻子才没立刻大声吐出来。

    那些液体在地面上聚成一个小小的湖泊，丝毫不遵守物理定律地四处游动，仿佛一滩在寻找猎物的剧毒的史莱姆。

    液体离白不识的距离不到一米。

    他先前看到过，那个中年男人被这液体沾上边之后就动不了了，接下来没出多久时间就变成了那漆黑怪物，然后被整个腐蚀成了一大滩黑色液体。

    可白不识走不了。

    身后是318号花盆，他用来挡住它的东西均不奏效，而面前是漆黑液体，进退之间皆是绝路。

    一切都像一场很糟糕的噩梦。他想，眼看着那滩漆黑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往上升。用冰棺或者冻尸挡住它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谁跟你说这玩意会遵守物理定律？不是早就见过了吗？在一楼的时候就是这样——液体往上升之后聚成了318号花盆的样子，接下来就是捕食，或者说是腐蚀。

    其实基金会根本没有负起好好收容的责任不是吗？他根本没得选择，只能进入了这个地方。所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努力来避免普通人卷进去啊？

    如果没有离开宿舍，如果没有打那个电话，是否他现在还在宿舍里跟老秦他们一样呼呼大睡？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事情。

    其实换个场景，如果他听到这一切，可能都会觉得这项目有点意思，并且提出种种天马行空的方案，比如用RPG对轰啥的。

    可现在进入这里的白不识只是个普通人。

    漆黑液体缓缓聚成一个半圆形，是花盆的上半张脸，白不识看到那双因为腐烂而爆突的眼睛。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挡地，他与死者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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